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江河的回忆(上)#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M*g
1 楼
长江
记不清几岁的时候父亲去武汉大学读一个类似于研究生班之类的东西。我妈带我去看他。
也不知为什么她浪漫地选择了坐江轮。
母亲那次赴武汉其实是有寻夫的念头的。多年后我看三峡好人里那个寻夫的女人会想到
我母亲。不过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清楚。我脸长,人瘦,身上的排骨都能一根根数得清楚,
叫我爸看到我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轮船行驶的时候,母亲一直在晕船呕吐。我透过层层叠叠的男人女人的腿看黄褐色浑浊
的长江水。有人在刷牙,往江水里吐牙膏,有人在扔果皮烟头。我们中国人表达拥有的
方式就是亲昵地去糟蹋几下。一块黄色的橘子皮漂在江面上,打了两下漩,淹没在了白
色的浪边里。
也不知道母亲的多疑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就的。不过至少这次是准确的。她在父亲的
抽屉里找到了厚厚一叠为另一个女人写的手稿。对方是个女诗人。后来我还在杂志上读
过她写的诗。那时候她已经嫁了个法国人,生活在巴黎。
父母在研究生宿舍里扯破脸皮。母亲站到了窗台上,扬言要跳楼。对面楼有无数个窗
户无数个脑袋在观赏我父母的歇斯底里。我能不羞耻么。我六岁就懂得羞耻了。
在轮船上我看哪扎的连环画。播音员说乘客我们即将经过某某奇峰的时候,我跑到甲板
上去看江边一面面青色的山和江面上的或深或浅的雾。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景象很小的
时候看过了,就怎么都不会忘记。以后再读杜甫或者看电影里的长江,会点点头,恩,
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母亲不知道这是我父亲一生荒唐的感情史里不那么荒唐的一件。要是早有先知的
话,大概也会觉得实在没什么好闹的。
我吃不惯武汉菜的辣,所以只吃白饭。被他们宿舍里的同学叫做白饭公主。很多年后我
看到我爸写的硕士论文,写的是陶潜。在武汉这个又热又辣又叫人筋疲力尽的地方,我
爸研究了一通陶渊明。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次我母亲寻夫的过程象三峡好人里那个女人一样节制而未果,我们三
个人各自的命运后来会怎样。
后来我爸毕业后,在武汉工作了一年。我在武汉上了半年的小学。在哪里我都是插班生
,还没学会当地的方言就又被转到另外一个地方上学去了。不过我喜欢坐渡轮,慢吞吞
地从汉口踱到武昌踱到汉阳。和广阔的江面离得那么近。略带腥味的江面上有一条条的
白链。渡轮里面,有农夫挑着卖小鸭子的担子还有大姑娘在卖藕。
我记得我最后一眼回过头望了望泊在武昌港里的江轮,那个旌旗招展,那个威风凛凛,
我心里的澎湃就像在海啸一般的人群里发现了我爸又高又瘦还驼着背的身影一样。他
在等我们。他紧紧搂住我,大手一把把我举过了头顶。
记不清几岁的时候父亲去武汉大学读一个类似于研究生班之类的东西。我妈带我去看他。
也不知为什么她浪漫地选择了坐江轮。
母亲那次赴武汉其实是有寻夫的念头的。多年后我看三峡好人里那个寻夫的女人会想到
我母亲。不过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清楚。我脸长,人瘦,身上的排骨都能一根根数得清楚,
叫我爸看到我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轮船行驶的时候,母亲一直在晕船呕吐。我透过层层叠叠的男人女人的腿看黄褐色浑浊
的长江水。有人在刷牙,往江水里吐牙膏,有人在扔果皮烟头。我们中国人表达拥有的
方式就是亲昵地去糟蹋几下。一块黄色的橘子皮漂在江面上,打了两下漩,淹没在了白
色的浪边里。
也不知道母亲的多疑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就的。不过至少这次是准确的。她在父亲的
抽屉里找到了厚厚一叠为另一个女人写的手稿。对方是个女诗人。后来我还在杂志上读
过她写的诗。那时候她已经嫁了个法国人,生活在巴黎。
父母在研究生宿舍里扯破脸皮。母亲站到了窗台上,扬言要跳楼。对面楼有无数个窗
户无数个脑袋在观赏我父母的歇斯底里。我能不羞耻么。我六岁就懂得羞耻了。
在轮船上我看哪扎的连环画。播音员说乘客我们即将经过某某奇峰的时候,我跑到甲板
上去看江边一面面青色的山和江面上的或深或浅的雾。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景象很小的
时候看过了,就怎么都不会忘记。以后再读杜甫或者看电影里的长江,会点点头,恩,
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母亲不知道这是我父亲一生荒唐的感情史里不那么荒唐的一件。要是早有先知的
话,大概也会觉得实在没什么好闹的。
我吃不惯武汉菜的辣,所以只吃白饭。被他们宿舍里的同学叫做白饭公主。很多年后我
看到我爸写的硕士论文,写的是陶潜。在武汉这个又热又辣又叫人筋疲力尽的地方,我
爸研究了一通陶渊明。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次我母亲寻夫的过程象三峡好人里那个女人一样节制而未果,我们三
个人各自的命运后来会怎样。
后来我爸毕业后,在武汉工作了一年。我在武汉上了半年的小学。在哪里我都是插班生
,还没学会当地的方言就又被转到另外一个地方上学去了。不过我喜欢坐渡轮,慢吞吞
地从汉口踱到武昌踱到汉阳。和广阔的江面离得那么近。略带腥味的江面上有一条条的
白链。渡轮里面,有农夫挑着卖小鸭子的担子还有大姑娘在卖藕。
我记得我最后一眼回过头望了望泊在武昌港里的江轮,那个旌旗招展,那个威风凛凛,
我心里的澎湃就像在海啸一般的人群里发现了我爸又高又瘦还驼着背的身影一样。他
在等我们。他紧紧搂住我,大手一把把我举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