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记忆多从那个打网球的早晨开始.我注意到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室友.她特别
注意到了我的黑皮肤和满脸稚气.我很少能从她嘴里听到关于我评价,因为大
部分时间我们不过是在自言自语说着故事.对方就像是一个偶然的听众.因此想要
度量我们之间的距离很困难.最真实的距离仅当相见的时候,大家还是客气的陌生
人, 相距只有公制三米.
所以当她语气尖刻的问我:你了解社会的底层吗? 我极为尴尬的追问了自己几遍, 然
后语塞. “底层”是江湖吗?我的整个高中时代是告别了名著而一心读武侠小说的日
子.我终于发现为什么传统的家长禁止孩子读武侠,新潮的家庭又不屑于武侠. 老式
的,快意恩仇的浪迹四方的江湖做派让人作茧自缚,也让人的行为举止古怪不合时宜.
没有哪一个时代的生活像现在一样包罗万象.但是它只宽容合拍的,摩登的,嚣张的,
高科技的.漫漫黄沙,滔滔江水,夕阳残柳,天地一孤啸那种视名利为粪土,视天下百姓
为无物的情怀在高楼丛中行走,在影视小说中就是一个传奇,在现实生活中只能成为
一个悲剧,而且是一个小悲剧.,因为消亡的不是一个受人敬仰的大英雄,而是一个多
余的小人物.
除她之外, 几乎没有人和我提过”社会底层”.我倒是在不同场合,乃至在党小
组会议上提过,已被人视为异端.我为什么要去提社会底层呢?罪犯,妓女,不幸的打工
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生活水平在最低保障线下的家庭,我认识谁?我又经历过哪一
种生活?相反的, 和美的童年,良好的教育,主流文化熏陶,社会对一个好学生的认可,
还算富足的物质生活,和各界名流建立人际关系的未来,我又没有哪一样?那么到底是
什么让我今天对主流文化对上层生活如此鄙夷呢,对时代精英的仇视如同中描
写的那样?我是个愤青吗?我是 the beat generation中的一员吗?或者我根本就是
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好青年,祖国的希望和栋梁.
她至少不是以一个愤青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尽管她曾经经常尖锐地指出我对
生活的无知.她说你不要再妄图什么希望小学会有什么效用,专款只会被当地政府挥
霍掉.这是我目前为止还记得和她唯一一次关于政治的争论.我仍然生活在自己发的
梦里,现在还这样.而她,现在看来,同样是被蒙蔽的.每次争论都不欢而散,她对我不
肯接受她的观点而忿忿不平,我对她想强加给我观点但不能达成表示不解.
但是我们并不是从争论开始, 也没有以争论结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入她
般能够让我如此沉静的同时又如此浮躁.这可能是爱情,但我宁愿不是.毕竟人与人之
间的感情太过于微妙.
2000年秋天数不清的午后,我长久的坐在桌前,不开灯,不看书.日光被圆珠笔杆
散射成七色彩虹,斑驳窗影爬上白墙.时间快的似乎能看见若干年后同样的下午,慢的
又像等待一朵花苞的绽放.一种悠远而忧郁的气氛弥漫开来.在她的呼吸间, 在我的
呼吸间,缘起于无踪又毁于无形.我们互相在遥想中,在知觉的深处,惊喜的发现了对
方.我们没有争吵,气氛友好.当落叶把人行道铺满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想到了小学
课文里的树林,小溪和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