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发生在北京口腔医院急诊科的故事吧。
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大夜班（下午15:30到第二天早上8:00），捂着腮帮子牙疼的直跺
脚的、喝点儿小酒吹完牛逼被人开瓢的、闲得无聊睡不着觉来凑热闹的、孩子一不小心
磕破嘴唇的、等的不耐烦在门口冲护士骂骂咧咧的... … 总之，像往常一样热闹。
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稍微消停点儿了，我跟护士说，“冰箱里是不是还有几块儿西
瓜？” 还在幻想着忙完手头上的病人去吃口西瓜。这时候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
的看起来四十来岁，黑黑胖胖，吊带裙，“职业妆”，双手托着下巴，下巴上垫着厚厚
的纱布，纱布被血浸透了，滴答滴答滴着血，胸口袒露，胸口上全是血痂，表情淡定、
冷漠。
男的看起来五十来岁，脑袋比较特色，“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瘦瘦弱弱，紧张
的不行。女的张嘴说：“大夫，我伤了。” 我一看，呦，外伤，那得赶紧看。坐下、
备盘，准备查验伤情。“怎么伤的？”“刀割的。”“咋割的？”“被抢了。”“纱布
哪儿来的？”“X仁医院给的，他们说看不了。”
“好，你放手，纱布交给我，我看下伤口。”“大夫，挺严重的，你得有心理准备。”
“放心吧！我就是搞外伤的，啥严重情况没处理过？”“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大夫，你
得管我啊！”“放心吧！撒手”……擦！！！！！！！！！！！！！！！！！！！！！
！！！！！！！！！去掉纱布后我一下子惊了！
病人的脖子被刀抹了大半圈儿，刀口整齐规整，一刀划下，双侧颈动脉鞘外露，颈动脉
的搏动看得清清楚楚！颈部一大片软组织，皮肤、肌肉，因为大切口的松弛效果，下垂
外翻，和菜市场所见的大片动物软组织并无二致。这就是一个颈部解剖啊！！再稍微往
深了割一点点，划破颈动脉，分分钟失血丧命。武侠小说里一流的刀客也不过如此了吧。
赶紧联系病房和麻醉师，希望尽快手术室缝合。病人说话了。“大夫，进手术室多少钱
啊？”“不太清楚，那得看情况。”“是不是比在这儿看贵？”“应该是的。还有麻醉
和监护啊。”“那我不去手术室。我身上没钱，我朋友钱也不多。““可是，你这种情
况很危险啊！”“我真没钱。我朋友是无辜的，他是被牵连的，好心陪我这么晚。”…
…后来，和病房医生胆战心惊的就在门诊诊室里缝合了这么一个割喉未遂的病人。
病人走的时候，我心怀敬意。病人的身份可以说很卑微很卑微了，站街小姐，就挣那么
点儿辛苦钱，还遇上抢劫，被抹了脖子，老天可怜，险中存命。嫖客也还算有良心，陪
着病人直到把伤治完。本来几十元的消遣，变成了几千元的噩梦惊魂。病人呢，都伤成
那样了，还心存感激，想着替“朋友”省钱。人灵魂的高低贵贱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就能
分出高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