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此刻 尽凝望 (请勿置顶）# Midlife - 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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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眉如远山，目似秋水。
隔着两三排的座位，回望过来。隔着20多年的时间。
版主大人曾经在一篇帖子里提到，一个人的死亡，首先是其物理意义上的消失，第二层
则是，这世上没有人再记得他了。大意如此，原话我不记得了。
我是老师的孩子，所以我被安排坐在全班最好的座位上。第二排。一排两人，所谓同桌
。一共四列。为了让学生们减少固定角度看黑板的情况，每个月月初，整个一列会向旁
边移动一列。所以我坐第二列的时候，他在第四列，我坐第三列的时候，他坐第一列。
也许因为座位的缘故吧，我能很轻易的不动声色的看到他。
他整个人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风景。赏心悦目，四个字，用来说明情况最合适不过。
对了，忘记说，他坐第一排。没有同桌。本来有一个同桌的，但是同桌的舅舅是医生，
要求被调走。老师们照办了。然后也没有其他男生愿意和他一起坐。于是他一个人孤零
零的坐在第一排。
我记得他的个子蛮高的，本来应该坐在后面的。也许因为在教室中间单独一人坐双人课
桌很奇怪，又或者是因为老师们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怕他受后排不听课的男生们的影响
？又或者因为他不来学校的日子，也不会造成课堂中间缺一排人的突兀的感觉？
总之。他一直坐第一排。一个人坐。
男生们自相矛盾的一点是，大家下了课又都喜欢和他一起玩。我记得他有一个外号，叫
大熊猫。不知道为什么男生们给他取外号叫大熊猫。现在我去DC的动物园，看到大熊猫
，黑与白，憨与萌，好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神似吧，呵呵。不过我记得他并不算胖啊。
至于他怎么到我们班来的？他留了一级，别人升初三，他没有，所以我们一起做了初三
的学生。
他很快就和男生们玩成一片，成绩好的，成绩差的，他都与人家玩得好。
有一回他有一整个月不能来上课，一回来就数学考试。他考了第一。听人说，他自己一
个人的时候会自学。
有一次阴雨天，英语老师在黑板的这头抄习题。他当时坐第四列，所以就会不得不偶尔
站起来，才能看到黑板最那头的习题。英语老师回头看到他这样，就朝他招招手，你坐
到这里来。英语老师朝我座位旁边的第一列中的一个座位指了指。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幸福。我们之间的距离将会只隔一个过道。我有点心如擂鼓。
他慢腾腾地收拾书走过来。走到第一列和第二列之间，他突然停了一下，然后一转身就
坐到了我的座位的正前方。虽然他没听老师的指示，老师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去上课了。
还有比感觉幸福更美好的感觉吗？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还记得有一次，他好像是朝我的凝望做出了一点点回应。记得好像是老师问一个问题，
他做了一个回答。然后他看到我在默默地看他，就做了一个手势，好像在说，你觉得我
说的对吗？
但是这种回应极少。否则我应该会记得的呵呵。
后来，我们父辈的工作整体搬迁到附近的一个大城市。我与他被分配去不同的学校上学。
我是一定要上高中的。但他选择了考中专。
我们那个时代，初中考中专，学习必须出类拔萃，而且很早就能解决工作，自然是很好
的一种选择。他考上了省城的一个非常好的电力学校。虽然我觉得有些遗憾，他没有选
择上高中，但觉得就此早早解决一份不错的工作，对他而言也是一个稳妥的选择。
但是不久，就听说他被退学。让人气闷。
我高二的时候，他再次参加中考，考上了那座城市的一所中专。虽然没有省城的电力学
校好，但也是当地不错的选择了。
但是。三个月后。他再次被退学。
当时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家庭固定电话，虽然知道大约住在哪一片，我也不可能
无缘无故地去给一位男同学写信。我也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在心里默默想，不知
道他能否去转考技工学校，也许不会要求那么严格呢？至少能有份工作啊。
虽然高中很辛苦，但也就是转眼之间的事。转眼我就去了临近城市上大学。
有一日，我妈妈来学校探我。闲聊之中，她突然说，你记得你的初中同学某某人吗？他
是我妈妈的得意门生。
当然。他怎么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他卧轨**了。“
“**都不知道被撞到哪里去了。”
时隔听到这个消息本身，也已经过去了20年左右。所以，我已经无法记得我母亲当时说
的每一个字。大体如此。
啊？怎么会这样！
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大惊失色。但除了念叨和这句话类似的话，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爸爸妈妈不管他。他妈妈整天打麻将。临近过年的某一天，他给他爸爸打了
个电话。如果过了几点钟他还不回来，就不要找他了。”
我记得我妈妈说了这些信息。
我的妈妈也许永远也猜不到，她的女儿，在十三四年纪的时候，在心里深深地暗恋过这
个眉目如画的小男孩。我的妈妈也许只是觉得这是旧同学的大新闻，又是她的学生，所
以告诉我。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么告诉我，会有什么关系。
我是学医的。我记得自己曾经自责过，如果我曾经给他写过信呢？表达过一点善意的关
心和温暖的鼓励呢？会有用吗？
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也许没有用吧！我想。大体是没用的。
而且在那个现实的世界里，我能够不顾女生的矜持，这么去做吗？可能吗？即使回到过
去，我敢吗？
不，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呢？
还有什么其他的，是我记得的吗？
记得有一次，他好久不能上学，又能回来的那一天，下课间隙，他突然就出现在教室门
口。如果他注意过我，他一定会能注意到我脸上那惊喜交加的样子。可是他似乎没有朝
我看。他只是向教室后排的男生同学们走去，和他们笑闹成一团。我虽然心里觉得很高
兴，但是我忍住了。一眼也没有回头去看。
一瞬间 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 尽凝望
怀念你。
隔着两三排的座位，回望过来。隔着20多年的时间。
版主大人曾经在一篇帖子里提到，一个人的死亡，首先是其物理意义上的消失，第二层
则是，这世上没有人再记得他了。大意如此，原话我不记得了。
我是老师的孩子，所以我被安排坐在全班最好的座位上。第二排。一排两人，所谓同桌
。一共四列。为了让学生们减少固定角度看黑板的情况，每个月月初，整个一列会向旁
边移动一列。所以我坐第二列的时候，他在第四列，我坐第三列的时候，他坐第一列。
也许因为座位的缘故吧，我能很轻易的不动声色的看到他。
他整个人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风景。赏心悦目，四个字，用来说明情况最合适不过。
对了，忘记说，他坐第一排。没有同桌。本来有一个同桌的，但是同桌的舅舅是医生，
要求被调走。老师们照办了。然后也没有其他男生愿意和他一起坐。于是他一个人孤零
零的坐在第一排。
我记得他的个子蛮高的，本来应该坐在后面的。也许因为在教室中间单独一人坐双人课
桌很奇怪，又或者是因为老师们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怕他受后排不听课的男生们的影响
？又或者因为他不来学校的日子，也不会造成课堂中间缺一排人的突兀的感觉？
总之。他一直坐第一排。一个人坐。
男生们自相矛盾的一点是，大家下了课又都喜欢和他一起玩。我记得他有一个外号，叫
大熊猫。不知道为什么男生们给他取外号叫大熊猫。现在我去DC的动物园，看到大熊猫
，黑与白，憨与萌，好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神似吧，呵呵。不过我记得他并不算胖啊。
至于他怎么到我们班来的？他留了一级，别人升初三，他没有，所以我们一起做了初三
的学生。
他很快就和男生们玩成一片，成绩好的，成绩差的，他都与人家玩得好。
有一回他有一整个月不能来上课，一回来就数学考试。他考了第一。听人说，他自己一
个人的时候会自学。
有一次阴雨天，英语老师在黑板的这头抄习题。他当时坐第四列，所以就会不得不偶尔
站起来，才能看到黑板最那头的习题。英语老师回头看到他这样，就朝他招招手，你坐
到这里来。英语老师朝我座位旁边的第一列中的一个座位指了指。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幸福。我们之间的距离将会只隔一个过道。我有点心如擂鼓。
他慢腾腾地收拾书走过来。走到第一列和第二列之间，他突然停了一下，然后一转身就
坐到了我的座位的正前方。虽然他没听老师的指示，老师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去上课了。
还有比感觉幸福更美好的感觉吗？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还记得有一次，他好像是朝我的凝望做出了一点点回应。记得好像是老师问一个问题，
他做了一个回答。然后他看到我在默默地看他，就做了一个手势，好像在说，你觉得我
说的对吗？
但是这种回应极少。否则我应该会记得的呵呵。
后来，我们父辈的工作整体搬迁到附近的一个大城市。我与他被分配去不同的学校上学。
我是一定要上高中的。但他选择了考中专。
我们那个时代，初中考中专，学习必须出类拔萃，而且很早就能解决工作，自然是很好
的一种选择。他考上了省城的一个非常好的电力学校。虽然我觉得有些遗憾，他没有选
择上高中，但觉得就此早早解决一份不错的工作，对他而言也是一个稳妥的选择。
但是不久，就听说他被退学。让人气闷。
我高二的时候，他再次参加中考，考上了那座城市的一所中专。虽然没有省城的电力学
校好，但也是当地不错的选择了。
但是。三个月后。他再次被退学。
当时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家庭固定电话，虽然知道大约住在哪一片，我也不可能
无缘无故地去给一位男同学写信。我也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在心里默默想，不知
道他能否去转考技工学校，也许不会要求那么严格呢？至少能有份工作啊。
虽然高中很辛苦，但也就是转眼之间的事。转眼我就去了临近城市上大学。
有一日，我妈妈来学校探我。闲聊之中，她突然说，你记得你的初中同学某某人吗？他
是我妈妈的得意门生。
当然。他怎么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他卧轨**了。“
“**都不知道被撞到哪里去了。”
时隔听到这个消息本身，也已经过去了20年左右。所以，我已经无法记得我母亲当时说
的每一个字。大体如此。
啊？怎么会这样！
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大惊失色。但除了念叨和这句话类似的话，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爸爸妈妈不管他。他妈妈整天打麻将。临近过年的某一天，他给他爸爸打了
个电话。如果过了几点钟他还不回来，就不要找他了。”
我记得我妈妈说了这些信息。
我的妈妈也许永远也猜不到，她的女儿，在十三四年纪的时候，在心里深深地暗恋过这
个眉目如画的小男孩。我的妈妈也许只是觉得这是旧同学的大新闻，又是她的学生，所
以告诉我。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么告诉我，会有什么关系。
我是学医的。我记得自己曾经自责过，如果我曾经给他写过信呢？表达过一点善意的关
心和温暖的鼓励呢？会有用吗？
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也许没有用吧！我想。大体是没用的。
而且在那个现实的世界里，我能够不顾女生的矜持，这么去做吗？可能吗？即使回到过
去，我敢吗？
不，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呢？
还有什么其他的，是我记得的吗？
记得有一次，他好久不能上学，又能回来的那一天，下课间隙，他突然就出现在教室门
口。如果他注意过我，他一定会能注意到我脸上那惊喜交加的样子。可是他似乎没有朝
我看。他只是向教室后排的男生同学们走去，和他们笑闹成一团。我虽然心里觉得很高
兴，但是我忍住了。一眼也没有回头去看。
一瞬间 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 尽凝望
怀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