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以南，理塘以北：有关新龙或者瞻对的破碎回忆】#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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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说来今天很多老词要不断重新定义。 比如说美味，俺爹那辈子人，吃一碗炒肝，算是
至高享受。多数下一代，觉得去东华门吃一碗糊涂涂的炒肝，哪怕算体验下老辈拧巴的
生活，应该是犯贱。不过，最近风潮有变，到庆丰包子铺要一碗炒肝，加上包子，高端
大气上档次，不算矫情。
遥远的定义也不一样。 从北京到广州，以前火车也要好几天，迢迢路远。现在飞机几
个小时，高铁也不过十来个小时功夫。
现在还有遥远的地方吗？ 应该说有。 这样说，要去某乡某镇，从一个大城市出发，如
果一天都没摸到，要找个地方歇一宿，第二天再昏头涨脑接着赶路的，然后第三天晌午
还没摸到， 某乡某镇可以算遥远了。
新龙，以前叫茹龙。 是个遥远的地方，茹龙藏语是山谷里的地方。补说一下，其实新
龙最早的地名叫瞻对。这个地方山高水远，民风彪悍。自雍正年，这里的藏民就和清政
府开战，反复二百年。瞻对这地方很小，名声很大。雍正乾隆他们见天看这瞻对折子，
皇上们都烦死了。藏人作家阿来专门写了一本书，就叫【瞻对】。
去新龙或者瞻对的话，从外围一千公里内的任一个省会，成都，西宁，兰州，拉萨，走
一天都到不了新龙。要两天以上。新龙县在雅砻江的峡谷里，有三条路可去， 从甘孜
走217省道向南，可以到新龙。从南边的理塘，沿着217向北，也可以到新龙。或者东南
方向的雅江，沿着雅砻江上去，也可以到。说新龙是西康的肚脐眼，不算夸张。
俺是从甘孜去新龙的。先是看地图，有公路经过新龙，想当然可以有长途车。 结果到
汽车站一问，卖票婶子说哪来的车去新龙。原来新龙也是个不通长途汽车的县。
俺只好在甘孜县的川藏路找车。川藏路就是318国道，国道进了甘孜县就叫了川藏路。
不过，找车无需烦心，川藏路上一半站着的爷们都是拉客的司机。每人一辆坚韧抗造，
堪称高原SUV的五菱荣光。
结果找了个新龙县的司机，到甘孜县来办事完了回新龙。
“走吗？” ，“走！”
于是到下处拿了铺盖，上了217省道。在甘孜县，省道并在一起国道，北面要到马尼干
戈才分开。南面则一出县城就分道扬镳。
甘孜是个水草丰沃的大河滩。海拔也不算高。城外217两旁，白杨树成排，风一吹过，
哗啦啦地响。住起来很舒服。
红军朱德以前住在这里很久，还有个苏维埃。所以甘孜有个朱德和白利寺活佛的纪念馆
。俺进去缅怀的时候，也没有人，只有条狗，趴着懒得搭理俺。那边的狗多半不爱理人
，除非偏远地区，人成了稀少新鲜的物种。想想，在长着白杨树的院子里，铺块毡子，
喝奶茶，身边趴着条狗，多惬意。 所以红军走的时候，很多女红军都留在了甘孜。想
必朱老总许过愿的: 革命胜利一定回来接你们。 结果革命好久都没胜利，胜利了工作
太忙又忘了接，这些兴国黄安江西妹子只好嫁人。 当然康巴汉子，除了爱喝酒，其它
还是不错地。
出城的时候，约莫一点下午。天有些阴，上路没多远，司机就停一家门口去串门，半天
才出来。 司机名字很奇怪，俺一直没有搞清楚应该怎么说。
这房子后面不远的地方，应该是有个机场的。要是从Google上看，还可以依稀看到跑道
的痕迹。这是解放西藏时十八军修来运送粮草补给的。那时候，从康定那边上来，要走
半个多月。实在赶不及，所以修了个土机场。
奇名司机出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个小伙子。也上了车。说了半天，俺才猜出来，这个是
他的小舅子，一起去新龙。
从甘孜坝子出来，217钻到山谷里，本来平缓的雅砻江，一下子疯狂起来。省道一边是
翻腾的江水。一边是陡峭的山崖。这个路段其实还不错，不过要是天气不好，危险的很
。没有长途汽车，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年新龙的交通局长，车掉到江水里，牺了雅砻江的牲。
江两边间或有藏民的寨子寺庙。好几个吊桥交通两岸。吊桥都是新建的，上面写着以工
代赈工程。推想新龙还是穷县。
快到新龙县，小舅子到家了，摆手再见，俺们接着走。 开过县城的雅砻江大桥。已经
是快五点了。
新龙县城是西康藏区腹地，新龙锅庄也叫瞻对锅庄很好看，民风也彪悍。以前四水六岗
闹的时候，这里也很出名。县城在江的西岸，只有一条街。街这面的房子后面就是雅砻
江，街另一边的房子后面就是山。大概少有比这更逼仄的县城了。
放下行李，俺出来找饭吃。在雅砻江大桥上来回走了一圈。
雅砻江大桥上的一对。俺觉得很登对。
街的一头，是县政府机关，围着格萨尔广场，广场修的不错，比内地县城不差。 正是
下班时光， 党政机关各局各办的姑娘小伙子。都围着格萨尔绕圈游行，形成一个比较
壮丽的景观。姑娘们穿着高筒皮靴，或者拉风的风衣，高端，大气上档次。 县城实在
太小，无处可去，绕行格萨尔，想来是他们的唯一娱乐，是欣赏展示的唯一窗口。 格
萨尔麾下的这个小广场，是他们唯一T台。
随着人流转了几圈，俺很快被被注视了。有人不断地回头看俺，应该享受皮靴风衣姑娘
们的注视吗？ 其实，被关注因为俺是异类而已。她们之间虽然不打招呼，想必都互相
认识的。比如林业局办公室的贱货杨红和信访办的风骚卓玛，不是闺密就是情敌。九万
人的县，几百人的县城，很小的世界。一个外人闯进来，被观察注视是一定的。
于是俺就溜出来，找地方吃馄饨去了。
馄饨铺很小，俺要了一碗清汤馄饨，两个锅盔（真的吗？ 不记得了）坐下吃。 铺子很
小。门口却塞下个彩票柜台。 卖彩票的，是个眼镜中年，和别人说，想回湖南家看看
，可是实在没有时间，光到成都就三天，来回要十几天在路上。俺很奇怪，卖彩票这样
的业务，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拓经营吗？湖南不行吗？ 湘西凤凰不可以吗？俺咬一
口锅盔，纳一会儿闷。 不过，人家不避偏远来立业谋生，想必有特别的必要。也许是
私奔而来的大款，跟王功权一样，弃世隐居。或许命案在身，流亡天涯。收起彪悍，改
卖体育彩票。
吃罢出来，天已经黑了，从江边走走，临江江景套房堪称豪华，落地窗前，一个妇人在
打电话。如果不是江边黑漆漆的山崖，恍惚是都市景色。 从桥上看新龙，月朗星稀，
真是一个秋风爽利的夜晚。
从桥上下来。往山坡上走，隔着窗子，能看到银匠做手艺活。俺站了好一会儿，看他叮
叮当当做手艺。突然想到了尘埃落定以及阿来的银匠。 大城市里，除了庙会吹糖人骗
小孩的，真手艺难见了。那年在拉萨赛冲康看到有摆摊镶牙的，还有缝靴子的，也都是
手艺。
新龙的银匠
晚上睡觉的时候，俺看床头上压了一张信稿，前一个房客留下来忘了。上面写着，尊敬
的领导，我是新龙县某某乡卫生院的X莎莎，前年从四川XX卫生学校毕业分配来的，现
因父母身体不好，希望调回某地。恳请予以批准。这个信俺现在还收在手里。经常想，
莎莎同学，你调走了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俺就离了新龙去理塘。 司机叫阿扎，十八九的小伙子。经过格萨
尔广场，阿扎摇下车窗，黑蒙蒙地大喊一声，等了片刻，没有回音。阿扎摇上窗，摇摇
头，跟俺说，喊我阿妈，天天早晨来这里转。
出了新龙，天还是黑的，背后的零星灯火一下就淹没在峡谷里。
车沿着雅砻江一路向南。天亮时会到君坝。 理塘贴吧有人问，君坝小学那个冬梅老师
，是不是很骚？
俺把手伸出窗子，峡谷里早起的风，穿过指间，很是凉爽。
至高享受。多数下一代，觉得去东华门吃一碗糊涂涂的炒肝，哪怕算体验下老辈拧巴的
生活，应该是犯贱。不过，最近风潮有变，到庆丰包子铺要一碗炒肝，加上包子，高端
大气上档次，不算矫情。
遥远的定义也不一样。 从北京到广州，以前火车也要好几天，迢迢路远。现在飞机几
个小时，高铁也不过十来个小时功夫。
现在还有遥远的地方吗？ 应该说有。 这样说，要去某乡某镇，从一个大城市出发，如
果一天都没摸到，要找个地方歇一宿，第二天再昏头涨脑接着赶路的，然后第三天晌午
还没摸到， 某乡某镇可以算遥远了。
新龙，以前叫茹龙。 是个遥远的地方，茹龙藏语是山谷里的地方。补说一下，其实新
龙最早的地名叫瞻对。这个地方山高水远，民风彪悍。自雍正年，这里的藏民就和清政
府开战，反复二百年。瞻对这地方很小，名声很大。雍正乾隆他们见天看这瞻对折子，
皇上们都烦死了。藏人作家阿来专门写了一本书，就叫【瞻对】。
去新龙或者瞻对的话，从外围一千公里内的任一个省会，成都，西宁，兰州，拉萨，走
一天都到不了新龙。要两天以上。新龙县在雅砻江的峡谷里，有三条路可去， 从甘孜
走217省道向南，可以到新龙。从南边的理塘，沿着217向北，也可以到新龙。或者东南
方向的雅江，沿着雅砻江上去，也可以到。说新龙是西康的肚脐眼，不算夸张。
俺是从甘孜去新龙的。先是看地图，有公路经过新龙，想当然可以有长途车。 结果到
汽车站一问，卖票婶子说哪来的车去新龙。原来新龙也是个不通长途汽车的县。
俺只好在甘孜县的川藏路找车。川藏路就是318国道，国道进了甘孜县就叫了川藏路。
不过，找车无需烦心，川藏路上一半站着的爷们都是拉客的司机。每人一辆坚韧抗造，
堪称高原SUV的五菱荣光。
结果找了个新龙县的司机，到甘孜县来办事完了回新龙。
“走吗？” ，“走！”
于是到下处拿了铺盖，上了217省道。在甘孜县，省道并在一起国道，北面要到马尼干
戈才分开。南面则一出县城就分道扬镳。
甘孜是个水草丰沃的大河滩。海拔也不算高。城外217两旁，白杨树成排，风一吹过，
哗啦啦地响。住起来很舒服。
红军朱德以前住在这里很久，还有个苏维埃。所以甘孜有个朱德和白利寺活佛的纪念馆
。俺进去缅怀的时候，也没有人，只有条狗，趴着懒得搭理俺。那边的狗多半不爱理人
，除非偏远地区，人成了稀少新鲜的物种。想想，在长着白杨树的院子里，铺块毡子，
喝奶茶，身边趴着条狗，多惬意。 所以红军走的时候，很多女红军都留在了甘孜。想
必朱老总许过愿的: 革命胜利一定回来接你们。 结果革命好久都没胜利，胜利了工作
太忙又忘了接，这些兴国黄安江西妹子只好嫁人。 当然康巴汉子，除了爱喝酒，其它
还是不错地。
出城的时候，约莫一点下午。天有些阴，上路没多远，司机就停一家门口去串门，半天
才出来。 司机名字很奇怪，俺一直没有搞清楚应该怎么说。
这房子后面不远的地方，应该是有个机场的。要是从Google上看，还可以依稀看到跑道
的痕迹。这是解放西藏时十八军修来运送粮草补给的。那时候，从康定那边上来，要走
半个多月。实在赶不及，所以修了个土机场。
奇名司机出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个小伙子。也上了车。说了半天，俺才猜出来，这个是
他的小舅子，一起去新龙。
从甘孜坝子出来，217钻到山谷里，本来平缓的雅砻江，一下子疯狂起来。省道一边是
翻腾的江水。一边是陡峭的山崖。这个路段其实还不错，不过要是天气不好，危险的很
。没有长途汽车，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年新龙的交通局长，车掉到江水里，牺了雅砻江的牲。
江两边间或有藏民的寨子寺庙。好几个吊桥交通两岸。吊桥都是新建的，上面写着以工
代赈工程。推想新龙还是穷县。
快到新龙县，小舅子到家了，摆手再见，俺们接着走。 开过县城的雅砻江大桥。已经
是快五点了。
新龙县城是西康藏区腹地，新龙锅庄也叫瞻对锅庄很好看，民风也彪悍。以前四水六岗
闹的时候，这里也很出名。县城在江的西岸，只有一条街。街这面的房子后面就是雅砻
江，街另一边的房子后面就是山。大概少有比这更逼仄的县城了。
放下行李，俺出来找饭吃。在雅砻江大桥上来回走了一圈。
雅砻江大桥上的一对。俺觉得很登对。
街的一头，是县政府机关，围着格萨尔广场，广场修的不错，比内地县城不差。 正是
下班时光， 党政机关各局各办的姑娘小伙子。都围着格萨尔绕圈游行，形成一个比较
壮丽的景观。姑娘们穿着高筒皮靴，或者拉风的风衣，高端，大气上档次。 县城实在
太小，无处可去，绕行格萨尔，想来是他们的唯一娱乐，是欣赏展示的唯一窗口。 格
萨尔麾下的这个小广场，是他们唯一T台。
随着人流转了几圈，俺很快被被注视了。有人不断地回头看俺，应该享受皮靴风衣姑娘
们的注视吗？ 其实，被关注因为俺是异类而已。她们之间虽然不打招呼，想必都互相
认识的。比如林业局办公室的贱货杨红和信访办的风骚卓玛，不是闺密就是情敌。九万
人的县，几百人的县城，很小的世界。一个外人闯进来，被观察注视是一定的。
于是俺就溜出来，找地方吃馄饨去了。
馄饨铺很小，俺要了一碗清汤馄饨，两个锅盔（真的吗？ 不记得了）坐下吃。 铺子很
小。门口却塞下个彩票柜台。 卖彩票的，是个眼镜中年，和别人说，想回湖南家看看
，可是实在没有时间，光到成都就三天，来回要十几天在路上。俺很奇怪，卖彩票这样
的业务，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拓经营吗？湖南不行吗？ 湘西凤凰不可以吗？俺咬一
口锅盔，纳一会儿闷。 不过，人家不避偏远来立业谋生，想必有特别的必要。也许是
私奔而来的大款，跟王功权一样，弃世隐居。或许命案在身，流亡天涯。收起彪悍，改
卖体育彩票。
吃罢出来，天已经黑了，从江边走走，临江江景套房堪称豪华，落地窗前，一个妇人在
打电话。如果不是江边黑漆漆的山崖，恍惚是都市景色。 从桥上看新龙，月朗星稀，
真是一个秋风爽利的夜晚。
从桥上下来。往山坡上走，隔着窗子，能看到银匠做手艺活。俺站了好一会儿，看他叮
叮当当做手艺。突然想到了尘埃落定以及阿来的银匠。 大城市里，除了庙会吹糖人骗
小孩的，真手艺难见了。那年在拉萨赛冲康看到有摆摊镶牙的，还有缝靴子的，也都是
手艺。
新龙的银匠
晚上睡觉的时候，俺看床头上压了一张信稿，前一个房客留下来忘了。上面写着，尊敬
的领导，我是新龙县某某乡卫生院的X莎莎，前年从四川XX卫生学校毕业分配来的，现
因父母身体不好，希望调回某地。恳请予以批准。这个信俺现在还收在手里。经常想，
莎莎同学，你调走了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俺就离了新龙去理塘。 司机叫阿扎，十八九的小伙子。经过格萨
尔广场，阿扎摇下车窗，黑蒙蒙地大喊一声，等了片刻，没有回音。阿扎摇上窗，摇摇
头，跟俺说，喊我阿妈，天天早晨来这里转。
出了新龙，天还是黑的，背后的零星灯火一下就淹没在峡谷里。
车沿着雅砻江一路向南。天亮时会到君坝。 理塘贴吧有人问，君坝小学那个冬梅老师
，是不是很骚？
俺把手伸出窗子，峡谷里早起的风，穿过指间，很是凉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