四天以前我上了一下facebook，无关痛痒的消息里，看到一篇让我大吃一惊的文章。我
在西南认识的一个老板，写了一篇note，Leaving Science。如果是我学术生涯里认识
的众多博士，博士后写篇儿这样儿的，我不会感到太奇怪。毕竟这几年经费紧张，转行
的人太多了。但是这篇文章出自Leon Avery之手，我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Leon
是线虫界的大牛老板，用线虫作为模式生物回答了诸多经典问题，包括基因解释线虫的
觅食行为等。作为大牛老板，好文章自然不在话下，最难得的是，他不仅仅是一个好科
学家，还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非常好的人。他一心钻在科学世界里，被科学问题的奇
妙所吸引，然后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和如今以发文章，找钱为目的的科学界完全不在
一个世界里。在他的实验室工作，不要求上下班时间，几乎没有任何行政的“规定”，
你可以完全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可以去研究任何你感兴趣的问题（由于Leon读书非常
多，你甚至可以找他聊看过的书和哲学问题）。遇到困难就去和他讨论，他帮你分析，
探讨实验设计，然后你就自己去实践。作为一个老板，Leon罕见的似乎从来不被项目所
限制，好像也不太担心经费问题。我看到消息后还特意去搜了一下，他现在仍然持有两
个NIH的大grant。除了一个R01，另外一个还是R37（MERIT grant)，从91年就一直持有
到现在。两个项目都完全没到期。虽然我不是他的学生，但是他是我迄今为止亲眼看到
的，最接近我理想状态的科学家。虽然我自己在科学上的追求不大，但是我为这个世界
还有他这样的科学家感到骄傲和欣慰。所以Leon说Leaving Science，就像一个信仰的
崩塌一样。让我没有办法不思索做科学的意义。现在我试图把Leon的这篇解释为什么要
Leave Science的文章翻译出来，也是给大家做一个思考的引子。
退出科学界 （by Leon Avery, 2/8/2014)
我为什么要退出
我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在实验室干了40年，还当了24年自己实验室的老板以后，我决定
要关掉自己的实验室并且退出科学界了。我写这篇文章，是为了向我的朋友和同事们解
释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用一句话作答案，我厌倦做教授了。实际上，我知道我
没办法永远这么干下去。那么我宁可别人质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要退出，而不愿意别人
问我为什么还没走[1]。接下来是一个完整些的解释。不见得百分之一百正确啊，但是
像解释任何复杂的个人决定一样，这是我能给出的最接近真实情况的答案了。我把这个
答案分成了四部分。第一个是一直都这样的，其他的在这些年里越来越严重。
当老板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当老板。我作为科学家最开心的时光是当学生和做博士后的时候。我
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会喜欢运作一个实验室，实际上我也的确不喜欢。这个从来就是这
样的。
文书工作和官僚作风
这个听上去微不足道，但实际不是。想要运作一个实验室，会有无穷无尽的，把人都要
弄傻的，文书，表格和规定程序需要教授来填写提交。以前并不如此，但是每年都有新
的规定出台，这么些年来，这些规定已经积累到一个让我们大部分人手足无措的程度。
它们不仅花掉了我们大块的时间，而且开始弄得我们愤怒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表
格文书几乎没几个是真正有用的。
推销自己
作为一个科学家，你必须得一直推销自己。主要在三个方面：招人来实验室，发表文章
，和找实验经费。发文章和找经费这些年变得越来越难。仲裁（referee）和编辑们的
要求越来越高，现在发文章就是一个折磨。生物研究又是很昂贵的，而经费却越来越短
缺。
这儿还有一个个人因素。在美国，大部分生物研究经费都是从国立卫生研究院（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来的。很长一段时间，NIH不仅支持那些直接对治愈
某种疾病相关的研究，也支持基础研究。但是自从经费短缺以来，NIH开始专注在那些
称之为“转译医学（translational research）”的研究上。现在如果我们要申请经费
，我们必须要解释这个研究能治愈哪种疾病。发文章和招人也开始这样：杂志和学生都
想研究那些主要的医学问题。
我对这个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毫无疑问，想要帮助人类生存的想法是崇高的。但是这
并不能提起我的兴趣。我从来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以“好奇心”驱使的科学家。这
是我的游戏，我的激情甚至我的信仰。我一直很幸运，这个世界愿意付我钱让我干这些
。但是现在让我解释我的研究可以治愈什么疾病越来越困难。那感觉就在卖仙丹（
snake oil）。我再也不想这么干了。
对使命的怀疑
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些当教授的是不是在对我们的学生，博士后们做一件好事。这也是近
年来的一个变化。研究生和博士后工作辛苦却得到的很少。我也这样干过，我特别喜欢
。如果有个未来，这些付出都值得。当我是研究生，博士后，甚至我开始当老板的头几
年的时候，研究生和博士后还有地方可去。现在，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没有了。
但是我很开心！
这些听上去都很糟糕，但这不是我的感受。我热爱科学。而且我一直觉得我有难以置信
的幸运。这个世界愿意付我薪水，甚至更多的钱帮我买那些昂贵的玩具，来让我玩。当
然，世界也不是因为慷慨才这样做的--它聪明的认为（或者是太轻信于人的认为），这
些研究能带来一些价值。我希望我的研究真的创造了一些价值。但这不能抹杀我得到礼
物这个事实。如果世界想重新考虑这笔交易，也是再公平不过。这交易从来都是光明正
大的，而我也一直可以选择离开不干。
所以我决定了。40多年后，我要停止当实验室的小白鼠了。还有好多事情是我喜欢干的
，我期待继续学习，工作，享受。我接下来的计划是重新回学校去拿一个数学的学位。
数学也是从我高中二年级学了几何，知道什么是真的数学以后，就开始疯狂热爱的。我
对数学的热爱随着近几年学的越来越多，开始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能再回去学那
些以前没有时间和金钱学的东西，对我来说将是巨大的满足和快乐。
另外一些细节：我计划还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呆到2014年底。那样将会给我足够的时间去
写完半打文章。我会让我现在的项目经费失效。但是我最近帮我的一个博士后申请了一
项经费，如果能得到，我会继续呆过2014，这样他能接受这个经费。
[1] 我宁愿让人们问我为什么没有雕像，而不愿人们问我为什么有。--加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