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是老妈学校校长的办公室主任。这个活如果放在私企里,那就是大老板的秘书,头衔
不高,实权却不小,内政外交基本上一把抓。一把手们开个会,年度计划之类的东西基
本上都是办公室主任拟出的,校长若负责就还稍微改改,犯懒的就直接签字拿出去说了
。或者有饭局,办公室主任也得随校长出席,喝酒说事儿,校长首当其冲,办公室主任
要帮衬,一般老师若有什么事情要找校长,办公室主任这一关是不可不过的。
A的儿子已经上了高中,人却一直年轻漂亮。她在装扮自己这一点上是毫不含糊的,永
远都把自己收拾得很精致,却又恰到好处。——然而仅仅凭这个,她还不至于如此受校
长的倚重。除此以外,她很会来事儿,饭局上能喝能说,平时写报告文笔也极好。校领
导们——包括老妈在内——没有不喜欢她的。
A有一个貌似幸福的家庭,她LG在银行里做一个不大不小的经理,收入不错,平时隔三
错五地还给她买些价值不菲的礼物。这个家庭唯一的要命之处,在于A的LG因为工作的
缘故,平时少不得要在外面喝酒应酬。他酒量不大,酒品偏偏极坏,只要喝醉了回家,
惯例便是打老婆,拿皮带抽也是常事;清醒之后又后悔,哭哭啼啼求老婆原谅什么的。
几个和A关系不错的老师辗转知道了其中情况,颇为不平,找到老妈说:书记啊,这事
情学校得管管。然而老妈也无奈,A个性要强好胜,挨打这种事情是断然不肯在学校提
的,平时倒是人前人后说LG如何体贴疼爱;家暴这种事情在中国还属于民不举官不究,
她和A的关系又没好到那种无话不说的地步,怎好无缘无故去插手别人家事?
不追究,日子也就这么过去。无论如何,A在学校仍然混得风生水起。校长想提拔她,
特地安排她在下次的全市教育工作总结会议上发言。
谁知事情就在这里种下了根。
会议前一天晚上,A准备发言稿slides,家中电脑却忽然不给力宕机了,连个备份也没
留。A急得没法,给校长打电话求救;校长就在这时候做了一个要人命的决定。
学校里面有两个负责IT的人,一男一女。校长觉得叫女孩子晚上赶过去未免有安全上的
考虑,便打电话叫男IT去帮A。男IT赶到A家中,发现电脑已经无可挽救,于是拆了硬盘
带去学校去抢救数据,A也跟了过去。两个人忙乎到三四点,终于把发言稿弄了出来。
看来一切顺利,A带着U盘回家了。
那天晚上,A的LG也照例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了。
下面的事情毫无悬念,酒疯再度发作,再度家暴,这次A还多了条罪名——半夜和那个
男IT到学校去,不清不楚。殴打和辱骂持续了好一阵,A的LG大约觉得打够了,便准备
出门。A的心情,也许只有她自己晓得了,或者是绝望,或者是伤心,她爬到了她们家
的阳台栏杆上,那里是六楼。
A的儿子拦住父亲,对他说:你不许走,妈妈要自杀;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父子俩在门口纠缠了半天,A的LG终究出了门;那边A就从阳台上坠了下去。下面是个花
坛,柔软的泥土保全了她的形象;她穿了一套很整齐清爽的西装,倒在地上的姿势还很
优雅。然而那里毕竟是六楼,花坛也保不住她的性命。她在被送到医院抢救的途中去了。
校长焦头烂额,当天的会议如何狼狈自不必说,无故折损一员大将,想也心痛。A的父
母很悲愤地上诉——女儿在工作上那么如意,当天还要在市里讲话,怎可能自杀?一定
是女婿谋杀。要求验尸。
尸检结果出来了——不是自杀也不是谋杀,是失足坠楼。倘若自杀,人有个向外跳的速
度,落地的位置总该离大楼有那么两三米的;然而她就是贴着大楼。或许她本来只是想
吓唬吓唬人,或许她原本想死却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然而她终究是死了。
A的追悼会上,她LG始终跪着,任由A的家人拳打脚踢。不过人死了,无论时候长短,茶
终究是要凉的。一年之后,她LG娶了另一个女人。儿子大了,上了大学,也就无所谓家
里怎样。
最终,那个美丽而俐落的女人,只在她的同事那里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