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sd]雷版贺岁#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l*r
1 楼
第八章
标 题: 秦卿
1
秦卿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她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沉得像被涂了一层胶。她下
意识地抬手揉眼，却发现手动不了，一动就疼，酸。这个难受的感觉让她很诧异，因为
刚刚梦里的黑暗还很舒服，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酸痛？
她又迷糊了一会，努力回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记得上船前蛇头跟弟弟的对话，那
人声音恶狠狠的，压着嗓子，好像在骂谁。她记得紧紧攥着的弟弟的大手，手掌上的茧
子硬邦邦的，温度从茧子下面透出来，特别暖和。然后那手就松开了，换成了一只在背
后推搡的手，又尖又硬戳她的脖子，像一条蛇。她想起和弟弟从后山去田里，一条水蛇
咬了他的脚脖子。那时候弟弟还比她矮小很多，她以为是毒蛇，疯了一样抱着他小小的
身躯在田埂上往家跑。迈第三个坎的时候腿没抬起来摔倒了，怀里的弟弟像个沙袋一样
闷声摔了出去。她怕极了，以为弟弟死了。她在田埂上放声大哭，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
见了，直到那只小小的手摸上她的额头，像一道光。
然后是黑暗，无边无际燥热的黑暗，肉体和汗渍的酸味，污秽与机油的臭味。她一
定是在海上了，她想，因为那黑暗颠簸得厉害，虚虚实实。她睡过去又醒过来，她记不
清到底有多长，也记不起这是梦还是现实。她记得疼，记得很多很多的手，永远也数不
清数不完的手，每一只指头都向她传输疼痛。她甚至对自己对疼的敏感奇怪起来，因为
在军友，疼痛早成为一种熟悉的感触，就像个脾气暴躁的好姐妹，最开始难以忍受，可
时间长了，暴躁下面其实很软弱，就是个没娘的丑孩子。
当然，最开始那一年，疼的确难熬。
她也算村里的美人，大眼睛鹅蛋脸还有个翘翘的鼻头，人也机灵。张阿婶说过好几
次她这样的应该上船，可家里凑不出钱。张阿婶说要不你北上去我隔腹小妹那试试，虽
然离家远点，但挣的也不少，过年还能回家。你弟的学费这不就有着落了。她兴冲冲地
去了，去了才知道要做什么。她也哭过，可并没闹着回家，她知道自己的命。
一开始说是大学生，她年纪小，长得也小，除了皮肤不好。腋窝跟下面都被剃得干
干净净。这是第一次疼，热呼呼一层蜡，布条子死命一揭，最细小的毛也被连根拽下来
，毛根上还带着血。开苞是第二次，她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闭着眼不敢看身上那个比
自己阿爸年纪还大的男人，把一根丑陋的东西强硬地戳进自己光滑的身体。再后来她是
假小子，照流行的说法叫中性主张。她剪了短发，画很浓的烟熏眼影，血红的嘴唇，穿
西装打领带。小猫说这叫niche market，姿色中上又别无所长的情况下，必须创新才能
脱颖而出，哪怕是在老军友。尤其是在老军友。
想到小猫，秦卿的心突地一紧。她终于醒过来了。
2
秦卿挣扎着爬下了床。木地板很凉，光脚踩上一个激灵，脑子又清醒了点。她把百
叶窗旋开，外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铺了一层薄雪，四处都光秃秃的。院左边是二
层的小别墅，灰土土的油毡顶，有两只喜鹊还是乌鸦在那上边打盹。右边是片树林，天
很阴，像是还有雪的样子。
看见雪，秦卿又有点恍惚。这是军友吗？秦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冬天的雪自己的兴
奋，那是多么纯洁的东西啊，从天空中没有根的地方默默飘洒到陆地上，闪着银灰色和
白色的光，在手心里迅速融化，变成透明的水。她想象自己也像雪那样柔软冰冷，那样
自由。
自由，这是军友妹子们私下里特别喜欢谈论的一个话题，同黄色笑话跟八卦高跟鞋
一起。大部分人是要赚到一个数，要么回家做笔小生意，要么找个有钱的从良。秦卿太
小，她在来到军友之前所能想象到的自由就是烫一个城里姑娘的大波浪和五光十色的
夜生活；这一切在军友都迅速地成为了日常现实，而且是唯一的现实，她又开始幻想另
外的自由。她还不能给这新的自由描画出具体的面貌，但这其中必须包含的一个元素是
性的自在。她并非不能享受性，甚至在经过了前几个月的羞辱和肮脏感之后，她甚至还
有点喜欢高潮到来前那一波一波的冲击感。但她不喜欢中性的装扮，不喜欢那些人没完
没了从后面的折腾，不喜欢凉丝丝滑腻腻的KY，不喜欢撕裂的疼，不喜欢变成一个不是
自己的自己挥舞着皮鞭上演滑稽戏。
小猫是唯一看到她哭的人。
她并不爱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爱谁。从到军友的第一天起，管事的姐姐就跟她说
，这是挣钱，演戏，不是过日子。别把戏里戏外弄混了。还说男人要怎么弄都是弄，但
千万别跟他们亲嘴儿。非要亲就亲脑门，亲他下边儿，狠命吹。
所以她没亲过小猫。
这小子总来，从她的“大学生”时代到“中性主张”。他其实也不特别光顾她，每
次似乎都是随机挑妹子，有新来的就点新来的。他也没什么特别嗜好，不是她见过的那
些真正的变态。他好像是真对那事看得随意，就是生理需求，饿了吃，困了睡，骚情了
就干。他对这些看得淡，但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淡。他见过她哭，因为在一次双飞之后那
儿留了印子，就有点劝她别继续走这条路。她烧了一根红红的蜡，胸脯平滑地散射着火
苗子跳动的光，站在按摩床边儿咬着牙说，要不你也试试？
然后有一天，这个个头高大的的男人就突然拽上她，说，你跟我走。
3
秦卿下了楼。楼下不大，一个小客厅、厨房加浴室，好像还有一间小卧室，门关着
。地上好多玩具，有点乱。厨房不小，灶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盆，消毒奶嘴什么的。打
开冰箱门，一股不新鲜的蔬菜味猛扑出来。秦卿给自己倒了半杯牛奶，放旁边的微波炉
里热了热。微波炉里面都是污渍，溅出来的肉汤鱼汤，好久也没人擦过了。
“醒啦？”
秦卿扭头，看见一个三十多的女人走进来，烫着短发，穿了件鸡心领的黑毛衣，肚
子挺着，像是怀孕了。久违的乡音让她觉得亲切。秦卿赶紧迎过去，用家乡话答应：“
哎。”
“路上受苦了吧。你都悃了两天了。不过到这你就到家了，都是村里的。我也认识
你阿母。阿英啊，往后你就叫我堂家姐吧，在这先休息两日。”
秦卿不住地点头。
堂家姐又说：“这两日你就睡楼上客房，等我把旁边这件卧室收拾出来你就搬下来
，方便。”
秦卿回答说：“好，怎样都好。”
“另外，阿英，我这里还有个地下室，工人们住的。他们下了工回来晚，也要用一
楼的洗手间。你自己要注意点。”
“哎，我知道了。”秦卿说。
堂家姐说完了，从盆子里拣出一个奶瓶转身出去，穿过客厅上楼。没走两步，突然
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阿英，你会讲英语吗？”
秦卿摇了摇头，“没怎么学过。”
堂家姐一摆手，说“算啦，没事。新来的都不会讲。但餐馆里面需要讲的也就那么
些，很快就背会了，别担心。”
说完这句，她转身上了楼。
秦卿在乱糟糟的餐桌边坐下，慢慢喝那半杯牛奶。胃里还有点翻腾，但不真实的感
觉终于消失了。她看了看四周，这个灰白凌乱带点霉味的厨房，这就是她的第二次人生
了。过去的秦卿已在船上死去。从今天起，她叫阿英。
4
你曾经对我说 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 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 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
5
搬到波城的时候，阿英，不，秦卿又叫回了秦卿。她又孤身一人了。
其实根本就不该叫“搬”，她除了兜里那三十五块钱，身上穿的衣服和手里攥着的
一张长途车票，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走得急，仿佛怕后边有人会追上来似的。大巴都开
出城了，她还总下意识地扭头往回看，也不知是要看什么。
在长途车站密密麻麻的时刻牌上，她选了波城。她记得小猫说过郑楚南上了波城大
学。他还说以后签证放松了要两个人一块去旅游，住他的吃他的喝他的。大巴往前开，
高速两边是无边无尽的松树，千篇一律地后退。她又想起小陈说哪里的树长得都一样。
而小猫不知什么时候插进来一句，哪里的女人也都一样，当然，除了你，就你跟她们有
点不一样。
秦卿转回脸，车前方的电子钟指向了下午三点。波城那么大，秦卿知道自己可能永
远也遇不见郑楚南，永远也无法向他打听小猫。可不去那儿，又要去哪呢？
到了唐人街，秦卿先在超市外拿了份免费报纸，看中餐馆招工的广告。
云南小厨，招洗碗工，待遇从优。
台湾美食，招服务生，要求容貌姣好，英语流利，待遇从优。
海鲜八肥，招洗碗工，前台，待遇从优。
就海鲜八肥没要求前台英语流利。看看地址，就在格林街上。秦卿把报纸卷成了个
卷，抬脚往海鲜八肥走。
五十米的距离，竟然走了五年。
时间的一头是阿英，在油渍渍的前台麻利地算账、开小票，冲酒足饭饱的客人们笑
着说“闪客呦，卡姆阿甘”，这和她以前在老军友对浑身松弛刚泻完火的糟男人们说的
也差不多，差别在于她统统叫他们“老板”，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光着身子说这话的。时
间这个bitch滚了一圈，还是给她转回原地，从一家八肥到另一家八肥，从一个前台到
另一个前台，就像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
“介凑是命哇。来来，起诱（吃肉）、起诱！”
一推门，秦卿听见里面一个男声正说。
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桌外，看不见相貌。个子不高，穿一毛线马甲，脑瓜顶有块凸斑。
旁边一坐着的半大小子端着酒杯正抬头嚷嚷，“金老板，您怎么也感叹起人生了，
这可不是您的风格啊。”
（第八章完）
标 题: 秦卿
1
秦卿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她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沉得像被涂了一层胶。她下
意识地抬手揉眼，却发现手动不了，一动就疼，酸。这个难受的感觉让她很诧异，因为
刚刚梦里的黑暗还很舒服，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酸痛？
她又迷糊了一会，努力回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记得上船前蛇头跟弟弟的对话，那
人声音恶狠狠的，压着嗓子，好像在骂谁。她记得紧紧攥着的弟弟的大手，手掌上的茧
子硬邦邦的，温度从茧子下面透出来，特别暖和。然后那手就松开了，换成了一只在背
后推搡的手，又尖又硬戳她的脖子，像一条蛇。她想起和弟弟从后山去田里，一条水蛇
咬了他的脚脖子。那时候弟弟还比她矮小很多，她以为是毒蛇，疯了一样抱着他小小的
身躯在田埂上往家跑。迈第三个坎的时候腿没抬起来摔倒了，怀里的弟弟像个沙袋一样
闷声摔了出去。她怕极了，以为弟弟死了。她在田埂上放声大哭，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
见了，直到那只小小的手摸上她的额头，像一道光。
然后是黑暗，无边无际燥热的黑暗，肉体和汗渍的酸味，污秽与机油的臭味。她一
定是在海上了，她想，因为那黑暗颠簸得厉害，虚虚实实。她睡过去又醒过来，她记不
清到底有多长，也记不起这是梦还是现实。她记得疼，记得很多很多的手，永远也数不
清数不完的手，每一只指头都向她传输疼痛。她甚至对自己对疼的敏感奇怪起来，因为
在军友，疼痛早成为一种熟悉的感触，就像个脾气暴躁的好姐妹，最开始难以忍受，可
时间长了，暴躁下面其实很软弱，就是个没娘的丑孩子。
当然，最开始那一年，疼的确难熬。
她也算村里的美人，大眼睛鹅蛋脸还有个翘翘的鼻头，人也机灵。张阿婶说过好几
次她这样的应该上船，可家里凑不出钱。张阿婶说要不你北上去我隔腹小妹那试试，虽
然离家远点，但挣的也不少，过年还能回家。你弟的学费这不就有着落了。她兴冲冲地
去了，去了才知道要做什么。她也哭过，可并没闹着回家，她知道自己的命。
一开始说是大学生，她年纪小，长得也小，除了皮肤不好。腋窝跟下面都被剃得干
干净净。这是第一次疼，热呼呼一层蜡，布条子死命一揭，最细小的毛也被连根拽下来
，毛根上还带着血。开苞是第二次，她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闭着眼不敢看身上那个比
自己阿爸年纪还大的男人，把一根丑陋的东西强硬地戳进自己光滑的身体。再后来她是
假小子，照流行的说法叫中性主张。她剪了短发，画很浓的烟熏眼影，血红的嘴唇，穿
西装打领带。小猫说这叫niche market，姿色中上又别无所长的情况下，必须创新才能
脱颖而出，哪怕是在老军友。尤其是在老军友。
想到小猫，秦卿的心突地一紧。她终于醒过来了。
2
秦卿挣扎着爬下了床。木地板很凉，光脚踩上一个激灵，脑子又清醒了点。她把百
叶窗旋开，外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铺了一层薄雪，四处都光秃秃的。院左边是二
层的小别墅，灰土土的油毡顶，有两只喜鹊还是乌鸦在那上边打盹。右边是片树林，天
很阴，像是还有雪的样子。
看见雪，秦卿又有点恍惚。这是军友吗？秦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冬天的雪自己的兴
奋，那是多么纯洁的东西啊，从天空中没有根的地方默默飘洒到陆地上，闪着银灰色和
白色的光，在手心里迅速融化，变成透明的水。她想象自己也像雪那样柔软冰冷，那样
自由。
自由，这是军友妹子们私下里特别喜欢谈论的一个话题，同黄色笑话跟八卦高跟鞋
一起。大部分人是要赚到一个数，要么回家做笔小生意，要么找个有钱的从良。秦卿太
小，她在来到军友之前所能想象到的自由就是烫一个城里姑娘的大波浪和五光十色的
夜生活；这一切在军友都迅速地成为了日常现实，而且是唯一的现实，她又开始幻想另
外的自由。她还不能给这新的自由描画出具体的面貌，但这其中必须包含的一个元素是
性的自在。她并非不能享受性，甚至在经过了前几个月的羞辱和肮脏感之后，她甚至还
有点喜欢高潮到来前那一波一波的冲击感。但她不喜欢中性的装扮，不喜欢那些人没完
没了从后面的折腾，不喜欢凉丝丝滑腻腻的KY，不喜欢撕裂的疼，不喜欢变成一个不是
自己的自己挥舞着皮鞭上演滑稽戏。
小猫是唯一看到她哭的人。
她并不爱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爱谁。从到军友的第一天起，管事的姐姐就跟她说
，这是挣钱，演戏，不是过日子。别把戏里戏外弄混了。还说男人要怎么弄都是弄，但
千万别跟他们亲嘴儿。非要亲就亲脑门，亲他下边儿，狠命吹。
所以她没亲过小猫。
这小子总来，从她的“大学生”时代到“中性主张”。他其实也不特别光顾她，每
次似乎都是随机挑妹子，有新来的就点新来的。他也没什么特别嗜好，不是她见过的那
些真正的变态。他好像是真对那事看得随意，就是生理需求，饿了吃，困了睡，骚情了
就干。他对这些看得淡，但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淡。他见过她哭，因为在一次双飞之后那
儿留了印子，就有点劝她别继续走这条路。她烧了一根红红的蜡，胸脯平滑地散射着火
苗子跳动的光，站在按摩床边儿咬着牙说，要不你也试试？
然后有一天，这个个头高大的的男人就突然拽上她，说，你跟我走。
3
秦卿下了楼。楼下不大，一个小客厅、厨房加浴室，好像还有一间小卧室，门关着
。地上好多玩具，有点乱。厨房不小，灶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盆，消毒奶嘴什么的。打
开冰箱门，一股不新鲜的蔬菜味猛扑出来。秦卿给自己倒了半杯牛奶，放旁边的微波炉
里热了热。微波炉里面都是污渍，溅出来的肉汤鱼汤，好久也没人擦过了。
“醒啦？”
秦卿扭头，看见一个三十多的女人走进来，烫着短发，穿了件鸡心领的黑毛衣，肚
子挺着，像是怀孕了。久违的乡音让她觉得亲切。秦卿赶紧迎过去，用家乡话答应：“
哎。”
“路上受苦了吧。你都悃了两天了。不过到这你就到家了，都是村里的。我也认识
你阿母。阿英啊，往后你就叫我堂家姐吧，在这先休息两日。”
秦卿不住地点头。
堂家姐又说：“这两日你就睡楼上客房，等我把旁边这件卧室收拾出来你就搬下来
，方便。”
秦卿回答说：“好，怎样都好。”
“另外，阿英，我这里还有个地下室，工人们住的。他们下了工回来晚，也要用一
楼的洗手间。你自己要注意点。”
“哎，我知道了。”秦卿说。
堂家姐说完了，从盆子里拣出一个奶瓶转身出去，穿过客厅上楼。没走两步，突然
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阿英，你会讲英语吗？”
秦卿摇了摇头，“没怎么学过。”
堂家姐一摆手，说“算啦，没事。新来的都不会讲。但餐馆里面需要讲的也就那么
些，很快就背会了，别担心。”
说完这句，她转身上了楼。
秦卿在乱糟糟的餐桌边坐下，慢慢喝那半杯牛奶。胃里还有点翻腾，但不真实的感
觉终于消失了。她看了看四周，这个灰白凌乱带点霉味的厨房，这就是她的第二次人生
了。过去的秦卿已在船上死去。从今天起，她叫阿英。
4
你曾经对我说 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 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 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
5
搬到波城的时候，阿英，不，秦卿又叫回了秦卿。她又孤身一人了。
其实根本就不该叫“搬”，她除了兜里那三十五块钱，身上穿的衣服和手里攥着的
一张长途车票，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走得急，仿佛怕后边有人会追上来似的。大巴都开
出城了，她还总下意识地扭头往回看，也不知是要看什么。
在长途车站密密麻麻的时刻牌上，她选了波城。她记得小猫说过郑楚南上了波城大
学。他还说以后签证放松了要两个人一块去旅游，住他的吃他的喝他的。大巴往前开，
高速两边是无边无尽的松树，千篇一律地后退。她又想起小陈说哪里的树长得都一样。
而小猫不知什么时候插进来一句，哪里的女人也都一样，当然，除了你，就你跟她们有
点不一样。
秦卿转回脸，车前方的电子钟指向了下午三点。波城那么大，秦卿知道自己可能永
远也遇不见郑楚南，永远也无法向他打听小猫。可不去那儿，又要去哪呢？
到了唐人街，秦卿先在超市外拿了份免费报纸，看中餐馆招工的广告。
云南小厨，招洗碗工，待遇从优。
台湾美食，招服务生，要求容貌姣好，英语流利，待遇从优。
海鲜八肥，招洗碗工，前台，待遇从优。
就海鲜八肥没要求前台英语流利。看看地址，就在格林街上。秦卿把报纸卷成了个
卷，抬脚往海鲜八肥走。
五十米的距离，竟然走了五年。
时间的一头是阿英，在油渍渍的前台麻利地算账、开小票，冲酒足饭饱的客人们笑
着说“闪客呦，卡姆阿甘”，这和她以前在老军友对浑身松弛刚泻完火的糟男人们说的
也差不多，差别在于她统统叫他们“老板”，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光着身子说这话的。时
间这个bitch滚了一圈，还是给她转回原地，从一家八肥到另一家八肥，从一个前台到
另一个前台，就像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
“介凑是命哇。来来，起诱（吃肉）、起诱！”
一推门，秦卿听见里面一个男声正说。
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桌外，看不见相貌。个子不高，穿一毛线马甲，脑瓜顶有块凸斑。
旁边一坐着的半大小子端着酒杯正抬头嚷嚷，“金老板，您怎么也感叹起人生了，
这可不是您的风格啊。”
（第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