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逃亡准备
楚明秋迟疑下,又伸手将赵铁拍醒,赵铁睁眼,同样没看清楚明秋的样貌,他伸手
便向枕头底下摸刀。
楚明秋退了两步,低声说:“是我,公公。”
赵铁松口气,翻身起床,张嘴便说:“你咋来了?不是让土匪不告诉你吗。”
金刚要开灯,楚明秋连忙阻拦:“别开灯,说话声音低点。”
接着月光,三人坐下,赵铁摸出香烟,自己点上,又扔给金刚,很快烟头在黑暗中
闪亮。
“伤口怎么样?有没有大碍?”楚明秋问道。
金刚摇头,闷闷的说:“没事,怎么样?我家里还好吧?”
“你家里没事,不过,事情很麻烦,雷子在全城抓你。”楚明秋说着将情况详细介
绍了,包括史今明到家里来,从派出所和区公安局打探到的消息,金刚和赵铁的脸色越
来越沉重。
“我们商量后得出的结论很坏,你如果投案自首,要么死刑,要么无期,”楚明秋
语气平静,金刚和赵铁的呼吸沉重:“相反,铁子,你的问题不大,当时很多人证明,
你没有动手,还劝阻金刚,你回去投案自首,问题不大,最多也就是拘留两月,铁子,
我建议你明天就回去投案自首,而且,动作要快。”
“动作要快?”赵铁和金刚都不明白。
楚明秋点头:“对,动作快,你们还记得六五年的严打吗?”
赵铁和金刚都点头,六五年,金刚被叫到派出所敲打了一番,赵铁虽然还是好孩子
,可也听说了不少,街面上的大哥不是去了清河就是去了青海新疆,街面上的顽主被一
扫而空。
“从六六年到现在,街面上的顽主越来越多,打架斗殴的事层出不穷,从政府来说
,这是社会治安变坏的表现,政府是不能容忍的,从各方面打探到的消息表明,政府正
在酝酿一次比六五还严厉的严打,一旦严打来临,处置便比平时严厉数倍,铁子,你现
在投案,可能就是拘留几天,等到严打,可能就是判几年。”
赵铁倒吸口凉气,金刚点头,瓮声瓮气的说:“公公说得有道理,铁子,你回去,
投案自首。”
“我要走了,你怎么办?”赵铁反问道。
“他,你就不要管了。”楚明秋说:“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对付雷子,你要投案自
首,雷子一定会问金刚的下落。”
“不知道啊,这有什么。”赵铁说道。
楚明秋摇头:“不行,你这样说过不了关,雷子会认为你在包庇金刚,对你的处置
便可能升级,所以,你得提供他的行踪。”
赵铁愣了,楚明秋说:“待会,你们去和灰鹞告辞,不要告诉他,你们要去哪。”
“然后呢?”赵铁问道。
“咱们上淀海,在淀海有一个预制件厂,现在停工,我们在那布置个窝点,这几天
,你们就住在那。”
“雷子肯定会上那去找,找不到啊。”
“当然找不到,这是为你脱罪,”楚明秋淡淡的说,心里对赵铁更加满意:“你要
告诉雷子,你回去投案自首,但金刚不愿意,他去口外了,你不想去,便回家了。”
赵铁思索片刻,又问道:“雷子肯定会问,我为什么不去?”
“当然,你告诉他们,你要先回家,将家里的安排下再走,可回家后,家里人劝,
于是你决定自首。”
赵铁点点头,楚明秋又补充:“这时,雷子肯定要问金刚的下落,既然你们决定逃
亡,金刚肯定会在那等你。”
“对啊,雷子肯定会问。”赵铁心情很不好,大口大口的抽烟。
“雷子问,你就如实告诉他们,我们会在那留下一封信,信里会劝你去投案自首,
金刚会独自逃亡。”楚明秋解释道。
一切都很圆满,都解释得清,警方找不到半点破绽。
赵铁没再问了,低头抽烟,半响嘟囔着骂了一句娘,屋子里烟雾萦绕,楚明秋叹口
气:“接下来便金刚你了,你有两个选择,投案自首,亡命天涯。”
“都他娘的死刑了,还投案自首!”赵铁气哼哼的骂道。
金刚垂头不语,楚明秋也叹口气:“选择是最难的,逃亡,今后,你就是一条丧家
之犬,没有人可以依靠,全靠你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能活成什么样,全看你自己。
投案自首,如果很快判了,我估计是死缓,死刑可能不会,毕竟那家伙首先用浓硫
酸伤害了你,你算过失杀人,可若拖上几个月,一旦严打开始,那就麻烦了。”
金刚沉默的抽烟,一根接一根,房间里烟雾萦绕,楚明秋迟疑下,看看时间。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现在都必须走了,”楚明秋说道:“我和金刚先走,
赵铁,等我们走后,你去告诉灰鹞,你们要走,至于其他,什么都不要说,然后你来追
我们,那地方你知道吗?”
赵铁点头,那预制件厂距离淀海华清大学不远,工厂的场地上散乱的堆着不少钢筋
管,这地方是盲流和躲事的顽主佛爷的天然宿舍。
楚明秋不再说什么起身悄悄开门,看看正房,正房没有动静,他闪身出门,金刚也
放轻手脚,俩人蹑手蹑脚的出了大门。
“娘的,我说你丫怎么这么沉!”
楚明秋没蹬多远,便忍不住抱怨起来,金刚坐在后座上,忍不住咧嘴直乐,俩人不
敢走大道,只敢在小巷子里穿梭。
“你丫下来,我来带你!”金刚在他后背上拍了下,楚明秋二话不说,便与金刚换
了位置。
很是幸运,一路上没有被发现,俩人到了淀海的预制件厂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金刚蹬了一路车,却丝毫没有感到疲惫,下车后,四下看看,四周很安静。
“接下来该做什么?”金刚随意的问道。
楚明秋打出声口哨,很快林百顺跑来,手里还抱着床薄被,另外还拿来床草席。
“公公,拿这些东西作什么?”林百顺很不理解,昨天,楚明秋便让他准备这些东
西,而且明确告诉他,不能是家里的,要去偷,还不能偷学校的,大街上,随便那家都
行。
林百顺按照他的吩咐,让两个小佛爷分别去办,昨晚送到九中门口交给他,然后他
再送到这来。
楚明秋没解释:“你回去吧,记住,不管是谁,都不能提,立刻回学校。”
“公公,金刚,你们,”林百顺说不下去,叹口气,掏出一叠钱,摁在金刚手里:
“小心了。”
说完掉头便走,金刚要追上去:“土匪,你丫这是做啥,拿回去。”
楚明秋拉住他:“这是兄弟的心意,拿着吧。”
金刚呆呆的看着林百顺的背影,林百顺泪流满面,边走还在边擦眼泪。
“勇子虎子傻雀他们都想来,可我没答应,”楚明秋低声说道:“金刚,刚才我问
你了,投案自首还是逃亡,现在你必须作个决定了。”
“我去山西,要不去新疆。”金刚显然不想去清河或青海,试探着问道。
楚明秋摇头:“你要跑的话,不能留在国内,唉,我们的刑罚没有追诉期,如果你
要跑的话,最好是逃往香港。”
“香港?”金刚愣了下,他不是不知道香港,与楚宽远他们混熟之后,也知道黄诗
诗逃港的事,受到他们的影响,对香港并不排斥。
这是不容易的。
这个时期,移民出国,在绝大多数普通人意识中,等同叛国,与汉奸同罪。
“对,如果,你仅仅是跑到山西或新疆,你可能能躲上几年,但最终还是会被抓住
的,永远不要小看警察的力量,在我们国家,户口介绍信,粮票,少了这些,连活下去
都难。”
楚明秋说着,金刚脸色沉郁,想到要逃到香港,在楚宽远那闲聊时,黄诗诗说过逃
港的过程,几千人扑网,场面何其壮观,可能逃出去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但据说现在广东那边管得更紧,进入边境的封锁线都有好几道,每一道都要介绍信
和边境通行证。
“你,公公,让我想想。”金刚坐下来,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从何着手。
楚明秋没有打搅他,坐在他对面,心里也不住叹息,如何逃港,他也不知道。
俩人就这样干坐着,楚明秋将起草的信交给金刚,让金刚抄一遍,金刚写得乱七八
糟,楚明秋也不在意。
天色大明,赵铁终于赶到了,他过来化了下妆,头上多了顶草帽,身上还多了件褂
子,衬衣被扔在车上。
赵铁到了后,也没说话,坐到楚明秋身边。
“等到十点你再走,你回去要悄悄的,不要张扬,我估计你到家时,该在下午一点
到两点左右,然后在五点左右去派出所投案,记住,一定要过了五点,为什么要过五点
,天黑大约在七点,八点就全黑了,简单的说,给我们争取点时间,同时也给你脱罪。”
赵铁没说什么,只是狠狠的抽烟,嘟囔着骂了句脏话。
三人就这样坐着,时间慢慢过去,楚明秋出去买了些馒头和水,三人就着水壶,草
草打发了早餐和午餐。
金刚还没拿定主意,显然十分为难,可不管是谁,要作出这样的决定,都会为难。
“听说华清这段时间挺热闹?”赵铁觉着闷,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华清大学的教学
楼。
“他们在找死。”楚明秋说道,四月时,华清大学的武斗忽然变得激烈了,先是数
十人,后发展到上千人互相武斗,武器更是从木棍这类冷兵器发展到燃烧弹手榴弹等热
兵器。
华清大学是中国最好的工科院校,学校有各种实验室,学生又是中国最聪明学习最
好的学生,他们很快利用学校的设备,加工出各种武器装备,从古代的投石机到现代化
的步枪手榴弹,甚至破甲弹,要是有材料,甚至连迫击炮都能加工出来。
这场激烈的武斗,迅速从华清蔓延到燕京的其他院校,华清大学的两派红卫兵与各
大学红卫兵都有联系都有支持者,他们纷纷向华清派出援兵,随后又在本校战斗起来。
但在楚明秋看来,这是他们在找死,中央本就有解决红卫兵的设想,经此一役,势
必加快中央对红卫兵的处理。
远处隐隐传来高音喇叭的叫声,楚明秋看了眼:“中央现在对武斗的态度越来越严
厉,全国都在平息武斗,外地听说都在交枪了,他们还干这个,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这
蒯大富是不是脑子发晕了。”
看看时间,楚明秋叹口气,对赵铁说:“铁子,你该走了。”
赵铁坐着没动,沉默的抽着烟,金刚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回吧,咱们还是好兄
弟。”
赵铁起身,将烟头扔在地上,抱了金刚一下:“放心吧,家里有我们。”
金刚使劲点头,这方面,他压根没担心过,家里有兄弟们,不管是楚明秋还是勇子
虎子,都会照顾到他家的,可反倒是傻雀,他没那么放心。
赵铁推着车走了,金刚叫住他,让他照顾点小鼻涕,那小家伙挺可怜,赵铁点头答
应。
赵铁走了,楚明秋看着金刚,金刚叹口气,依旧没有言语,楚明秋也不说话,将信
仔细擦了下,很注意的毁去自己的指纹,又把布置的狗窝,清理了一遍,擦去了所有痕
迹,然后让金刚去抓了一番。
“这是作什么?”金刚边作边问,神情很是迷惑不解。
“雷子要来了,说不定要查,这要查出我和林百顺的指纹,我们怎么解释?”楚明
秋叹口气:“你呀,也怪我,要知道这事,就没这么麻烦了。”
“那家伙就属狗皮膏药的,我收拾他好几次了,”金刚闷闷的说,心情依旧非常郁
闷。
楚明秋四下看看,低声说:“收拾这家伙其实很简单,要么杀了他,要么不惹他;
可既然你惹了他,就只有斩草除根。”
金刚奇怪的看着他:“那雷子不插手?”
“很简单,这家伙肯定在跟踪你,你只需将他引到偏僻处,比如水塘,然后将他丢
进水塘里,记住要活着丢进去,然后淹死他。”
金刚呆呆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看着他:“怎么啦?”
“你从那学的?”金刚好奇的问道:“够狠的。”
“电影上。”楚明秋说道:“你没看电影啊,虎穴追踪,跟踪追击,雷子怎么破案
的?先查痕迹,什么脚印指纹血迹,头发丝纽扣什么的,所有痕迹,都是雷子破案的线
索。
杀人,看上去很难,可只要没留下线索,雷子也没办法,更何况在这个混乱的时代。
红八月,这燕京的水塘里,有多少人跳水上吊,要灭了他,很简单的,最简单的,
找个理由,把这小子抓到你们学校,半夜三更,把这小子从楼上扔下来,伪造成跳楼自
杀;也可以把这小子弄晕,然后挂在门框上,伪装成上吊自杀;还有,把他扔到水里,
伪装成跳水自杀,这些都是法子。
当然,这都要活着,比如跳水吧,由于死者入水后要挣扎,要喝水,嘴巴里便有泥
沙,肚子里会有水,因此会臌胀,只要把这几条弄好了,雷子压根就找不到凶手。
更何况,这小子的名声很坏,雷子巴不得少个祸患,而社会治安混乱,警方内部也
混乱,有经验的雷子大部分都在牛棚里,所以,这个暗自多半稀里糊涂的结了。”
金刚听后,半响才深深的叹口气,当初真该找楚明秋商议,那会闹成这样。
所以的事都布置好了,楚明秋忽然感到有问题,或者说有破绽,这痕迹少了赵铁的
,雷子如果找不到赵铁的痕迹,那就只能证明,有人清理过这痕迹。
这是个破绽,很小,也不知道雷子会不会发现。不过,现在也没法弥补了。
楚明秋和金刚随后也走了,俩人混在下班的车流中到了楚宽远的工厂,楚宽远还没
下班,看到俩人来,有点意外,他知道金刚的事,连忙将俩人拉进厂里。
厂里已经下班,最近这段时间,厂里的生产进度并不快,而是故意放慢,反正钱够
了。
“去把顾三阳和黄诗诗找来。”楚明秋进门便吩咐,楚宽远点头,但却没动:“这
里不好,跟我来。”
楚明秋和金刚随着楚宽远出来,楚宽远将自己的自行车给了楚明秋,自己先出去,
很快便弄来辆自行车,三人出了工厂的大门。
半道上,楚宽远在公公电话给顾三阳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着黄诗诗到容家胡同来。
容家胡同在淀海的边沿,再出去便是彻底的农村了,楚宽远的院子在容家胡同十六
号,楚宽远进了院子便知道这院子买得好。
这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则是厨房,关键不在这两间房,而
是后院,后院的墙塌了一截,从这里翻出去,是条河,这河沟宽有五米左右,对面便是
一遍稻田,此刻水稻即将成熟,金黄稻穗沉甸甸的。
“这个地方只有我石头和顾三阳知道,”楚宽远进门之后便说道:“金刚,事,咱
们都知道了,你先躲这,其他的,咱们再商量。”
金刚点头,楚宽远又说:“小叔,你们歇歇,我去买点吃的,这里我们很很少来,
啥没有,你们先升火烧水。”
“你去吧,我们会处理。”楚明秋说道,楚宽远到厨房拿了口锅便出去了,楚明秋
到厨房烧水。
火光照在楚明秋的脸上,头上冒出一层汗珠,金刚推门进来,坐在楚明秋身边。
“你想好了吗?究竟要去哪?”楚明秋问道,金刚依旧没说话,楚明秋叹口气:“
随你吧,想清楚再决定,至于,家里,你就别担心了,有我呢。”
金刚从怀里拿出个小木盒递给楚明秋:“这是我平时攒下的一点钱,你替我交给我
妈,别给我爹,这老小子不是个东西。”
金刚的爹脾气火爆,是家里一霸,在区搬运队工作,简单的说吧,就是个扛大件的
搬运工,脾气火爆,在家里稍不如意,便拿老婆孩子撒气,他妈妈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
,偶尔在街道拿点零活,现在主要是给工业中学和四十五中制野外背包。
金刚打小便被丢在河南老家,在老家跟着师傅习武,师傅死才到燕京随了父母,每
次他爸打他妈时,他便出手阻拦,以前呢,他爸爸还能收拾得了他,现在金刚年岁大了
,力气和武艺更加精熟,他爸便不是他对手了,在家里便不敢撒野了。
金刚以前卖皮箱,现在经营工业中学校办工厂,手下还有七八个佛爷,每月的收入
有三百多,小木盒里,就是他这一年多的积蓄。
楚明秋没数,顺手揣进怀里:“你不留点。”
金刚没吭声,望着灶膛里的火,楚明秋说道:“这事,我们可以给你建议,但不能
替你作决定,这个决定只能你自己作。”
金刚点头,他心里十分矛盾,不知道该怎么作。
楚宽远端了锅饺子回来,三人沉默的吃着饺子,一顿饭下来,谁也没说话。
将锅碗收拾之后,楚明秋便走了,他告诉楚宽远和金刚,他今天必须回去,要是雷
子盯着他的话,他若突然消失,会让雷子产生怀疑。
金刚自然没说什么,楚宽远让他放心,金刚在他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楚明秋走后,楚宽远扔给金刚一包烟,俩人在房间里抽烟。
“怎么样,想好没有,打算上哪?”楚宽远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楚宽远凭经验都
知道,只能逃亡了。
金刚没吭声,楚宽远叹口气:“走吧,这四九城已经待不住了,我在张家口和大同
都有几个朋友,要不你上那去,躲上几年。”
说到这里,楚宽远就觉着不对了,他骂了一句娘:“不行,躲上几年恐怕不行,要
是运气,恐怕要躲上一辈子,妈的,你早吭声啊,你不方便动手,我们可以帮你办啊。”
他们与金刚认识也几年,楚宽远和石头都挺喜欢这小伙子,看着粗,实际挺细,为
人仗义,做事大气,几年下来,大家都成好朋友了。
“公公说最好逃到香港去。”金刚低声说道,楚宽远一愣,随即点头:“这个主意
不错,香港,我二叔还在香港,可,难怪了,他让黄诗诗过来。”
“你想清楚了吗?”楚宽远问道,这逃港可不是小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然,楚
宽远想不到,楚明秋是知道的,他让金刚逃港,等到太宗上台,改革开放,金刚还可以
回来,爱国人士,港商,社会地位还挺高。
当然,这事现在不能说,只能让金刚自己选。
顾三阳和黄诗诗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俩人现在已经结婚了,住在楚宽远
提供的一套小四合院里。
“当然去香港!”
黄诗诗听说了金刚的金刚的几个选择,差点就跳起来支持去香港,她在金刚的肩膀
上重重拍了巴掌。
“去香港,香港多好,咱们在这,只能是黑五类,低等国民,到了香港,至少可以
直起腰,堂堂正正做人。”
顾三阳冲她挥手,让她安静点,然后对金刚说:“我也认为去香港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个决定只能你自己作,我们没办法帮你下这个决定,但不管什么决定,我们都
会帮你,还有家里呢,你不要担心,公公肯定会帮你,我们也会帮你。”
“我就不说谢了。”金刚低头抽烟,去香港,还是...,唉,一想起这事,他脑子
就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选。
“这还用想,”黄诗诗大咧咧的说:“你呀,看着挺大个子,怎么磨磨叽叽的。”
“这事不磨叽不行,”楚宽远劝阻了下,黄诗诗摇头说:“金刚,你必须尽快作决
定,雷子可不是吃素的,你留在燕京的时间越长越危险,金刚,不是姐说你,这事出了
,就要尽快决定,磨磨叽叽的只会害了你。”
“不就是香港吗,也是中国领土,还是中国人,”黄诗诗继续说道:“你丫要留在
国内,我敢说,最多三年,就得被雷子挖出来。”
“你们以前不也跑过吗,雷子也没抓着你们。”金刚说道。
“你这事跟我们一样吗!”顾三阳明白了,原来金刚想的是这个,不由摇头:“我
们是雷子没有证据,而且,我们作了什么,雷子只是耳闻,所以没用心,你这事是杀人
案,雷子不抓到你不算完。”
金刚其实都明白,可就是下不了决心,黄诗诗也不劝了,三人陪着金刚聊天,说了
些笑话,快十点时,顾三阳和黄诗诗走了。
当晚,楚明秋睡在外面,听到里屋的床不住晃动,金刚显然辗转反侧,依旧难以作
决定。
半夜,金刚穿着条裤衩出来,也没和他招呼,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坐着。
楚宽远抬头看看,想了想没有打搅他,而是继续睡觉。
第二天,睁开眼,金刚已经不在院子里了,楚宽远跑出去买了早餐,回来时,金刚
已经起床。
“吃饭吧。”
金刚随意的含了口水,在嘴里糊弄两下便吐了,随便擦把脸,便过来吃饭。
楚宽远打量下他,问道:“想明白了?”
金刚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去香港。”
楚宽远点点头:“这个选择,至少我赞同,你的案子与我们不一样,我们顶多是打
打闹闹,普通治安案子,你这是杀人案,雷子一定要找着你,燕京找不到,就会发全国
通缉令,通缉令上会有你的照片,不管你躲在那,雷子都会查到你,你只能逃到香港。”
金刚叹口气:“我真她妈的该早点动手!这王八羔子!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以后就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作什么要多想想。”楚宽远也叹道,就算逃到香港,
那不过是第一步,将来怎么生存,还很难说。
金刚点点头,没有说话。
楚明秋来得比较晚,快中午才到,他蹬着三轮车,沿途收破烂过来的。
“你丫还化妆了,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黄诗诗看到忍不住调侃起来。
“小心为妙。”楚明秋丝毫不敢小瞧警方的力量,他将车拉进院子,现在他收破烂
不像以前,每天都出来,而是隔三岔五的出来,胡同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丝毫不会引
起怀疑。
“有决定了吗?”楚明秋扯下毛巾,擦了把汗,抬头问金刚。
金刚点头:“香港。”
楚明秋点头说:“好,那咱们商量下,该怎么走。”
扭头问楚宽远:“书生和黄诗诗在吗?”
“都在,就等你了。”黄诗诗在屋里叫道。
楚明秋推门进去,屋里就俩人,顾三阳和黄诗诗,楚宽远和金刚跟着进来。
楚明秋再度看着金刚:“决定了?”
金刚点点头,楚明秋松口气:“好,三嫂,我们中只有你跑过,你说说。”
黄诗诗苦笑下:“扑港可不是那样容易的,首先到广州便要开证明,从广州向南,
到深圳,全部要边境证,要办边境证,需要单位证明,还需要派出所证明。”
“这么多证明,当时你怎么去的?”顾三阳都有些惊讶了,他也没问过,这还是首
次听说。
“我当时能去,是香港传出说英国女王寿诞,开放边境三天,只要跑过去便有身份
证,广东整个震动了,几十万人跑港,”黄诗诗说着便兴奋起来,双手比划着:“你们
没看到那场面,几十万人,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涌向边境,从宝安向南,大路小路全
是人,走在前面的是青壮年,每个人手里一根木棍,谁挡打谁,广东南面的宝安县,几
乎跑空了,那场面,啧啧,比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丝毫不差。”
众人都听呆了,楚明秋还好点,这也是他首次听说有如此规模的逃港,至于楚宽远
顾三阳金刚三人,更是闻所未闻,在他们受的教育是,社会主义好,资本主义邪恶,人
人向往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那里的人民恨不得爬到
中国,过上社会主义的幸福生活。
“那你怎么没跑过去?”楚明秋含笑问道,心里却在说难怪改革开放从南方开始,
就凭这,中央也必须改变政策。
黄诗诗苦笑下:“我得道消息晚了,等我决定走时,中央已经下令了,从宝安向南
,要过几条河,每条河都有关卡,走小路还有民兵,抓到一个逃港的,民兵可以奖三十
斤粮食,我好容易才摸到边境,你们知道我们扑网那天有多少人吗?几千人,黑压压的
挤在树林里,结果被解放军发现了,几千解放军和民兵围住了我们,我们拼命向边境跑
,我随大流冲到铁丝网前。”
“铁丝网?”顾三阳有点意外,黄诗诗点头:“对,边境上修了铁丝网,有三个我
这么高,而且还是两层,你爬过了第一层,走上两米左右,还有第二道铁丝网。”
金刚一下有兴趣了:“那怎么爬过去?”
“爬过去?不行,”黄诗诗摇头:“铁丝网上有倒刺,压根就不可能爬过去。”
“那你们怎么过去?”楚宽远也很好奇。
“怎么过去?事先要作准备,我们准备了梯子,准备了棉被,梯子搭在铁丝网上,
将被子盖在上面,另外还准备了铁钳,抢在巡逻队来之前,打开一个缺口,只要跑出这
两层铁丝网,外面便是香港地界,大陆公安便管不了,所以,大家都拼了一条命冲铁丝
网,只要冲过去就是胜利。”
“解放军不会开枪吗?”楚明秋问了个关键问题。
黄诗诗摇头:“原来我也担心,可后来听说,原来是要开枪的,可后来中央下令,
不准开枪,解放军便没再开枪,要不然,那有这么多人敢去扑网。”
“除了扑网,还有那些方式?”楚明秋问道。
“是啊,”楚宽远唏嘘之余,也问道:“金刚可不是你,他要被抓到了,可不是劳
教半年,而是数罪并罚。”
“另外的便是下水了。”黄诗诗说:“下水,究竟怎么个走法,我也不知道,只是
听说,在海边下水,游过去。”
“游过去!”楚宽远有些惊讶,顾三阳也难以置信。
黄诗诗点头:“我听说最近的地方只有几公里,可这地方在那,我也不知道,而且
,这条路更危险,海里有鲨鱼,如果运气不好,碰上巡逻艇,跑都没地方跑。”
“除了这两条路,第三条路便是通过蛇头,到广东找到当地人,给一笔钱,他帮你
找船,带你到香港。
这条路相对安全,不过,若是碰上坏心眼的蛇头,半道上,把你丢水里,那你也完
了。”
黄诗诗说完后,坐到边上,房间里陷入沉默,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她描述的惊心动魄
中,想象着几十万人扑网的壮观场景。
半响,顾三阳首先问金刚:“你是怎么想的?”
金刚摇头,他完全没想法,楚明秋说:“边境证,肯定搞不到,从广州到宝安,这
一路,恐怕很难。嗯,我有个想法,大家琢磨下,你们看我们走天津如何?”
“天津?”黄诗诗愣住了,顾三阳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到天津上船。”
楚明秋点头:“天津是港口,那么多船,总有到香港的吧,咱们花点钱,你们看这
条路怎么样?”
黄诗诗眼前一亮,不住点头:“公公倒底是公公,别出蹊径。”
“这主意不错,可怎么才能联系上可靠的人,不会出卖我们?”楚宽远问道。
“这个就只能到天津再说了,”楚明秋也没把握,本来他的想法是让黄诗诗护送金
刚到广州,以探亲的名义过去,到广州再联系个蛇头,把金刚送出大陆,至于钱,压根
不是问题。
可听黄诗诗这么说,恐怕金刚连宝安都走不到,在路上就可能被拦下来。
去年,音乐学院的院长马思聪逃到国外,中外震动,这事只在小范围内知情,不过
,楚明秋是知道的,音乐学院,他也有不少熟人。
昨晚,金刚辗转难眠,楚明秋同样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中,南下的种种困难,特别
是那边境证,就金刚那样子,身材样貌,再加上口音,恐怕还没走到宝安便被抓起来了。
后来,他忽然想起天津,天津是港口,肯定有外轮,这些外轮,总有一条会在香港
停靠,只要买通船员让金刚上船,到香港时,金刚就算跳船也行。
这个思路打开,想法就更多了,天津不行,还有上海,那边外轮更多,只要能上船
,剩下的就看运气,看老天爷!
“如果天津不行,我们就到上海去,那边恐怕也管得不严。”楚明秋说道。
“对啊!”黄诗诗拍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书生,到时候,这四九城咱们要混
不下去了,也这样,干嘛要扑网走水的。”
楚宽远和顾三阳都忍不住笑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会走,这在以前,他
们就商量过。
“最后一个问题,”顾三阳郑重的说道:“钱!人家可不会要人民币!”
“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楚明秋说着拿出个手帕,打开手帕,里面有十根金条
,楚宽远微微皱眉,黄诗诗拿起金条,好奇的仔细端详:“哟,公公,不愧是京城楚家
,就这,还拿得出十根金条,公公,抄家的时候,你藏在那的。”
楚明秋微微一笑,本来他只打算拿三根金条,可后来一想,倒不如重金买路,十根
金条买路,就算船长也会动心。
“公公,这,这,..,”金刚有点不安:“我这贱命,不值得。”
“屁话,”楚明秋笑了笑,摇头说:“我老爸从小就告诉我,这钱就是个物件,赚
钱的目的是花钱,只要花得值,就值得。别说十根金条了,就算一百根,只要能买下你
金刚的命,那就值。”
顾三阳悚然动容,黄诗诗若有所思,楚宽远平静点头,显然,六爷在世时,也给他
说过同样的话。
“人家说,家学渊源,世家子弟,”顾三阳看着楚明秋和楚宽远,叹息道:“什么
是家学渊源,世家子弟,这就是,那些住在大院的新贵们,岂不汗颜!”
“得了,书生,别这样长吁短叹,”楚明秋岔开话题:“十根金条,八根买路,剩
下两根,金刚你带在身上,到香港换成钱,可以过上几天。”
金刚看看金条,欲言又止,楚宽远抓起来:“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啥。”
“这个,这个,还是公公收着吧,我拿着怕走不动路。”金刚很老实,将金条又扔
给楚明秋。
众人大笑不止,房间里满是欢乐,冲淡了逃亡的悲伤。
众人又开始商量细节,楚明秋要先去弄介绍信,这介绍信是以备万一,楚宽远要用
他们的介绍信,楚明秋不同意。
“这一路上,万一那里出了问题,雷子势必追查,你们要是正规工厂倒也罢了,可
你们这偏偏是黑工厂地下工厂,雷子追到你们这,你们也就完了。”
楚宽远没有说话,顾三阳点头:“你说得对,要弄就弄真的,林百顺不是在九中吗
,让他从九中开介绍信。”
“介绍信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你们帮忙弄点全国粮票,这次去天津,还不知道要
待多久,多弄点。”
“这个没问题。”顾三阳很豪爽:“我家里就有几十斤,远子,你家里还有没有?”
“不清楚,要回去看了才知道,应该还有不少。”楚宽远说道,他们时不时就要出
差,全国粮票是家里常备物资。
此外,顾三阳又提供了在天津的两个朋友的地址,让楚明秋到天津后去找他们,或
许他们可以提供点帮助。
从藏身处出来,楚明秋没有去找林百顺,而是上市委宣传部,找到纪思平,让他开
张介绍信。
纪思平没往心里去,知道楚明秋肯定要做事,随口笑道:“怎么想起到天津去了?
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纪哥,你对天津港口熟吗?”楚明秋问道。
“天津港?你要去天津港?去做什么?”纪思平警惕起来。
“别问了,纪哥,是有事。”
纪思平沉凝片刻:“小秋,去年,马思聪跑了,中央震怒,上下追查,抓了好些人
。”
“马思聪是大人物,广东那边,跑过去的小角色多如牛毛,也没见那个中央领导震
怒。”楚明秋神情淡然,心里却很紧张,他对纪思平有点拿不准。
纪思平放下笔,思索片刻打开抽屉,拿出一枚印章,在介绍信上盖了大印。
“这是宣传部下属战斗报的印章,你们的身份是记者。”纪思平说道:“不过,你
以这个去港口,恐怕难以接近调度室,我在天津有几个朋友,其中有个叫曾弘光,他是
天津宣传部的,上个月我们还见了一次,你到天津后,去找这个人,他可能有办法让你
进到港口。” 楚明秋松口气,接过介绍信:“好,你给写个条子。”
纪思平写了张条子,楚明秋看,这家伙写得很圆滑:“老曾,楚明秋同志到天津采
访,希望给予帮助。”
“行啊!谢了!纪哥。”楚明秋笑呵呵的将两张介绍信收起来。
纪思平叹口气:“小秋,这事,你要小心,一旦暴露,你跑都没地跑。”
“放心吧。”楚明秋信心十足:“介绍信不止你这一张,我准备了两份,放心吧,
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把你牵扯进来。”
纪思平摇摇头:“我是担心这个,我不担心你,我担心你的同伴,这个时代,出卖
实在是太容易了。”
楚明秋笑了下:“放心吧,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你我知道,你要不
到我家来,就连狗子都不知道。”
纪思平笑了,楚明秋出了门,此刻已经比较晚了,宣传部大楼已经空了,楼里很安
静,走廊两边依旧是大字报,激烈的言词很是抢眼。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比较晚了,百草园里,热闹非凡,楚明秋将车停下,拉着小不
老的手进来,这小丫头坐在门口等他,让他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不老,哥哥明天要出差,要去好几天。”
小不老使劲点头,仰头说道:“放心吧哥哥,我会照顾好平安,照顾好赵爷爷和赵
奶奶。”
楚明秋很无语,低头看着她,认真的说:“最重要的是照顾好你自己,明白吗。”
小不老眨巴下眼睛,似乎在问,我好好的,那用照顾,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去玩吧。”
“还没检查作业呢。”小不老说,楚明秋笑了带着她进屋,桌上已经有一堆作业本
,平时他在的话,就由他来检查,他不在时,便是邓军或楚眉负责检查。
检查了作业后,楚明秋到百草园看了会,狗子憋不住,跑来低声问是不是找到金刚
了。
找到金刚的事,被严密封锁在虎子勇子林百顺和楚明秋四人之中,狗子到现在还在
悄悄找,之所以是悄悄找,一方面是楚明秋不准,另一方面是警方加强了对金刚的追捕。
“没有,他的事,我们插不上手了,对了,明天我要进山,五七学校的事,恐怕有
些波折,我要到山里去几天,你回去吗?”
狗子想都没想便摇头,堆出个笑脸:“额,哥,学校,学校很忙,阶级斗争形势很
严峻!”
“滚你的!”楚明秋又气又好笑,一巴掌将他拍出去,狗子作出抱头鼠窜的样,很
高兴的逃出院子。
楚明秋看了会训练,将楚诚志叫来,问他插队的事去说了没有,楚诚志低着头不言
声。
“小志,你还不满十八岁,按照法律,你还没成年,家里不同意,你就不能去插队
。”
楚诚志不敢与他硬顶,低着头掘犟的不开口,这段时间,他备受煎熬,郝伟联系的
人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一百多人了,按照郝伟的意思,只要凑足两百人,便在天安门
广场举行誓师大会,然后便开拔去云南。
楚明秋也很无奈,这楚诚志太叛逆了,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用力大点,怕
把这家伙彻底逼反了,用力小点,又完全不起作用,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就是,你丫怎么想起去云南插队,是不是豆包那家伙窜缀的,公公,要不,咱们
先收拾这豆包。”虎子在边上插话道。
楚诚志急了,他可知道院子里这些兄长,真要收拾谁,那是真收拾的。
“这事与豆包无关,是郝伟找我的,再说了,我自己愿意去,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豆包是豆包,他是他,去不去插队,是他的原因,与豆包无关。”楚明秋也不赞
成,问题的关键还在楚诚志身上,他要不愿去,豆包还能把他绑着去不成。
“我有事要去山里,家里就交给你们了,把小志看好。”
虎子点头,迟疑下:“你要走几天?”
楚明秋给他使个眼色,虎子立刻明白,不是山里,是为金刚的事。
“这事,你悄悄告诉勇子,其他人,一个都别说,”楚明秋迟疑下:“另外,告诉
兄弟们,这段时间安静点,别惹事,我感觉很不好,雷子恐怕在策划什么大动作,嗯,
让人盯着派出所,还有街道治保主任,还有各厂的民兵。”
楚明秋感觉如果严打展开,警方必然要象六五年那样,出动民兵,警方办事的程序
也肯定不会变,首先是摸情况,然后制定计划,调动人员,执行抓捕。
前一个阶段,主要是派出所和街道治保人员,中间则在警方内部,第三个阶段便要
通知治保人员和民兵。
这其中,第一个和第三个阶段是最容易泄密的,可第一个阶段,稍微早了点,第三
个阶段又晚了点,稍不留意,便可能被警方抓住。
虎子有些意外,低声问怎么啦,楚明秋摇头:“我的感觉很不好,虎子,你一定要
告诉弟兄们,最近要小心,少惹事,有些事,能忍则忍。”
“好吧,我告诉黑皮王五。”虎子没有继续追问,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楚明秋又到楚眉邓军那,告诉她们,自己要出去几天,山里的五七学校有些
事,需要他去处理。
楚眉和邓军都没多想,只是让他快去快回,楚明秋又提到楚诚志,将楚诚志想去云
南插队的事告诉了俩人。
“这孩子,跟他爸一样掘,”楚眉叹口气,随后又立刻补充道:“和他妈妈一样蠢
!”
楚明秋扑哧笑出声来,自从听说楚诚志跑到外地参加武斗,真枪实弹的干仗,楚眉
对他的看法便是这样。
邓军也摇头:“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才多大点,初中还没毕业,插队,还走
那么远!”
“那小子就是猪油蒙了心,”楚眉没好气的骂道,一边将儿子抱起来,小家伙挺着
小鸡鸡,睁大眼珠子,好奇的看着四周。
“臭小子,以后要跟他似的,看老娘怎么收拾你!”楚眉凶巴巴的瞪着儿子,儿子
却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笑。
楚明秋哈哈大笑:“看来你这儿子,将来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主。”
楚眉冲他怒目而视,邓军也忍不住乐了,伸手将小家伙接过来,放在摇篮里,小家
伙并不安分,躺在摇篮里,小短腿不住蹬踏。
“唉,难为他了。”邓军在楚明秋走后,轻轻叹口气:“家里家外,那都要靠他。”
“所以嘛,他就是我们楚家的妖孽,”楚眉也叹口气,语气却有些随意,带着些调
侃:“当年我爷爷选他主掌楚家,我还有些纳闷,为什么没选大哥,现在看来,爷爷老
奸巨猾,眼光贼准。”
邓军又乐了,这楚家人说话,现在多带上了楚明秋的风格。
夜风吹过,带上了一丝凉意,吹散了空气中的燥热,满天的繁星,预示着明天又是
一个艳阳天。
第二节 逃亡天津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楚明秋三人出了火车站。
在这一世,楚明秋是第一次到天津,前世则经常到天津,高铁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一天一个来回都没问题。
可现在却不是,没有高铁,绿皮火车吭哧吭哧的跑了四个小时,车上到处是人,过
道上全是人,闹得楚明秋以为串联还没结束。
楚明秋三人下了车,金刚有几分紧张,楚明秋却很放心,四下张望,跟刚进城的农
民似的,要不是顾三阳拉着他,他恐怕都走不动路。
“不用那样紧张,你的名声还没到天津卫。”楚明秋回头看着火车站,边调侃金刚
,这天津火车站古色古香的,很有异域风味。
金刚扭头四下看看,没有吭声,依旧将草帽压低,脖子上还搭着条毛巾,穿着件农
夫褂子,脚下是双手工老布鞋,布鞋还有点毛边。
这次出逃,楚明秋没敢走火车站,而是让林百顺将九中的吉普车开出来,将他们送
到廊坊,在廊坊上的火车。
沿途金刚都小心翼翼的,跟小媳妇似的,丝毫不敢乱动。
除了火车站,金刚长长出口气,好像卸下几百斤重担似的,毫不掩饰的轻松了。
“娘的!”
金刚也回头看看火车站,将手里的包袱提了提,咕哝了几句,随后看到个警察,他
立刻低下头,躲过在人群中,可他的身形实在太突出了,依旧是鹤立鸡群,很是显眼,
不过,警察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过来。
顾三阳看着忍不住乐了,楚明秋也笑呵呵的,这次到天津,顾三阳也跟着过来,一
来他对那两个天津朋友不是很放心,二来他打算将皮箱卖到天津,现在工厂的产量太高
,他们又不肯降价,燕京市场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他想看看天津能不能找到销路。
天津的公交车与燕京一样拥挤,可对三人不是问题,很轻松的挤上公交,车开动没
多久,楚明秋就觉着不对,几个小子在乘客中挤来挤去。
楚明秋赶紧低声提醒金刚和顾三阳,金刚睁大眼睛四下张望,手下意识的护住包袱
,他一身农民打扮,手里自然是包袱,提不起拉杆箱这样贵重的东西。
楚明秋觉着他们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在燕京的话,佛爷就会放弃对他们下手,可
没想到,没一会,他就抓住了一支手。
扭头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小家伙目光凶狠的瞪着他,楚明秋冲他摇摇头,
然后松开。
这时另一条身影从另一侧靠过来,楚明秋眉头微皱,左肘猛地后捣,那人闷哼一声
,顾三阳和金刚迅速转身,金刚一把抓住那小子的脖子,大眼圆瞪。
“小子,活腻味了!”
顾三阳则拔出蒙古刀,顶在另一个靠过来的家伙的肚子上,狞笑道:“小子,小心
点,否则把你心肝肺拉出来晾晾。”
“成啊!兄弟,今儿天气好,我正想拉出来晾晾!”那小子面不改色,满不在乎的
叫道。
“成!”楚明秋乐了,冲前面叫道:“师傅,停车,开门!我们和这几位朋友下去
聊聊!”
周围的乘客都害怕的退后,在拥挤的空间中,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司机靠边停车,楚明秋他们下车,随着下来的天津混混不是三个,而是五个,这五
人与燕京的顽主佛爷差不多,都是胸前挂着书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有菜刀之类的
凶器。
下车后,三人自然而然便形成了楚明秋为首,金刚在楚明秋左后,顾三阳在右后。
为首的混混身材粗壮,剃了个板寸,穿着件灰色衬衣,他盯着楚明秋:“挺葛啊!
那的,上咱天津卫撒野啦!”
“四海为家,到贵宝地找口饭吃。”楚明秋笑眯眯的答道。
为首的混混一听便知道是道上的,神情变得慎重起来,他们在火车站这一带混,见
过很多来自各地的人,这些人要么在天津留下,多数过段时间便走,还有些则是逃到天
津来,这后一类人,多数都是亡命之徒。
“天津卫的饭可不好吃,”为首的混混又问道:“你们打算作什么?”
楚明秋平静的说:“天津卫是块好地方,以前来过,有朋友在。”
混混眉头微皱,楚明秋笑道:“这位朋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上多个朋友多
条路,有机会到燕京来,报公公的名号,咱们交给朋友。”
楚明秋不想与他们发生冲突,能在火车站这样复杂的地方称王称霸的家伙,都是些
狠人,再说了,他们这次过来并不是为了争强斗狠,平安将金刚送去就好。
混混头想了想:“我叫缸子,不是炼钢的钢,是水缸的缸,火车站这片,你报我的
名号,平趟。”
“多谢!”楚明秋抱拳,这个时代就这样简单,没有多少利益之争,而且这缸子显
然也是老江湖,知道眼前三人不好惹,交给朋友 一段小插曲,楚明秋没放在心上
,重新上车时,楚明秋发现缸子跟着他们一块上车,缸子冲他咧嘴一笑,楚明秋会意的
点头。
过了几站,楚明秋招呼顾三阳金刚下车,俩人也没言语便跟着下车了。
“娘的,这天津的佛爷比咱们燕京还多。”金刚下车便嘀咕起来,一脸的无奈,刚
才在车上,金刚就看到了两个佛爷,这缸子随他们上车倒是好意,他至少制止了两个准
备向他们下手的佛爷。
“三哥,你到过天津的,上次来也这样?”楚明秋问道。
顾三阳摇头:“上次来是六五年,这都过了三年了,上次严打刚过,大街上清净得
很。”
“停课三年,游手好闲,闲得无聊的多了,街面上的兄弟自然就多了。”楚明秋笑
道:“不说这天津卫了,就咱们燕京,不就是这样,这三年街面上多了多少兄弟,就连
顺子那小子都差点上街了。”
顺子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后,不敢再到街面混,娟子没有告诉父母,但自己对他管
得更紧了,每天放学便把他抓到后院来念书。
“是这个理。”顾三阳点头,这一路上,他算见识了楚明秋的谨慎,难怪当初楚宽
远带他到楚家大院时,楚明秋那样不高兴。
刚才从车上下来,那辆车被佛爷洗过了,但凡有人发现,这车便会直接开到警察局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到警察局就是麻烦。
“找到地方,把衣服换了。”楚明秋说着四下张望,旁边有条小胡同,三人窜进去
,在角落里,楚明秋拿出衣服,顾三阳望风,金刚飞快的换了衣服。
换了衣服的金刚出来,楚明秋又给他戴上副平光眼镜,这让他看上去多了两分斯文
少了三分凶悍。
楚明秋打量下,又将他的头发弄了弄,然后才满意的点头。
顾三阳过来看看,金刚现在看上去就象个干部,他点头:“除了黑点,其他都行。”
“那没办法,”楚明秋笑道:“造反起家的工人干部。”
金刚将眼镜取下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这玩意,真不方便,书生,你整
天戴这玩意,累不累。”
顾三阳推推眼镜:“习惯了就好,走吧,别在这待了。”
三人这才匆忙离开,金刚边走还将脱下来的褂子卷起来,准备收起来,楚明秋一把
夺过来扔进垃圾堆中。
“你丫想什么呢,这玩意配得上你现在这身份吗,人家一看,能不起疑。”
金刚很是舍不得:“这个上好的布料,扔了怪可惜的。”
“可惜也得扔。”楚明秋骂道:“你丫这守财奴性格要改,今后怎么样还不知道,
你丫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保命最重要,知道吗!”
“知道,知道。”金刚有点不耐烦,迈开大步,想把楚明秋甩掉。
楚明秋追上去,还要教训,顾三阳追上来:“算了,这大街上,别说这些。”
楚明秋这才住嘴,金刚呵呵笑起来,三人重新回到车站等车。
这时的天津是华北第二重镇,城市的规模丝毫不比燕京差,与燕京的传统古味相比
,天津多了租界,建筑多了些西方风格。
顾三阳带着俩人找到一个叫小珠儿胡同的,这胡同一看就是劳动人民居住地,进胡
同便是脏乱差,胡同口的水沟散发着整整臭气,人走过,苍蝇横飞,越往里走,里面的
建筑也就越杂乱,到处是私自搭建的房间,自己拉的电线。
“大娘,窦三炮住在这吗?”顾三阳问道,坐在街边纳鞋底的老太太抬眼看了看,
下巴微扬:“那边第三个门洞,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三人过去,快到门口时,楚明秋和金刚停下来,顾三阳一人过去,毕竟这窦三炮是
在三年前认识的,那时顾三阳在天津待了近一个月,窦三炮就是那时认识的。
“这窦三炮家庭出身也不好,从爷爷那辈起便是天津卫的混混,他爹也是混混,解
放后被政府劳改了两年,放出来后,便在澡堂烧锅炉,当然,有了那么一段经历,这阶
级烙印便打下了,他也就成了黑五类,这家伙几次进工读学校,不过,为人仗义,为朋
友两肋插刀,值得交往。”
顾三阳在路上将窦三炮的基本情况作了介绍,让楚明秋对他有个基本了解。
楚明秋和金刚在外面等了没多久,顾三阳和一个小个子出来,那小个子看上去十三
四岁的样子,身材有些矮小,额头很高。
“这是三炮的弟弟,三炮现在没住家里,他带我们上学校去找他。”顾三阳解释道。
楚明秋点头,与三炮弟弟打个招呼,三炮弟弟说:“我哥在学校住,离这不远。”
三炮弟弟领着他们走了几条胡同,转上一条马路,这马路比较宽敞,过了两个路口
,看到一所学校。
“我哥就住在那。”三炮弟弟指着学校说道,说着便跑起来,到了校门口,两个戴
着红袖章的青年守在校门口,三炮弟弟过去,指着楚明秋他们说着。
三人紧走几步,就听三炮弟弟说:“他们是我哥的朋友。”
红袖章青年打量下三人,然后说:“你们进去吧,三炮可能在宿舍里。”
三炮弟弟领着三人进校,学校看上去并不大,不过,味道挺熟,金刚看着咧嘴直笑
,刚才进校时,便在门口的牌子上看到学校的名字,盐市口工业中学。
“工业中学,金刚,这可算到你的地头了。”楚明秋调侃道。
金刚咧着嘴大笑,引得周围的学生不住往这边看。
窦三炮果然在宿舍里,楚明秋他们没有进宿舍,而是他弟弟进去把他叫出来的。
不过,窦三炮显然忘记了顾三阳,看着顾三阳不住打量,经顾三阳提醒才想起来。
“原来是你啊,燕京的书生。”
“是我,你丫把我忘了吧。”顾三阳笑呵呵的盯着他,窦三炮毫不在意的点头:“
那是,你丫走后,这都多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大美妞没来吗?”
“现在是你嫂子了。”顾三阳笑眯眯,窦三炮笑了:“结婚了,嗯,当初我就看出
来了,我说啥时候的事。”
“就春节,还问你好呢,对了,你丫到燕京串联没有,怎么都没找我。”
“怎么没去,你家里人说你串联去了。”窦三炮边聊边打量楚明秋和金刚,顾三阳
便将楚明秋金刚介绍他。
“这一路上,就听三哥说起三炮大哥,做事大气,为人仗义。”楚明秋笑眯眯上前
说道。
窦三炮看上去并不强壮,身材也不高,比楚明秋还低一个头,穿着草绿色的军单衣
,单衣扎在军裤里,全身收拾得挺利落,看着很是精神。
窦三炮呵呵一笑,眼珠转了转,突兀的问道:“吃饭没有?有落脚的地方了吗?”
“都没有,”楚明秋笑呵呵的说:“正准备请三炮大哥吃饭,这落脚的地,还想请
三炮大哥帮忙一二。”
“到了我的地头,自然该我尽地主之谊,”窦三炮爽快的笑道:“走,我带你们去
吃咱天津的狗不理包子。”
“成啊!”楚明秋大笑:“早就听说天津的狗不理包子,今儿就见识见识。”
几个人说笑着出了学校的大门,楚明秋问起学校的事,窦三炮告诉他们,这学校是
工业中学,算是所技校,学校正在搞复课闹革命,只不过,大家都觉着没意思。
“你们学校有人去插队当知青吗?”楚明秋问道。
“插队?现在插队的知青都在往回跑,谁他娘的那样傻。”窦三炮神情诧异,随即
又纳闷的说:“嗯,也有几个傻瓜,十六中和育红中学,有几个傻帽招呼上内蒙插队呢
。”
窦三炮心里清楚,顾三阳这个时候跑来,多半是燕京出事了,但他没有多问。
这狗不理包子是天津有名的小吃,前世楚明秋来吃过,几十年后的狗不理包子店,
古色古香却少了几分历史沉淀,不过现在这店铺,也同样让楚明秋很不以为然,店铺里
没有名人字画,只有革命标语,店员的态度比前世差得更远。
大概唯一让楚明秋满意的是,这包子比前世的好吃,前世他吃得直摇头,感觉并不
比街边小摊上的小笼包子好吃。
吃过包子后,窦三炮带着三人便向南走,一直快出城了,才拐进一个小胡同,在一
处小院前停下,窦三炮四下看看才上前打开门。
“这里本是给我准备的,万一有事,可以在这躲两天,这里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到了屋里,四人坐下,顾三阳很识趣的起身烧水去了,金刚也随即跟着他到厨房去
了。
窦三炮立刻明白此举的意思,这是告诉他,这次他们三人以楚明秋为首,有什么事
,由楚明秋与他商议。
“三炮大哥,实不相瞒,这次我们到天津来是有事,金刚,在燕京犯了点事,失手
了,打死个人,雷子正满城找他,通缉令可能在半个月到一个月后以后发到天津,我们
考虑了很久,只有逃到国外,香港。”
窦三炮沉默了会,楚明秋注意到,他并不感到惊讶,窦三炮点了根烟,然后才说:
“你能来找我,是看得起我,不过,你们要在这躲多久都行,可要走香港,实不相瞒,
我没有路。”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爆了句粗话:“娘的,这要有路,爷都想跑香港,总比在这当
孙子要强。”
夹着尾巴当孙子,是这个时代黑五类最真实的写照,任何好点事都轮不到他们。
楚明秋沉凝下:“我想找条路。”
“上那找?”窦三炮很是好奇,这天津还有他不知道的路。
“天津港,港口有这么多船,总有一条会在香港停靠吧,只要上去就行。”楚明秋
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这个时代不是前世,象窦三炮这样的人,讲义气,如果对他隐瞒
,被他察觉,以后花再多的钱,也无法修补关系。
窦三炮恍然大悟,不由点头:“这是条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海员上岸,总要休息吧,上海,我知道有个海员俱乐部,天津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你帮我查查,记住,我们到这的事,就你知道就行了。”
说着,楚明秋摸出一包钱放在窦三炮面前,窦三炮皱眉,神情有些不好看,楚明秋
解释道:“三炮大哥,这事要麻烦你,这是给兄弟们的辛苦费。”
“敞亮!这事包在我身上。”窦三炮很欣赏的看着楚明秋,话说得漂亮,事作得漂
亮,那叠钱,厚厚的,看着就不少。
“另外,麻烦你给我们找三辆自行车,”楚明秋又拿出一叠钱:“这是费用,越干
净越好,最好买新的,但我们不能用新的。”
窦三炮先是有点意外,随即明白了,点头:“放心,这钱够了。”
“三炮大哥,你能收留我们,还帮我们跑腿,已经担了很大风险,这钱无论如何都
得我们出。”楚明秋态度诚恳。
窦三炮很生气:“骂我,是不!你要这样,那我就没你这朋友。”
楚明秋沉凝下,将钱收起来:“那就多谢三炮大哥了。”
窦三炮松口气,可想了想,又感到为难,他试探着问:“公公,你说我该怎么作?”
“分两条线,”楚明秋心中已经有个方案:“港口方面应该有兄弟或子弟,你若有
交情,便去找他们,先把海员俱乐部找出来,剩下的交给我。
第二,帮忙查一下,港口的造反派有那些派系,头头都是谁,另外,负责指挥船只
进港出港的调度室都在那?都有那些人,负责的头头是谁?”
窦三炮不明白,满是疑惑,楚明秋也不解释,将桌上的小叠钱收起来,再度告诉窦
三炮,自行车要半新不旧的,最好不要是偷的,要买的。
“我不知道燕京的通缉令有没有到天津,如果我们骑偷的车,万一被查到,我和三
哥没什么事,金刚就麻烦了。”
窦三炮这才明白,楚明秋为何如此慎重,对他的谨慎,三炮不由摇头,觉着小题大
做了。
“成,自行车明天就给你们送来。”窦三炮笑道,这时,顾三阳将水烧好了,提着
水瓶进来。
“你们慢慢忙,我去办事了。”窦三炮没有多停留,正要出门,又转身:“这附近
的都是老实人家,不过呢,这房子很少有人来,你们出入时,小心点。”
楚明秋点头,他首次觉着住在这里有些不妥,这种常年没住人的房间,突然住进几
个人,难免引起周围邻居的好奇和猜测。
“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送走窦三炮,楚明秋将顾三阳和金刚叫进来。
“三炮帮我们打探消息去了,”楚明秋说:“金刚,这段时间,你少出门,三哥,
我们俩明天去天津宣传部,咱们现在是燕京工人战报的记者。”
工人战报是张新报纸,隶属燕京市委宣传部,是从前工人日报分裂出来的,这工人
日报是总工会办的,在六六停刊,去年,燕京市委觉着还是该办个属于工人的报纸,便
在宣传部下办起了工人战报。
所以,这是张新报纸,纪思平便给他弄了三张记者证,但金刚看上去实在不象记者。
“金刚,你在家要老实点,千万别惹事,”楚明秋提醒道:“刚才三炮说了,这房
子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咱们住进来,势必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也不知道街道会不会上
门来查,金刚,如果有人来,你的态度一定要和蔼可亲,千万别与他们发生冲突。”
“拉倒吧,他,我可信不过,”顾三阳摇头说,金刚咧嘴笑道:“放心吧,我一定
比灰孙子还灰孙子。”
“不行,”顾三阳依旧摇头:“他装不像,就他这样的,口音是燕京的,人家问几
句便能问出破绽来,”
说着他站起来,四下看看:“公公,咱们是不是画蛇添足了,找个招待所不是更好
吗。”
楚明秋想了想,也觉着自己可能多虑了,如果通缉令还没到天津,他们住招待所完
全没问题,就算通缉令到了,也不该住这里,住学校是最好的。
“要不,明天和三炮说说,咱们还是找家招待所住下。”楚明秋说道。
金刚却说:“算了,住都住下了,现在搬走,三炮那边不好交代,人家费心费力,
给咱们找了个最安全的地方,咱们转身就走了,这让三炮怎么想。”
楚明秋和顾三阳没有说话,老实说,他们俩人都不是真正混街面的,对街面交往的
细微处还掌握不好,要是楚宽远和石头在,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金刚说得对,”楚明秋立刻接受:“我们以调整下安排,明天,我去宣传部联系
,争取让他们帮忙,三哥,你带金刚去考察市场,争取晚点回来。”
“好,就这样。”顾三阳点头,金刚问:“那你呢?你干什么?”
“我上市委宣传部联系下工作,嗯,对了,”楚明秋想起来了:“看来还是得弄个
招待所,上市委宣传部联系,他们肯定要问住那。”
“弄就弄吧,大不了过去住两宿。”顾三阳无所谓,他注意到楚明秋的办事特点,
在大方向确定后,特别注意细节,将所有可能性都估计到了,相反,大的方略有时候还
比较模糊。
第三节 燕京的街头
高音喇叭在燕京街头宣泄,声嘶力竭的宣布中央文革小组的决定,要求各级厂矿,
党委要行动起来,服从中央领导,坚决制止武斗。
燕京警方的行动远比楚明秋想的慢,从新中国建立起,杀人案便是重案,这案子发
生后便交区公安分局刑事科侦办,案子的经过很简单,作案人也很清楚,从案犯赵铁在
躲了几天后,投案自首,他的交代让案件更加清晰,办案人员走访了小鼻涕,小鼻涕也
如实交代了请金刚给他姐姐出气的经过。
所以,案件经过在几天之内便查清了,剩下的便是抓捕金刚,但金刚跑了,找不到
了,区公安分局先是给本区的派出所和治保发出了协查通报,随后向全市的区县发出协
查通报,连通缉令都没发出。
警方办案的速度奇慢,这与警方现在的情况有关,文革以来,治安崩坏,偷盗抢甚
至强奸,各种案件层出不穷,而警方内部的文革斗争极大的削弱了警方的办案能力。
以城西区公安分局刑事科而言,原来刑事科的警察几乎被整肃一空,新来的警察经
验不足,办案能力不足,就说金刚这案子,在赵铁将金刚留给他的信转告警察后,有经
验的警察就知道,金刚肯定逃出了燕京,就应该立刻发出全市通缉令,并向公安部申请
发出全国通缉令,可现在却只发出了全市协查通报。
新街口派出所是第一个接案派出所,案件交给上级后便没再管了,可这天,派出所
却来十几个红卫兵,领头的居然是个女生。
“我们听说派出所正在抓捕绰号金刚的流氓,我们想协助派出所抓捕这个流氓,为
纯净我们伟大的首都尽一分力量。”
所长是老警察,看到这些红卫兵便大略知道他们的身份,便笑了笑说:“红卫兵小
将要协助我们警方抓捕凌浩歌,那当然好了,不过,你们只能抓捕,不能把他打死了,
你们若把他打死了,那也触犯了法律。”
“放心吧,这金刚声名狼藉,罪行昭彰,只有发动人民群众,才能将他捉拿归案,
”林红兵站起来大声说道。
派出所所长眉头微皱,作为基层派出所所长,对这些红卫兵很熟悉,但今天,他却
有点迷惑不解,不知道这些红卫兵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所长同志便再度提醒道:“警民合作,共同维护首都治安,是我们公安的一向
政策,不过,红卫兵小将,你们是协助我们办案,所以,你们没有执法权,若抓住金刚
,将其扭送派出所,或者通知我们,我们派人将他抓住,千万不要擅自行动,以造成不
必要的意外。”
“放心吧,金刚休想逃出人民的汪洋大海!”林红兵信心十足。
地坛事件后,老兵几乎被一网打尽,林红兵侥幸逃脱,此后她整天躲在大院里,不
敢迈出大院一步,学校几次通知她到学校参加学习班,她都没理会。
随着时间推移,气氛慢慢松懈下来,林红兵自我禁闭在大院中,慢慢的她总结出了
些经验教训,这时,一些老兵被放回来,林红兵又开始重新拉人马。
这一次,林红兵抛弃红色铁血,而是将新拉起的队伍取名为青年铁血团,她为铁血
团制定了纪律和章程,对人员的挑选却比红色铁血要宽松。
林红兵的人马又起来了,就在这时,传来金刚打死人,警方在四下抓捕金刚,林红
兵立刻意识到此事的意义。
金刚是什么人,从红八月到现在,与老兵多次作战,凶悍无匹,很多平时牛哄哄的
老兵看到他便害怕,甚至比楚明秋还甚。
金刚这一跑,小流氓小地痞的气势顿衰,若趁此机会,取得一两次胜利,老兵的士
气便起来了。
林红兵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但与王勤商议时,王勤表示反对。段毅被抓去关学习班
,王勤却是逃脱了,地坛时,他保着林红兵跑了,而后就象林红兵那样,把自己关在总
参大院,不过学校来的通知,他倒是去了。
王勤在育红中学念书,这所中学是老兵的另一个大本营,他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自然不会有什么为难。
育红中学和八一中学也办了学习班,不过,学习对象却是胡同里的造反兵团成员。
王勤认为,老兵的人心已经散了,只有打赢一仗才能凝聚人心,鼓动士气,但要打
赢这一仗,首先要师出有名,要擒贼先擒王,首先将精力集中到金刚身上,这样作的好
处是将金刚孤立出来。
打掉金刚之后,街面上的顽主势必士气大沮,然后再乘胜追击,先打掉城东的猴子
流氓团伙,再打掉城北的流氓团伙。
王勤勾勒出了老兵的战略构想,这个构想图很清晰,也很容易理解,立刻被林红兵
采纳,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的新街口派出所之行。
从派出所出来,铁血团的老兵们很兴奋,他们回到总参大院,林红兵王勤召开作战
会议,部署抓捕金刚之事。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金刚是城西工业中学的学生,六六年以来,在工业中学造
反,组建工业中学的造反兵团,此人凶残狠毒,在历次武斗中,打伤我红五类老兵多人
,不过,此人得意忘形,打死了人,被公安机关通缉,我们的任务便是协助公安机关抓
捕金刚。”
王勤说着在黑板上挂上地图,拿起指挥杆指点着地图说:“我估计,金刚不敢留在
城西,城西的派出所都有金刚的照片,他的躲藏点多半在城南城北城东。”
“也有可能外逃。”林红兵补充道,王勤点头:“不排出这种可能,但目前还没确
切消息证实这点,所以,我们首先还是要在燕京将他找出来。”
“我拟定的方案是,首先排查城东,城东的流氓团伙头子叫猴子,根据我们掌握的
情况,此人与金刚过从甚密,咱们盯着他,就可能找到金刚的下落。”
林红兵起身鼓动道:“战友们,金刚这流氓,为祸燕京许久,咱们抓住他,为首都
人民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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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蹲在地上,瘦猴叼着根烟,面前堆着十几口箱子,两个小兄弟正殷勤的招呼着
几个中年人。
“你真没有金刚的消息?”猴子问道,金刚那天从灰鹞那走了,此后便再无消息,
猴子心里很不安。
瘦猴笑了下,喷出个烟圈:“放心吧,雷子抓不住金刚,他要走投无路,肯定要找
咱们兄弟,你说是不,放心吧,没事。”
猴子看着瘦猴那没心没肺的样,气不打一处出来,这些天,他一直担心金刚,可这
家伙却好像一点不担心。
瘦猴心里有底,这几天楚明秋忽然进山了,说是五七学校出事了,要去处理,可他
心里清楚,五七学校多半没什么大事,很可能是处理金刚的事去了。
楚家大院很平静,虎子勇子狗子都很平静,工业中学由傻雀管起来了,一切无悄然
无声,十分平静,好像金刚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似的。
但瘦猴也发现,黑皮王五这段时间安静了很多,俩人每天没事就喝茶,这王五还有
个婆子,黑皮在这方面挺奇怪的,以前还泡了个婆子,后来便断了,再没拍过。
“你回学校了吗?”瘦猴不想谈金刚,虎子已经提醒过他,在外面不要说金刚的事。
“回去干嘛,我想办个转学,”猴子说道:“转到城东来,唉,说来还是公公聪明
,早早的就不上学了,你说这学有什么意思,我看迟早,咱们都得去修地球去。”
猴子自己知道自己事,现在他深深理解楚明秋当年的艰难,前途?黑五类还有什么
前途!除了下乡当知青外,还有其他的路吗?!
楚明秋是看透了,所以干脆不上学了,自己找个收破烂的活,养活自己,可谓一竿
子倒底,再无可退之处。
可现在自己呢?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呢?
猴子很无奈,对前途很还是茫然,他预感到,这样的日子可能不会太久了。
“咱们学校都在宣传毕业分配了,你们学校呢?”
中央下达了作好毕业分配的工作,燕京各校便开始作毕业宣传工作,每个班都在讨
论。
“谁知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学校了。”猴子将烟屁股弹出去,吐出烟圈,然后
问:“你有什么打算?按说你们在六六年就该毕业了。”
“能有什么打算,进工厂吧,当个工人也不错。”瘦猴笑眯眯的说道,其实他更喜
欢现在的生活,比当工人赚得多,现在他每月有百多块钱的收入,当工人每月才几个钱。
“你呢?”瘦猴问道,猴子笑了笑,没有答话,瘦猴回头看他,猴子随意的说:“
我还能怎样,这不是只念了高一吗,还有两年书呢,到时候再说吧。”
瘦猴想了想也对,按说猴子他们今年该毕业了,可停课两年了,他们实际也不过高
一的水平。
俩人闲聊着,几个中年人买了皮箱走了,两个小子喜滋滋的将钱交给瘦猴,他们都
是这样,瘦猴是头,负责拿货和管钱,并选择销售地点,这俩人负责具体卖。
“这玩意,一个月能赚多少?”猴子神情有些无聊,猴子笑眯眯的:“没有收佛爷
多,你丫手下有几个佛爷?”
瘦猴手下没有佛爷,楚明秋不管这些,但勇子不准他收佛爷,收佛爷就意味着上街。
今天的运气不错,带来的皮箱卖出去八口,每口赚二十,今天便赚了一百六十,他
们三人的分配方式是瘦猴占五,剩下的他们俩人平分。
猴子早就察觉他们似乎都在隐瞒皮箱的来源,他知道林百顺也在卖皮箱,自己也曾
问过,林百顺同样避而不谈。
两小子又在冲行人卖货,他们都没注意到,远处有两个穿着旧工作服的小个子盯着
他们。
“听说中央芭蕾舞团正演白毛女呢,你去看没有?”猴子问道,这可是最近四九城
最大的事,好多老兵和顽主都去了,这与懂不懂芭蕾没半毛钱关系,这是面。
“那玩意有啥意思,白花钱。”瘦猴对什么芭蕾舞没丝毫兴趣,楚家大院就娟子去
看了,回来不住说好,楚明秋便带着狗子小不老和几个女孩去看了,狗子回来说一点不
好看,这家伙好像永远没有艺术细胞。
瘦猴他们也不是没看过芭蕾舞,六五年,中央芭蕾舞团演出红色娘子军时,他们也
去看过,瘦猴直接在剧场里睡着了,回来几个家伙的话题就集中在演员的大腿上,楚明
秋发誓,下辈子也不与他们看芭蕾舞了。
又过来几个年青人在他们的摊位前停下,两个小子连忙介绍,卖力的推销产品。
“就这几个了,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瘦猴很大气,剩下的五个皮箱。
“你们这也太贵了。”
“百货商店也是这个价,你去看看,咱们还不要票,这都是出口转内销的。”瘦猴
大咧咧的介绍着,心里却希望这几个年青人将剩下的皮箱全买走。
年青人说着话,瘦猴慢慢知道了,这几个年青都是大学生,报名去了新疆,准备在
边疆扎根一辈子,拿了安置费,只是行礼比较多,准备买口箱子。
“百货公司的可比你这便宜。”
“不可能!百货公司卖五十五,我们才卖五十。”
年青人不说话了,迟疑半响,五十块钱的确很贵,这都要赶上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
了。
可要远走边疆,今后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再说安置费给得也算丰厚,二十一
世纪的大学生可能没听说过安置费,以前大学生毕业,学校会给一笔钱,这笔钱就叫派
遣费或安置费,这个费用到九十年代初期还有。
“成!”
年青人咬牙掏钱,几个人将剩下的皮箱都买了,瘦猴收了钱,吹了声口哨,将钞票
弹了弹,揣进兜里。
“你们把车骑回去。”瘦猴吩咐两个小子,两小子笑呵呵的骑车走了,瘦猴转身冲
猴子叫道:“走吧,找地方乐呵乐呵。”
俩人勾肩搭背的走了,原本聚在附近的顽主们也一哄而散,只有几个小个子依旧遥
遥跟着他们。 “听说你丫在拍德胜三虎雷彪的
妹妹,怎么样?得手没有?”猴子问道。
“爷们出手,那还不马到成功,一个小娘们,还不手到擒来。”瘦猴大言不惭的吹
牛,实际上,雷蕾对他的态度也就稍微好了些,雷彪依旧不赞成雷蕾与他交往。
猴子呵呵笑起来,瘦猴有点心虚,悄悄打量下他,发现他没有意外,便也傻笑起来。
“哥们可提醒你,这雷蕾心气可高,与那些圈子可不一样,仅靠钱砸是不行的。”
猴子笑眯眯的说,这雷蕾他也见过,老实说,街面好些顽主都眼馋,可敢采取行动的不
多,主要是大舅哥雷彪不好惹,敢采取行动的主都是不好惹的主,可谁也没把雷蕾给拍
下来。
“放心吧,上周我还请她看了电影,智取威虎山。”瘦猴吹牛。
“娘的,这有什么好看的,”猴子嘲笑道:“台词都能背了,我说你丫就不能弄点
新鲜的。”
瘦猴苦笑,心说新鲜的,当然好了,爬香山,可这也得雷蕾愿意去呀。
“啥时候,约上人家去看看花,这时节正好花开,对了,还可以约她上北海划船,
懂吗!”
猴子教训着,瘦猴很老实的听着,这里面的道道,他不懂,这划船有什么意思,就
那么大点湖面,走来走去,有什么意思。
胡同里的这些顽主,文化底子还是差了点,在追女人上,也同样从实际出发,跟几
十年后的暴发户有一比,就知道拿钱砸,几十年后,是金项链金耳环,再过十多年,是
房子车子包包,什么的。
这个时代,没这么多讲究,也就是衣服,扯几身好的料子,作几身衣服,什么毛衣
军大衣,在这个物资短缺时代,只要能搞到,就是有本事。
俩人聊着天到了人民剧场,人民剧场原来是演话剧,文革之后,话剧基本停演,这
剧场就成了批斗专用场,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空着,这里也就成了城东区顽主的基地。
他们俩人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顽主在这吹牛侃大山,大家都很无聊。俩人都是有
面的人,一到这就被围上,顽主们纷纷过来打招呼,瘦猴很大套的散了一圈烟,然后便
与那些家伙吹牛聊天。
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趣和有趣,年青人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就会去寻找出路。
拍婆子是条路,打架是另一条路,当然还有挑战。
灰鹞也来了,看到瘦猴,脸色微变,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金刚的情况。
瘦猴按照勇子的提醒,摇头说不知道,压根就没找到他。
“铁子投案自首了,金刚跑了,妈的,那天铁子说要走,我还劝来说,他们不听,
就走了。”
灰鹞忧心忡忡,瘦猴心里更有底了,楚明秋消失不见了,赵铁投案自首,这后面肯
定是楚明秋安排的。
“我听说金刚跑口外去了。”瘦猴低声说,这也是勇子交代的,如果实在躲不过,
就这样说。
“口外?妈的,早点说啊,口外我还有几个朋友。”灰鹞叹息着。
“金刚没找你们是不想连累你们,”猴子在边上说:“雷子肯定在全市范围通缉他
。”
几个人都忧心忡忡,担心金刚,瘦猴的担心则是装出来的。
没有多久,这个担心便被抛到脑后,街上,出现几个女孩,几个顽主开始行动了,
追上去嬉皮笑脸的搭讪,女生压根不理会。
“这多半是大院的,没戏!”猴子带着几分看戏的心情看着。
猴子笑了笑,这种事与他绝缘了,现在除了雷蕾,其他女人在他眼中都是庸脂俗粉。
灰鹞也没动,他这样的顽主早就有主了,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个。
瘦猴坐了会,起身说:“回了,改天见。”
猴子和灰鹞屁股都没动下,举手摇动两下。
瘦猴心情很愉快,骑车穿过大街,想了想,决定上西单去,给雷蕾买条裙子,刚才
路过的那大院女生中,有个女生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很漂亮。
从大道去西单有点绕,瘦猴决定穿过一条胡同,可没想到刚进胡同便被截住了。
“林红兵,你丫有完没完!”瘦猴看到拦在面前的女生就火冒三丈,语气很不客气。
林红兵冷冷的盯着他,这小地痞小流氓,她们已经盯了好几天,这家伙除了卖皮箱
就是去追那个叫雷蕾的女圈子,没有发现金刚的踪迹。
除了盯瘦猴,她们还盯住了傻雀,在她们获得的情报中,瘦猴傻雀与金刚的关系最
近,盯住这俩人,就能找到金刚。
可几天下来,负责跟踪的人不耐烦了,这俩人每天的活动都很正常,压根就没金刚
的影子。
林红兵很尽心,每天都将收集到的情报进行汇总,然后再分析讨论。
连续几天都没动静,林红兵和王勤商议,决定打草惊蛇,先拿瘦猴开刀。
之所以选择瘦猴,是因为瘦猴的活动范围最广,而且大部分时候是孤身一人。
而傻雀则不同,活动很少出城西区,身边经常性有几个顽主跟着,要对付他,比较
困难。
瘦猴跳下车,手自然而然的伸进胸前的书包里,握住刀把。
“瘦猴,我问你,金刚哪去了?”林红兵没理会瘦猴的质问,而是直接问道。
瘦猴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们,老兵们自然而然的散开,将他围在中间。瘦猴毫不畏惧
,轻蔑的反问道:“呵,林红兵,你们啥时候成了雷子的狗腿子。”
“金刚杀人,畏罪潜逃,”林红兵义正词严:“你经常与金刚混在一起,我问你,
金刚跑那去了?”
“呵,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你算那根葱!”瘦猴满不在乎的嘲讽道。
“呵,瘦猴,胆气见涨啊!”关从容在边上嘲讽道:“被咱们围着还这样横!”
“关从容,你丫有胆量就直接来,躲在女人后面算个屁!”瘦猴鄙夷的看着关从容
,作对两年多,彼此都比较熟悉了,可瘦猴这话太刻薄,关从容脸腾地红了,恼羞成怒
的冲动起来。
“瘦猴,你丫少咧咧,今儿咱们单挑!”关从容举起刀冲瘦猴嚷嚷道。
瘦猴冷笑着拔出刀,指着关从容:“爷今儿成全你!”
当瘦猴拔出刀时,围着他的老兵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在楚明秋团伙中,瘦猴不是最
凶悍的,但对老兵们来说,他们都是亡命之徒,金刚敢杀人,瘦猴难道就不敢!
林红兵伸手拦住关从容,昂首挺胸,直视瘦猴:“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吓倒我们,
金刚杀人潜逃,你是他的同伙,知情不报,就是包庇,与金刚同罪。”
瘦猴冷笑一声,这话在以前可能能吓住他,可现在....。
“少他娘的放屁!老子要有罪,雷子自然会找老子,你算个屁,扯根鸡巴毛当令牌
,起开!”
听着瘦猴的粗话,林红兵脸色绯红,心中恼怒不已,她冷冷的盯着瘦猴,一字一句
的说:“你,记好了,今儿,你不交出金刚,那,就别想走了!”
瘦猴提刀在手,天下我有,满不在乎的叫道:“成啊!那咱们就耗着,看谁怕谁!”
瘦猴满不在乎,这是在胡同里,不是在大街上,更主要的是,这里是城西区的胡同
,西单,西单,为什么叫西单,就是城西区的牌楼,城东区的牌楼,那就东单了。
在城西区,而且是在胡同里,瘦猴不怕任何人,别看现在他们人多,再等上十分钟
,最多二十分钟,胡同里的朋友就来了。
瘦猴冥顽不灵,林红兵一时还拿他没办法,关从容使个眼色,四周的老兵齐齐上前
,冲瘦猴举起武器。
瘦猴心里有几分紧张了,他将自行车横打,左手扶着自行车,右手举刀指着四周的
老兵。
“咋啦!想靠人多!林红兵,关从容,林红兵,你一女的,就算了,关从容,怎么
样,咱们单挑,我要输了,你别客气,你要输了,就她妈的滚出燕京城!”
瘦猴刀指关从容,关从容冷冷一笑:“怎么,怕了!爷就是人多,怎么地,不服!”
“难怪你丫今儿人腰杆听起来了,原来是狗仗人势!”瘦猴继续嘲讽,言语也越来
越刻薄,一句一句,跟刀子似的在剜关从容的心。
关从容大怒,就要上前,林红兵一把抓住他:“不要中了他的激将法。”
正说着,从胡同里冲过来一群小伙子,领头的老远便冲瘦猴叫道:“猴爷,啥事!
妈的,要不要干了他们!”
瘦猴一看,认识,混西单这一带的顽主,名叫周大民,因为长得黑,绰号煤球儿。
煤球儿往瘦猴身边一站,拿眼瞪照林红兵和关从容,双方交手次数太多,都认识了。
煤球儿带了十几个人,双方的兵力差距一下拉平了,老兵的气势顿时落下。
林红兵冷冷的盯着瘦猴,略微沉凝才开口道:“瘦猴,你听清楚,金刚的事没完,
你要见着金刚,就告诉他,三天后,我们在北海公园等他,他要是不敢来,今后就别在
四九城混!”
“首先,金刚什么样,轮不到你丫说三道四;其次,爷凭什么给你带信,你丫算个
屁!”瘦猴得意洋洋,煤球儿跟着起哄。
林红兵狠狠的瞪了瘦猴一眼,带着人走了,瘦猴十分得意,与煤球儿他们又是一通
闹,才上西单去了。
第二天,瘦猴上城北去了,到了厂里,楚宽远告诉他,这次只能给他五口,林百顺
拉走了一百五十口皮箱,其他人拉走了一百多口,现在能给他的只有七口。
瘦猴大为惊讶,林百顺居然一次拉走了一百五十口皮箱,这可是大手笔,一般他们
每次也就拿十多口。
“这家伙疯了?”瘦猴怪叫道:“你没问问,他拉到哪去?”
“问了,头沟煤矿。”
瘦猴有些傻了,头沟煤矿,这块市场从未被开发过,原因很简单,太远,去一次要
一天时间,拉着这么多皮箱,累都要累死。
“林百顺把你们四十五中的卡车开去了,”楚宽远又解开他心中的一个疑惑,瘦猴
一拍脑门大为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妈的,一百五十口,这头沟吃得下吗,”瘦猴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希望林百顺狠狠
摔个跟头,一百五十口全砸手上。
“远哥,我看就别限产量了吧,”瘦猴又开始抱怨:“你看现在卖得挺好,还不多
生产点。”
这半年多,楚宽远一直在执行收缩限产政策,只要保证每个人的收入在一百多元便
行了,赵子轩走后,产量进一步减少,现在几乎每天就开工半天,每周开工五天,工作
生活两不误。
“小叔没提醒你们吗,雷子可能在策划严打,最近最好收敛点,你挣的那些钱要收
好了,别给雷子给抄了。”
楚明秋走之前,专门给楚宽远打电话,提醒他要注意警方的动作,最近这两年,社
会治安太乱了,警方很可能会发动一场类似六五年那样的严打。
历来楚明秋的话对楚宽远和石头都有决定性的影响,俩人立刻部署对警方和街道进
行监视,最主要的便是街道,好些治保主任和街道主任的孩子都在他们团伙或他们控制
的学校,同时开始销毁一些账目,加强对员工的培训,这种培训几乎每个月都要进行一
次,以提高员工的反侦察能力,而挣来的钱,则每两周发一次工资,其他的都交给黄诗
诗管理。
“砸烂公检法,雷子现在忙着呢,还顾不上小爷。”瘦猴笑呵呵的不以为意,他自
认没有收佛爷,没有上街,雷子拿他没办法。
“瘦猴,你还是小心点,别撞到枪口上,雷子真要拿你,你丫还躲得了。”黄诗诗
端着茶杯,慢悠悠的教训道。
瘦猴嘿嘿干笑两声:“是,是,黄姐没说错,嘿嘿,嘿嘿。”
瘦猴打着哈哈走了,他没有拿那几口皮箱,让楚宽远给他留着,过两天他来拿,这
次他要拿三十口皮箱,娘的,林百顺能拉到头沟,他就敢拉到廊坊唐山。
“....,这个世界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瘦猴蹬车走了,楚宽远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
“这家伙。”黄诗诗也同样摇头,楚宽远微微皱眉:“怎么啦?”
“我觉着这瘦猴挺莽撞,没有林百顺稳重,做事毛躁。”黄诗诗说道,语气中隐隐
有两分劝谏的味道。
瘦猴是楚明秋的兄弟,是楚宽远引入工厂的,也是最先开始卖皮箱的,比黄诗诗还
先到工厂来,所以,黄诗诗有些话不好直说。
楚宽远微微摇头:“瘦猴这人是有些莽撞,不过,他讲义气,不管出什么事,他不
会出卖我们。”
黄诗诗沉默点头,这个时候,这个品质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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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金刚躺在炕上,看到他进来,立刻爬起来,兴奋问道:“带什么好吃的
了?”
楚明秋扬了扬手中的纸包:“诺,扒鸡,三哥呢?”
“出去买烟了。”金刚接过来,将纸包打开,一股香气在房间里散开。
“没酒吗?”金刚看看,略微有些不满。
楚明秋看着他,很无奈的摇头,这家伙心真大,换个人在这个时候,恐怕心里惶恐
不安,需要别人安慰,可这家伙却满不在乎,跟没事人似的。
“靠,这没酒多没意思。”金刚说着撕下一条腿,狠狠的咬了一口,大口大口的咀
嚼起来。
“给三哥留点。”楚明秋连忙叫道,金刚鼓着腮帮子,来不及说话,点头示意桌上
,纸包里还有半只扒鸡。
楚明秋提起水瓶给他倒了杯水:“你丫慢点,跟饿死鬼似的。”
“这要走了,这东西以后还吃不吃得上,还不知道呢。”金刚费力的咽下口中的食
物,分辩道。
“放心吧,香港美食不少,”楚明秋笑道,金刚瞪眼反问:“你咋知道。”
“你不知道,楚家好些人住在香港,我二哥一家子都在香港。”楚明秋笑道:“他
来过信,说过香港的生活,比大陆宽松,只要努力工作,能吃苦,就能生活下来。”
说到这里,楚明秋拉了张凳子在他边上坐下:“你到香港后,肯定有段适应阶段,
记住,多跟当地人学,不要与人发生冲突,等有钱了,把那工兵铲生产出来,肯定有销
路。”
金刚笑了:“放心吧,饿不死我。”
楚明秋看着他,金刚抹了抹嘴,郑重的说:“放心吧,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在香港
好好的,乖乖的,满意了吧。”
楚明秋忍不住乐了:“你丫要能变乖宝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唉,你好自为之
吧。”
金刚咧嘴大笑,楚明秋想了想,低声说:“其实,你出去了,以后也不是不能回来
,在那边赚钱成名,将来国内政策若有变化,你还是可以回来的。”
“能有什么变化,我杀了人呢。”金刚神情顿时变得阴郁起来。
楚明秋摇头:“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出去后,把名字改了,换
个名字,这样不会连累你家里人,警方不知道你跑国外了,只会在国内找,将来,政策
变了,我们在国内疏通下,你回来还是可能的。”
金刚有些惊讶,楚明秋接着说:“你别不相信,政策变化谁也说不清楚,但这种可
能性是存在的,所以,你在外面要好好的,将来还可能回来的。”
金刚这下相信了,思索着点头,外面的门开了,楚明秋起身到门口,顾三阳从外面
进来,随手抛给金刚一包烟。
“怎么样,联系上了吗?”顾三阳问道。
楚明秋点头,到市委宣传部联系,比他想象的容易多了,大概这个时代的骗子很少
,也可能没人想到,有人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敢骗到市委宣传部来,当然,这里面还有
这个时期特有的混乱,什么样的人都有。
市委宣传部的人给港务局打了电话,告诉他们,燕京来了个记者,要到他们那采访
,让他们好好接待。
不过,楚明秋却没去,而是找了两家工厂采访,而且很快写了稿子,还拿给宣传部
的人看,然后寄给纪思平,让他安排在《工人战报》上发表。
到天津已经五六天了,可窦三炮却自那天后,便没再出现,这让楚明秋有些担心,
顾三阳却不在意,他不认为窦三炮会出卖他们。
“港务局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他们告诉我,随时可以过去,”楚明秋思索着说:“
现在就差窦三炮了,三哥,这窦三炮靠谱不?”
“应该是靠谱的。”顾三阳心里也有点动摇了,语气有几分游移,目光不由自主的
向门外看了眼。
“没事,”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大不了,我们自己去查,先吃饭。”
三人坐下吃饭,金刚真是个心大的,风卷残云般,看不出有丝毫心思,楚明秋吃饭
是楚家大院训练出来的,讲究养生,讲究细嚼慢咽,顾三阳也几乎同样的,俩人都吃得
慢,金刚吃完放下碗,还等了好长时间,俩人才吃完。
“我说你们这吃法,娘们似的。”金刚坐到边上,看着俩人,有些恨铁不成钢,觉
着这俩人太磨叽。
楚明秋和顾三阳都懒得再说他了,俩人按照自己的速度吃完饭,顾三阳收拾洗碗,
金刚在这上面是大爷,在学校有小弟洗,在家有弟妹,自己从来不做。
吃过晚饭,金刚躺在炕上,哼着小曲,顾三阳收拾完后进来,端了把凳子坐在楚明
秋对面。
“还要等多久?”金刚忽然问道。
“明儿上码头,”楚明秋沉凝下:“这事急不得,到现在为止,咱们还很幸运,一
切都很顺利,希望运气还在咱们这边吧。”
顾三阳不由自主的叹口气,金刚却无所谓:“我看码头有不少船,都是外国字,随
便上一条就行了。”
“你丫想什么呢!”楚明秋气急而笑:“这些船去那的,这船要是到日本,满大街
鬼子话,一句不懂,你丫怎么活!要不然,去了阿尔巴尼亚,人家再给你遣送回来,你
丫要能上青海,还得托你家老祖宗坟头埋得好!”
金刚咧咧嘴,楚明秋接着说:“你丫就这么着急逃离祖国,国家白培养你了。”
金刚沉默了,顾三阳踢了他一脚,楚明秋没有在意,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咱
们得先查看船,一般一条船在一个码头下货后,要去下一个码头下货,一般船员都知道
,所以,我们要打听到他们下一个码头是哪,然后才能上船,要打听码头就得找到海员
俱乐部,...。”
“那地方恐怕有便衣。”顾三阳提醒道,楚明秋点头:“所以,我让窦三炮去打听
,可,...,如果窦三炮靠不住,我就只能靠这个记者身份了。”
顾三阳皱眉,很是担心,这种涉外场合,谁知道有没有便衣盯着,再加上人民群众
雪亮的目光,...,稍微出点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楚明秋没听见金刚开口,回头看了看,金刚躺在炕上,没有动静,楚明秋想了想,
起身过去,推推他:“想什么呢?不高兴了。”
金刚沉默半响,顾三阳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离家时,伤心了吧,金
刚。”
金刚沉闷的嗯了声,半响才幽幽的问:“公公,以后我真的还能回来?”
“你能不能回来取决于两个条件,”楚明秋认真的看着他:“首先是国家政策,目
前这个政策是封闭似的,可以称为闭关锁国,这种情况的形成我们就不管了,但这种情
况是不可能永远下去,国家到一定阶段,这种政策就会改变,所以,你要回来的第一个
要件便是国家政策改变。
第二条件便是,你要的具体情况,老共有个统战政策,你要成为国家被统战的对象
,简单的说吧,你丫要努力挣钱,成为一个有钱人士,国家就会统战你,你这点事,到
时候,花点钱就能摆平这事,然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金刚翻身坐起来,看着他:“就这样简单!”
“这还简单!”顾三阳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盯着他。
“这有什么难的,”金刚大咧咧的,神情很是不屑:“不就是出人头地,然后等国
家政策变化。”
顾三阳忍不住乐了,楚明秋郑重的点头:“放心,二十年内,你肯定可以回来。”
“你这么有把握?”顾三阳有点意外,以他们的年龄,二十年后也不过四十多岁,
完全没问题。
楚明秋点头,顾三阳忍不住钻牛角尖了:“你有什么依据吗?”
楚明秋撅了下嘴,沉凝片刻,然后压低声音:“中国的历史上看,每次朝代变化,
都有个巩固过程,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在建国之后,都采取大杀功臣,来巩固
刘家和朱家的统治,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当外敌消失后,功臣便是江山的最大威胁。
这种巩固过程,有多长时间呢?一般要持续开国君主一代人,刘邦之后,便文景之
治,明成祖朱棣之后的明仁宗朱高炽和明宣宗朱瞻基都是有名的宽厚仁慈的君主。”
说到这里,楚明秋看着金刚:“现在你明白了吗?”
金刚迷迷糊糊的好像明白了点,又好像不明白,还是顾三阳先醒悟:“你的意思是
,毛主席之后?”
楚明秋点头:“对,就是这意思,三哥,这话谁都不要说,你们清楚就行了,说到
底,这只是我的一个判断,是不是准,还不清楚。”
让楚明秋意外的是,顾三阳居然有些失望,张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金刚又躺下
了。
“金刚,别躺了,起来聊聊。”
“聊吧,非要坐着,瞧你们那资产阶级生活。”金刚没有挪身,依旧躺着。
顾三阳神情凝重,楚明秋问他今天情况如何,顾三阳这几天跑遍了天津的百货公司
和商场,就只在最大的劝业商场找到了拉杆箱,不但要票,价格还高达六十元。
这些拉杆箱的产地都是燕京,从劝业场的售货员口中顾三阳知道,这种皮箱非常好
卖,而且这里的拉杆箱是出口转内销,卖得最好的是友谊商店,那些外国船员非常喜欢
这种拉杆箱。
“外国船员!?”楚明秋意外又糊涂,在他看来,这种拉杆箱不难仿制,为什么外
国船员还喜欢在中国买拉杆箱?
这个时候的人民币汇率是固定的,至于怎么定的,他不知道,但十多年了,人民币
对美元的汇率都是2.46,所以买个拉杆箱现在也需要二十多美元,在这个时候,这个价
格即便在西方,也不便宜。
难道这种拉杆箱在国外还没有仿制的?楚明秋冒出了一个念头。
“对,他们是这样说的,”顾三阳说道:“我去友谊商店了,可惜进不去。”
在这个时代,友谊商店是涉外商店,普通中国人是不准进去的,里面的商品比普通
的百货商店要多,质量要好。
“这有什么,明儿,我们一块去。”楚明秋立刻作出决定。
顾三阳忍不住笑了:“我说小秋,你对做生意这么很有兴趣。” “那当然,这
是钱,”楚明秋也笑道:“钱是什么?是经济基础,有了经济基础,小到个人,个人有
了经济基础,才能人格独立;国家有了经济基础,国家才能发展,所以,说一千道一万
,这钱是非常重要的。”
楚明秋笑呵呵,顺手拍了下金刚:“我最好奇的是,这些外国船员为什么会喜欢买
咱们的拉杆箱,三哥,你说这拉杆箱技术含量高吗?”
顾三阳摇摇头,楚明秋说:“着啊!技术含量不高,为什么他们会对拉杆箱这样感
兴趣,那就说明一件事,国外,要么价格很高,要么没有生产,金刚,这拉杆箱怎么生
产的,你还知道吗?”
金刚抬头,瓮声瓮气的说:“知道啊!”
顾三阳一下就明白了,也拍了下金刚:“你丫还傻什么呢,小秋给你了找了条发财
路,到香港之后....”
刚说到这里,楚明秋腾地站起来,冲他作个手势,然后快步走到门边,顾三阳这才
听见外面的院子有动静,有人进来了。
他也连忙起身,金刚的动作比他更快,悄无声的翻身就起,迅速跳到地上,眨眼就
窜到门边,与楚明秋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
顾三阳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奥妙,楚明秋和金刚都是习武之人,六识的敏锐超过普
通人,楚明秋更厉害,来人还在院子外的胡同里,他就已经察觉,当来人在门口站住时
,他就断定了这人是来这间院子的;而金刚则要慢一步,当来人开门时,他才听到。
门被推开了,窦三炮进来了,金刚松口气,楚明秋将门关上。
“嘛呢?”窦三炮进屋便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几分紧张,狐疑的四下看看。
“没事,这几天你上那去了,怎么没见你的人影。”楚明秋说着拉他坐下,顾三阳
提起水瓶给他倒水。
金刚扔给他一根恒大,坐到他边上,顾三阳则坐在另一边,四个人将桌子坐满。
“这几天不是忙海员俱乐部吗,娘的,那海河蛟又找麻烦,”窦三炮端起杯子喝了
口水,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事成了,海员俱乐部找到了,海员挺多,在天津码头靠岸
的海员,都上那地方玩。”
“那海河蛟麻烦吗?需要我们帮忙吗?”楚明秋先问道。
窦三炮轻蔑的笑了下:“没事,这海河蛟啊,就是嘴硬,其实就是个怂包蛋!没事
。”
“那就好,要有事,说话。”楚明秋说道。
短短两句话,却让顾三阳非常佩服,他非常清楚,楚明秋心里非常着急,想要了解
海员俱乐部,却仍然摁奈焦急,先从海河蛟说起,难怪有那么多朋友,就这样的处事方
式,没朋友都难。
顾三阳在心里问了自己遇上会怎么样?心里很快便知道,自己肯定先问海员俱乐部
的事,最后才会问海河蛟的事。
“够朋友!”窦三炮很爽快:“海员俱乐部不在天津城内,在城东的老码头一百六
十三号,距离码头不远,本来城里有一个,现在废了。”
窦三炮介绍他了解的海员俱乐部,这海员俱乐部原来在城内,前些年,迁移到城东
,靠近码头的地方,占地不大,只有一栋楼,里面有吃饭住宿的地方。
“原来这还有舞会,现在没了,只能吃饭睡觉,工作人员都是港务局的,除了工作
人员外,其他中国人没有允许不许入内。”
窦三炮还是很尽心,想方设法找到里面一个服务员,从她那了解到一些情况。
“海员是不少,可那是那,都不知道,人家说的都是外国话,她们也听不懂。”窦
三炮很无奈。
“不懂外国话?那她们怎么工作呢?”楚明秋很是纳闷。
“也有懂的,她只能听懂简单的。”窦三炮苦笑着摇头,随后他说了个情况:“最
近来了几个中国人,口音有点怪。”
“这些海员都是什么人?”楚明秋随即觉着自己的话含混不清,又补充道:“都是
些什么人?船长大副二副还是水手?这个从制服上可以看出来。”
“这个,我问了,都有,”窦三炮显然功夫做到家了的:“主要是大副二副,肩膀
上都有杠杠,水手倒比较少,船长也很少。”
楚明秋点点头,思索片刻,冲窦三炮笑道:“多谢三炮哥,剩下的事,我们自己来
办了。”
“行嘛?”窦三炮有些担心:“要不要我给你们带路?”
“这就不麻烦了,把俱乐部的地址帮忙标在地图上。”楚明秋说着拿出张天津市地
图,让窦三炮将俱乐部的地址标在地图上。
这事之后,事情就完了,顾三阳问起友谊商店,没成想,窦三炮更熟悉。
天津与燕京,两个城市太近了,年青人玩的也大同小异,同样收佛爷拍婆子打架,
同样无所事事,同样精力过剩。
同样有各种各样的小弟!
无论自己生活还是拍婆子,都需要物资,所以,顽主也好,混混也好,都绞尽脑汁
打通门道,百货商店售货员在现在是让人羡慕的工作,而友谊商店的售货员则又在他们
之上。
窦三炮便认识好几个友谊商店的售货员,对友谊商店很熟悉。
“这样,明儿,三哥,你和三炮哥上友谊商店看看,我和金刚去海员俱乐部看看。
”楚明秋立刻分派了工作。
窦三炮纳闷的看看他,又看看顾三阳,似乎有点明白了:“三哥,你们是不是还有
事?”
顾三阳点头:“这此来,除了送金刚外,另外,我和远子在燕京办了个工厂,生产
拉杆箱,我想将拉杆箱卖到天津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窦三炮惊讶之极:“你们办了个工厂?啥工厂?”
顾三阳一笑,正要开口,楚明秋给他使个眼色,他略微沉凝下,有些歉意的给楚明
秋使个眼色。
“是这样的,我们偷偷办了个地下工厂,是个小作坊,有七个兄弟,生产拉杆箱,
我们想卖到天津来,这天津不是有码头,有外国船员吗,他们购买力强,我想天津能不
能找到法子。”
窦三炮皱眉,思索着,有些好奇的问:“你们怎么卖的?”
顾三阳就将如何卖皮箱的方式详细告诉了他,最后说道:“现在我们卖了一年的皮
箱了,实话说吧,挣得不少,无论工人还是销售,每月都能挣上百,多的时候,有两三
百都有。”
窦三炮想了想:“成,这事有点意思,明儿咱们上友谊商店看看,嗨,三哥,行啊
,比我可强多了,居然作出这等大事来。”
顾三阳笑了,楚明秋给他使个眼色,顾三阳看在眼里,便说:“这没什么,其实这
事不难,你也可以办到。”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把货发到天津,我组织销售,你们给什么价格?”
“我们的出厂价是二十八,加上运费,算三十,你们卖多少是你的事,我建议你的
批发价定在三十二到三十五,剩下的给你的小兄弟,他们卖多少,归他们。”
窦三炮想了想:“这事可以干。”
楚明秋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他一直在评估,这窦三炮是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到现在,他觉着可以这窦三炮还不错。
“三炮哥,这事要好好计划,三哥他们是地下工厂,如果被抓住了,恐怕就是十年
以上,所以,拉杆箱从那来的,你一定要保密,所以,对货从那来,不能透露给下面的
人,还有,下面的销售人员,也要挑选,一定要找那些嘴巴紧的,那怕进了局子也不会
出卖你的人,记住,只要有一个人向雷子交代了,你们就全完了。”
窦三炮点头:“知道,放心吧,雷子最多查到我这,人,我一定好好选。”
“明儿,三哥,咱们上友谊商店转转,你们进不去,咱爷们平趟!”
窦三炮走了,楚明秋拉着顾三阳,再度提醒他,一定要选择可靠的人,而且拉杆箱
在那生产,一定不能告诉窦三炮,还有运输上的事,最好能帮窦三炮弄个合法的东西作
掩护,要从燕京发这么多皮箱过来,而且不是一次,要经常这样,没有合法的掩护身份
很可能会出事。
顾三阳点头,心里开始琢磨,如何协助窦三炮将销售体系建立起来。
金刚一直没开口,就在边上抽烟听着,他也卖过一段时间的皮箱,知道这里面有多
大利润。
顾三阳睡觉去了,金刚却端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海河的风徐徐吹来,他闷头抽烟
。楚明秋了解他的心思,拍拍他的宽厚的后背,无言的坐在边上。
“你去睡吧,我不会作傻事的。”金刚瓮声瓮气的说。
“没事,反正睡不着,”楚明秋叹口气:“放心吧,只要能平安到香港,今后一定
有回来的机会。”
话虽如此,楚明秋心里却没有把握,他的判断肯定没问题,二十年后,就算金刚回
来投案自首,处罚也比现在轻得多,可问题是,金刚那性格还有学识,能不能在香港站
稳脚跟,完全没把握。
月光皎洁,满天繁星,洒在安静的胡同,沉默的俩人,各怀心事,不得不背井离乡
的萧索,对未知的命运的迷茫,年青的冲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二天,楚明秋和金刚找到海员俱乐部,俩人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转悠,天津与
燕京差不多,到处是大字报,宣传车满大街都是,高音喇叭整天都在释放喧嚣。
天津的武斗也没完全平息,不过,天津的武斗不像楚诚志经历过的保定武斗,那是
枪炮齐上,天津主要是冷兵器。
大街上没有街垒,楚明秋和金刚骑车穿过天津,经过一些工厂门口时,还看得到门
口的街垒。
足足骑了一个多钟头,才到了海员俱乐部外,俱乐部的门口有门卫守着,这一带比
较安静,俱乐部内绿树成荫,整条大街上,除了常见的标语外,居然没有高音喇叭的喧
嚣,也看不到什么街垒。
在俱乐部大门对面,楚明秋和金刚进了个小商店,守在商店的是个中年妇女,楚明
秋买了两瓶汽水,边喝边与有点无聊的中年女售货员聊天。
中年女人从口音中听出他们不是本地人,便有意无意的打听他们的来意,楚明秋则
随意的说是来采访的,随行的金刚是他朋友的孩子,在燕京无所事事,跟着来天津玩玩。
中年女人很理解的点头,说学校不上课,学生都在搞武斗,楚明秋则哈哈笑道,说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流血和牺牲,现在武斗就是练兵,将来好打击美帝和苏修。
喝了汽水,楚明秋和金刚出了小商店,楚明秋上车便走,金刚有些纳闷。
“那小商店有问题,”楚明秋低声解释:“你看商店的位置,从窗口看出去,可以
看到所有进出俱乐部的人。”
金刚想了想,的确,商店的中年妇女几乎不用挪动,只需抬头便能看到俱乐部出入
的人员,可他还是不明白。
“这有啥?”
“你丫怎么还不明白,”楚明秋哭笑不得:“这里出入的都是外国人,万一有特务
,雷子设个点,..,明白了吗?”
金刚这下明白了,倒底是新中国长大的孩子,警惕心强,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
商店,门帘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可接下来,金刚有点慌了,走那看谁都象是便衣,让楚明秋哭笑不得。
到了街口,楚明秋停下来,将自行车停在边上,走到树荫下,金刚跟在他身后,金
刚跑去买了两根冰棍,与楚明秋一块坐在道边,就象两个疲惫的路人,无聊的坐在那看
着街面的情境。
“这下怎么办?”
“等。”楚明秋神情自若,金刚左右看看,这个位置距离俱乐部也就五十米不到,
眼力好的话,可以清楚的看到俱乐部的大门,还有进出的人。
俱乐部看上去并不热闹,他们就在那坐了四个小时,进出的海员并不多,也就十来
人,其中有七个就从他们眼前经过。
金刚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外国人,在这些人看上去并不高大,也不是很强壮,皮肤黝
黑,说话的语音有些怪异。
每次这些船员过去,金刚都看看楚明秋,楚明秋却不为所动,一直到下午四点左右
,俩人就这样回去了。
金刚有些纳闷,回到家里便忍不住问起来,楚明秋给他解释,这些船员都是小角色
,了解的情况不多,而且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不会单独行动,难以采取行动。
“采取行动之前,要挑选并看清目标,今天那些路过的人都是普通水手,上面还有
轮机长,水手长,就算买通这些人,也不靠谱。”
顾三阳回来得比较晚,是和窦三炮一块回来的,俩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顾三阳咕咕
的喝了一大杯水,放下杯子,重重的拍着金刚的肩膀:
“公公,没问题了,咱们可以卖到天津了,友谊商店,没有问题。”
楚明秋很奇怪,顾三阳怎么把东西卖友谊商店了,还有这窦三炮怎么办呢?他想问
,可俩人都喝了不少,都有些醉了,叽叽咕咕的说了不少,但都杂乱无章,说完之后,
俩人便倒在炕上睡了。
金刚和楚明秋便坐在院子里纳凉,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金刚靠在门框上睡着
了,楚明秋去抱了床凉席出来,铺在院子里,又点上两盘蚊香,然后才睡了。
第二天,楚明秋和金刚继续去俱乐部,这次俩人换了身衣服,换成红卫兵的服装,
全身军绿,背了个挎包,楚明秋同样准备了学生证和介绍信,那是伪造的燕京地院的学
生证和介绍信。
俩人又在那守了一天,依旧没找到目标。
第三天,楚明秋不去了,让金刚留在家里,与窦三炮在家里待着,自己与顾三阳一
块到码头去了。
码头工人与其他地方一样,同样分成两派,但主要是保皇派,天津的群众组织也和
其他地方一样,各种各样,码头工人组成的造反派是市委组织的。
属于反市委的码头工人已经被赶走了,码头上有不少手持钢钎,头戴藤帽的工人,
楚明秋和顾三阳大模大样的在码头转悠,胸前还挂着架照相机,偶尔停下来给工人照相。
“现在船多吗?”
“很多,你看,那是从阿尔巴尼亚来的,那是从日本来的,...”
“那旗帜不是膏药旗啊?”楚明秋装傻,看着上面挂的旗帜问道。
“那是巴拿马的旗,这船,先到日本,然后才到我们这。”
“你怎么知道?”
“有航行记录啊。”
一个中年工人很快过来,在看了楚明秋的证件和介绍信后,立刻变得热情起来,告
诉楚明秋他们已经接到市委宣传部的通知,知道他要来采访。
三人边走边说,顾三阳看着楚明秋神情自若的与中年人说着话,慢慢的将想要的东
西从老工人嘴里套出来。
“这船下一个码头是那,你们知道吗?”
“这个不知道,不过,港务局的管理处知道。”
“为什么?”楚明秋很好奇,他对这港口运作也不清楚,原来只是猜测,现在才明
白。
“每条船都有航行计划,什么时候到那个港口,什么时候离开港口,都是有计划的
,而且要通报下一个港口,这样下一个港口才知道安排泊位。”
“原来是这样,”楚明秋点头:“这才是隔行如隔山,长知识了,还是毛主席说得
好,知识分子要深入群众,要到群众中去,你看看,我要不到天津来,还不知道这些。”
顾三阳在心里暗笑不已,中年人频频点头称赞,也不知道说是毛主席说得对,还是
楚明秋说得对。
楚明秋还一本正经的在小本上记着,俩人聊着,中年人张师傅完全没有防范心,将
港口的运转情况和盘托出,当楚明秋提出上港口管理处去看看时,他立刻满口答应。
俩人到了管理处,顾三阳一看,就跟车辆调度室似的,正面一块黑板,上面画着格
子,最左边是船名,然后是吨位,运载的货物,停靠的码头,泊位,到港时间,离港时
间,下一个港口,等等信息,只要在这黑板前,所有船只的信息一目了然。
管理处有值班人员,楚明秋又开始采访他们,国家进出口的形势,今年与去年相比
,出口增加多少,为国家创造多少外汇,还更重要的是,文化大革命对港口的影响,等
等,顾三阳则四下里照相,悄悄将黑板全拍下来。
其实,楚明秋已经选择了一条船,这条船挂的是巴拿马的旗帜,名叫欧根号,是五
千吨的货船,下一站就停靠香港。
“那些船员不能下船吗?”楚明秋看着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停泊在码头的船,这
条船正在上货,还有几个船员悠闲的站在船上。
“可以啊。”
“你说,他们当中有没有特务?”
顾三阳差点喷出来,中年人一本正经的点头:“这个倒没发现,放心吧,咱们码头
工人警惕性高着呢,到处是人民群众的眼睛。”
楚明秋郑重的点头:“要警惕,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楚明秋继续问那些水手,中年人知道得更多,中年人介绍说,这些水手是不是下船
,要看船的停泊时间,一般开船前的一天,所有船员都要回船。
在码头待到下午,楚明秋和顾三阳才出来,中年人还热情的将他们送到港口外。
走出去几里后,俩人忽然哈哈大笑,四周的人都意外的看着他们。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楚明秋回到家便大声宣布:“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欧根号的大副二副水手长轮机长,都行!”
金刚和窦三炮坐在桌边,一脸呆懵的看着他,好像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
俩人面前摆着两瓶酒,几样小菜,喝得满脸通红,显然喝的时间比较长了。
“欧根号是昨天到天津的,经过今天,明天那些船员便会下船,他们可以在俱乐部
待三天,五天后,船就出港,下一站,香港。”
金刚和窦三炮转身,碰了一杯,扬脖喝下,顾三阳忍不住摇头,坐过去,给自己倒
酒。
楚明秋的酒量很高,这是楚家的遗传,不过,在十八岁前,他都不喝酒,十八岁以
后才好好喝过几次。
“我操,你们喝了多少?”楚明秋很快发现,桌边还有两个空瓶子,桌下还有几瓶
高粱酒,金刚抬头看他,咧嘴大笑,窦三炮舌头有些打卷:“没,没多少,我和金刚兄
弟,都是海量!”
楚明秋从桌下提起一瓶酒,用牙咬开瓶盖,就着瓶口长饮一口,酒瓶立刻少了三分
之一,随后将酒瓶重重搁在桌上。
“好酒量!”窦三炮竖起大拇指,顾三阳眼睛都直了,金刚也瞪圆了眼珠子,从来
没见过楚明秋喝酒,居然一下就喝成这样。
楚明秋微微一笑,拿了个碗倒满,对金刚说:“少喝点,明儿,咱们还去俱乐部外
面蹲着。”
金刚没说话,嘿嘿笑着喝了一杯,迷茫依旧,但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必须活下去,
既然还能回来,那就要活下去。
畅饮,当晚,他们将八瓶海河高粱酒喝了个精光,金刚窦三炮顾三阳都喝醉了,楚
明秋一个人干了三瓶,依旧清醒得跟没喝过似的。
喝到最后时,金刚这条汉子,在武斗时,从未退过半步,面对刀枪剑戟都不会皱眉
的汉子,嚎啕大哭。
在哭声中,他拿出了那小盒子,那是他积蓄,交给楚明秋,让他带给自己的妈妈,
他爸爸不是个东西,可他妈妈却很可怜,他在,他爸爸还不敢怎么样,他走了,他妈妈
便要吃苦。
“放心吧,有我呢,你爸敢动你妈一个指头,我打断他手。”楚明秋安慰他,拍着
胸脯向他保证,照顾他妈妈和弟妹。
将金刚三人弄到炕上,楚明秋自己睡在门口,现在就看明天,欧根号上的船员会不
会到俱乐部来了。
依旧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明天依旧要靠运气。
酒精刺激了神经,楚明秋睡不着,他想到了母亲岳秀秀,他首次想到该如何让岳秀
秀早点离开监狱,从文革到现在,国家机关受到很大冲击,文革前的社会运转规则被打
乱了,而新的规则还没来得及建立,简单的说,混乱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警察系统也同样混乱,这才是阻拦楚明秋的最大困扰。
想到了岳秀秀,便不由自主的想到楚家大院,楚诚志这小东西要上云南插队,这家
伙脑子秀逗了,居然想到插队,真是蠢到家了,只要老子在,这小子就别想如愿。
天色朦胧亮时,他才眯了会。
昨夜的宿醉让金刚三人都有些头疼,三人都有些木讷,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窦三炮要跟着去,楚明秋迟疑下同意了,顾三阳要接着去考察市场,到市商业局和
外贸局看看,还能发展点什么,他忽然觉着,他们办的校办工厂实际是有正式身份的。
校办工厂有官方的批文,有银行户头,各种证件都是正式的,只不过除了银行户头
,其他的在官方都没有记录。
在友谊商店时,他灵机一动,问了友谊商店的经理,能不能销售他们的皮箱,经理
毫不迟疑告诉他,他们当然可以,不过,要友谊商店进货,必须得到市外贸局和商业局
的批准。
顾三阳故作为难,告诉经理,他们的校办工厂是去年才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学生要
学工学农学兵,建立起来的,工厂小,只是工人全是学生,别说外贸局,就连教育局都
不管,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后妈养的,自生自灭,否则也不会让他出来跑了。
经理听说后,很是同情,但他没办法,这是上级的规定,不过,他给顾三阳出了两
个主意,一个是找上级领导,不过,他估计上级领导不会理会他;另一个是去找小商店
,让小商店代卖;那些小商店管得松,基本只有两三个人在经营,甚至只有一个人在经
营,可以托他们卖。
这第二个主意,立刻打开了顾三阳的思路,对啊,这种杂货铺似的小商店遍布各个
胡同,只要许给商店售货员一些利益,比如卖出一个拉杆箱给他们提成,他想绝大多数
售货员会答应的。
随即,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些小杂货铺面向的对象都是胡同邻居,拉杆箱的价
格不菲,敢于问津的恐怕是极少数,但这是细节问题,只要朝这个方向走,肯定能找到
合作者。
天津也一样,人,总是贪婪的,那怕这个时代。
楚明秋对他的想法非常赞赏,同时告诉他,用这个方法,可以到上海,广州,武汉
,可以推销到全国。
楚明秋和金刚窦三炮遥遥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这中年人在人群中显得非常
显眼,一眼便能看出他不是国内的人。
西装中年人边走边看,显得很是随意逍遥,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到天津,没问任
何人便找到狗不理包子铺,在这吃了午饭,下午便转悠到天后宫。
可惜天后宫与国内的其他庙宇一样,红色的大门禁闭,上面贴着红色告示,四周显
得萧瑟无比,西装中年人在门口站了很久,叹息着冲主殿方向拜了三拜。
西装中年人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绕着天后宫的墙走,转到一个小胡同,楚明秋一看
机会来了,让窦三炮望风,自己和金刚一左一右迅速靠过去。
西装中年人察觉不利,已经被楚明秋和金刚两把匕首顶住腰腹。西装中年人有点慌
乱,以前在国内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国内的治安一向很好。
楚明秋有点意外,这西装中年人说的居然是天津话,虽然有点生涩,但还是有那个
味。
“别紧张,先生,”楚明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没有敌意:
“我们是想请先生帮个忙,当然这个忙不是白帮,我们会付给你报酬。”
西装中年人没有说话,楚明秋接着说:“我们有位朋友,遇上些事,不得不离开这
个国家,想搭你们的船,不知先生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行。”西装中年人毫不迟疑的答道,楚明秋微怔,金刚脸色阴沉,威胁的哼了
声,西装中年人反问道:“你们怎么证明,你们不是公安的便衣。”
楚明秋愣了,这点,他完全没想到,苦笑下,他收起匕首,金刚也随着收起匕首,
楚明秋叹口气:“对不起,先生,我们是燕京人,我这位朋友受到燕京公安局的追捕,
不得不逃,可..,您说得对,我们无法证明我们不是便衣,嗯,对了,你是欧根号的吗
?”
西装中年人略感意外,迟疑下才点头,楚明秋又问:“您是?”
“二副,欧根号,二副。”
“你们是六月十六号离开天津?”楚明秋再问。
西装中年人再度点头,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楚明秋叹口气:“金刚,我们走。”
金刚收起匕首,俩人垂头丧气的朝胡同口走去,西装中年人这才注意到,胡同口还
有个小年青在望风。
“等等。”
在楚明秋他们走出几十米后,西装中年人突然叫道,楚明秋和金刚转身看着他。
“你们真要走?”
“不是,我,是他。”楚明秋指指金刚,西装中年人打量下金刚,犹豫下问道:“
干嘛不走南边呢?码头这边实际监视很严。”
“你可能不知道,马思聪走后,南边管得很严,我们也没路子,实不相瞒,我们是
从南方回来的。”
西装中年人犹豫片刻,楚明秋从怀里拿出五根金条:“如果你能安全把他送到香港
,我们出五根金条。”
西装中年人看都没看那五根金条,而是说:“这样吧,我明天晚上回船,你们到码
头附近等我。”
“好,”楚明秋迟疑下:“你可别卖了我们。”
西装中年人笑了,饶有兴趣的打量下楚明秋:“你不相信我,干嘛找我,放心,你
这五根金条还是要花出去的,船长,水手长,都是要钞票的。”
楚明秋松口气:“好,明天晚上见。”
说完,他没有丝毫停留,与金刚窦三炮快步离开,西装中年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然
后转身,依旧不紧不慢的绕着天后宫走,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回到家里,四人坐下来商量,楚明秋提出顾三阳和窦三炮明天都不去,他和金刚俩
人去,顾三阳和窦三炮躲在附近观察,要是不对,立刻放鞭炮,通知他们撤退。
这个部署得到俩人同意,金刚再度将他带出来的钱交给楚明秋,楚明秋则将金条交
给金刚,告诉金刚,这些金条分三部分,五根,三根,两根,最后这两根是到香港的生
活费,到香港后,找银行或金店把金条卖了。
“我跟你说过,我二哥在香港,”楚明秋犹豫下,还是解释下:“他的具体地址,
我不知道,不过,他在香港开了家楚家药房,但,金刚,我对他拿不准,我建议你不到
万不得已,不要去找他。”
金刚点点头,盯着金条,三人都以为这是楚家的金条,可实际上,这金条是楚明秋
顺手牵羊从抄家物资中弄来的,当初那些抄家物资胡乱堆放,看守也不严密,楚明秋摸
了几块表,顺手又拿了些金条,他不人为这是偷,而是赔偿,楚家被抄走的东西,价值
远超这点东西。
作好部署后,第二天,窦三炮和顾三阳带着几个小弟一大早便到了码头,他们散布
在附近的胡同中,商店门口,观察着每个在附近流连的人,他们悄悄控制了这条到码头
的必经之路。
楚明秋和金刚则是下午才到,俩人找了个角落,悄悄的等着。
夕阳西下时,西装中年人才姗姗来迟,他神情有几分紧张,进入胡同后,便东张西
望,看到楚明秋和金刚,神情顿时轻松下来。
楚明秋冲他使个眼色,与金刚骑上车,三人一前一后,出了胡同,窦三炮和顾三阳
带着小弟离开了胡同。
出了胡同后,码头就在眼前,楚明秋和金刚拐进一个僻静的胡同,西装中年人也跟
着进来,此刻他手上提着个皮箱。
西装中年人将皮箱打开,拿出套衣服扔给金刚,急促的说:“快换上。”
金刚拿起衣服,三下五除二的换上,稍稍有点大,不过远看还看不出来。
在金刚换衣服的时候,西装中年人低声说道:“待会,若是有人来问,你不要说话
,一切都由我来交涉。”
金刚点头,楚明秋却拿了张海员证交给中年人:“你看看,这个可以吗?”
西装中年人看了看,微微一笑:“仿得挺象,对付一般人行,对付公安。。。”
西装中年人摇摇头,楚明秋苦笑下,这张证件是这几天匆忙制作的,连钢印都比较
模糊。
“我先进去。”楚明秋说着看了金刚一眼,金刚毫不迟疑的将五根金条交给西装中
年人,西装中年人一声不吭的揣进兜里。
“你..,这是?”西装中年人有点意外。
楚明秋淡淡一笑:“放心吧,我还有个职业,记者,几天前,来采访过。”
西装中年人不明白,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楚明秋,金刚咧嘴笑道:“他办事,你放
心吧。”
楚明秋进了码头,码头上有几个工人,楚明秋直接向他们走去,打听那张姓工人,
工人们热情指给他看,楚明秋和工人们聊着,远远的看着西装中年人和金刚过来。
楚明秋指着远处的船问三问四,将工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西装中年人和金刚加
快了脚步,很快上了舷梯。
楚明秋悄悄松口气,继续和工人们瞎扯,张姓中年人工人很快赶来,楚明秋又和他
聊了一会,然后拿出写好的文章,请他看看。
张姓中年人又带着他到港务局的宣传室,宣传处长接待了他,宣传处长告诉楚明秋
,他在工人战报上发表的文章,已经刊载了,市宣传部的同志还问,港务局的报道什么
时候有。
楚明秋心里明白,是纪思平发挥作用了,他很谦虚的告诉处长,这几天都在写文章
,现在文章写好了,特地来请工人师傅们看看,如果没有意见,就寄回报社。
处长看过后很满意,高兴得连声称好,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请客吃饭的事,那是
资产阶级腐败。
在码头待到天色黑下来,楚明秋才离开,临走时,深深的看了眼欧根号。
船头上空无一人。
欧根号,离开了,带走了金刚。
又过了三天,楚明秋和顾三阳才风尘仆仆的回到燕京。
还没踏进楚家胡同,楚明秋便感到一丝不寻常,气氛有紧张,有悲伤,这种感觉很
奇妙。
“公公,你咋才回来,瘦猴给那帮肉蛋给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