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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簇倒也懂得步步为营的战术,逐日缩短与慕行秋的距离,第五天夜里,他终于又
一次坐在慕行秋附近,放下一捧木柴,嘴里喷火点燃,拿出两张饼,烤得温热之后分出
一张。
慕行秋接过面饼,默默地吃起来,他最近比较容易饥饿,才几天工夫就已饥肠辘辘
,他随身携带着大量法器与丹药,唯独没有食物。
四周尽是高山,翻过一座,前方又横着一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你不怀念吃草的日子吗?”慕行秋吃完了一张饼,感觉好多了,这是符箓客们赠
送的食物,粗粝坚硬,慢慢咀嚼的话却能吃出一丝甜味来。
锦簇才只吃了一半,想了一会说:“这就是我们之前不喜欢变成人形的最重要原因
,变人就得吃人的食物,可在我们的记忆里青草和豆子更加美味,人却吃不下去。”
锦簇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将剩下的半张饼也递给慕行秋。
慕行秋没有推让,他在思考锦簇的话,“记忆就是力量。”
“嗯?”
“异史君说过‘记忆就是力量’,我在想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
锦簇没吱声,他不喜欢思考,于是盯着火堆,偶尔扔进去一根木柴,像是在沉思,
其实是在观察,“有人在跟踪咱们。”
慕行秋一边吃饼一边点头,“三天了,他很谨慎,从来不靠得太近,我不想打草惊
蛇,我会设置一座陷阱,将他生擒活捉。”
“你已经准备好了?”锦簇明显有些吃惊。
慕行秋指指自己的脑袋,“记忆的力量。”
锦簇皱起眉头。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看到慕行秋抡拳头。
慕行秋笑了几声,“记忆的确是一种力量。比如你们这些灵妖,就因为还记得青草
和豆子的美味。所以很长时间里不愿意变成人形,这就是力量,它将你们束缚在过去,
比漆无上或者道统的命令还有效。”
锦簇的眉头越皱越紧,让慕行秋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仅有的几天读书生涯,他当时在
秦先生面前的表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努力理解却偏偏如听天书。
但慕行秋不是秦先生,所以他不会发怒。而是继续道:“又比如咱们身后的这位跟
踪者,在我过去三天的记忆里,他暴露了一些小小的习惯,我要据此设置陷阱,谁能说
这不是一种力量呢?就好像两个人打架,拳头固然是一种力量,但眼光也是。”
锦簇明白了一点,他问:“记忆在你身上的力量是什么?我说的不是这三天,是所
有记忆,你没将它们用来战斗。而是……”
锦簇欲言又止,慕行秋替他说下去,“而是放弃、逃跑。”
火焰渐弱。锦簇往里添柴,慕行秋拿起一根树枝轻轻拨弄,“记忆是一种力量,它
能击败敌人,也会将主人压垮。所有的力量都一样,所以道士才有那么多的戒律,为的
冇就是能承受最为强大的力量,承受不住就是道劫、就是入魔。”
锦簇又听糊涂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用。可从来不觉得会被压垮。
“异史君拥有的记忆比任何一名道士都多,可他没有被压垮。这是为什么?”慕行
秋已经陷入自言自语了,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跳蚤——它吃过金银屑就到处乱跑发泄过
剩的精力。丢失记忆似乎让它的力量更强大了。
大概只有左流英和异史君才能解释清楚这些互相矛盾的现象,慕行秋苦笑一声,觉
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他应该尽快走出群山,然后逼水晶眼出来,如果异史君这边的线
索也中断了,他只好再次前往皇京,从头开始调查。
子夜时分,慕行秋站起身,“我需要你的一点血。”
“什么?好……好吧。”锦簇虽然很困惑,还是勉强同意了。
“回头吧,小子。”慕行秋大声说,他要给跟踪者演一场戏。
锦簇慢慢起身,坚定地摇摇头,演得比慕行秋更认真,或许他没当这是演戏,“我
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
“那我就给你一点东西。”
慕行秋挥起拳头。
锦簇是最强大的灵妖,可战斗力远远比不上跳蚤,几招下来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可
他死不服气的劲头儿却一点也不弱,倒下就爬起,冷着脸寻找反击的机会。
慕行秋觉得够了,踩灭火堆,抓起一把雪擦掉手指上的一点血迹,继续前进。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向西北方进发,事实上,这不是他选定的方向,而是跳蚤,只要
慕行秋改变路线,它就宁可放弃美食也不跟随。想强迫跳蚤一块走是不可能的,不管吃
掉多少金银屑,它的那两只红眼睛从来没放松过警惕。
没一会工夫,锦簇跟上来了,走在慕行秋身边,他已经大致想明白是怎么回了,十
余里之后问:“陷阱呢?”
“就在咱们身后。”慕行秋随意地说,跟锦簇打架、踩灭火堆的同时,他已经藏下
几件法器,“过去的三天里,这位跟踪者总在咱们停留过的地方观察一会,所以我设下
的陷阱他一定会踩进去。”
锦簇恍然,“我从来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也是慢慢才回忆起来的,他离咱们的距离时远时近,可每次咱们停下休息,他
总是过一会才跟上来,那必定是在观察。”
锦簇难得地表现出一点敬佩,“道士们选择你当首领是有理由的。”
慕行秋大笑一声,“弱者就像藤蔓,总是喜欢攀附在强者身上,从来不问强者是不
是愿意,他们以为只要自己做出顺从的姿态就已付出足够的代价。有时候,当他们发现
自己可能选错了对象的时候,立刻就会分出一部分枝条,悄悄缠向更强的人。”
锦簇脸红了,慕行秋的这番话像是在说妖族。在冰城和狼原,他们表面上是为了报
恩才上当受骗试图搭救异史君,其实何尝不是为自己留一手?异史君更强大。跟妖族的
接触也更深,的确是更理想的“攀附物”。
“道士们没有背叛你吧。”锦簇对道士内部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没听说过孟诩的
事情。
慕行秋只是冷笑,大部分魔侵道士们当时仍围在他身边,是因为不觉得异史君更强
,只有孟诩相信了众魂之妖的蛊惑。
“这跟背叛无关,我不是最强的人,自然无法得到最多的追随者,就这么简单,只
是我从前太愚钝。总以为自己负有某种责任,总以为能创造奇迹。其实所谓的责任不过
是更强的人强行塞到我手里的一面旗帜,或者说它就摆在那里,过路者随便拿,别人一
笑而过,只有我傻乎乎地当真,以为自己不拿起这面旗帜,世界就会毁灭。”
慕行秋虽是步行,在雪地上几乎不留脚印,走得飞快。说到恼火的时候,走得更快
了,“那是一个陷阱。我踩了进去,全然不管自己能将那面旗扛多久,这就是所谓的奇
迹,我做了别人不敢做、不屑做的事情,而不是不能做。”
“你保护过很多人,这是真实的奇迹。”锦簇不擅言辞,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
话。
“因我而死的人更多,关键是保护这些人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在最强者的操控之
下,咱们全在玩蝼蚁的游戏。保护一些人、杀死一些人冇,最后能改变什么吗?道统仍
然会躲藏。魔族还是会重返,不是这一方就是那一方。早晚会从咱们头上碾过去。要我
说,各自奔逃吧,起码不至于让魔族或道统一下子全都碾死。”
锦簇很认真地想了一会,“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强者如云,我连
名列其中的资格也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慕行秋骤然止步厉声喝道,如果有机会对从前自己的说话,他就会
是现在这种严厉的语气,“早晚你会明白,灵妖喜欢的只是能打能拼、能替他们出头的
你,你以为这是你的责任?这是你身上的枷锁!”
锦簇倔强地回视,“不全是这样,灵王对你……”
慕行秋哼了一声,调头朝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去,他要检查自己设下的陷阱了。
跳蚤还在群山中奔驰,但它经常无谓地绕圈,慕行秋还能追上它。
天刚刚亮,那堆被踩灭的篝火又燃烧起来了,比之前更加旺盛,木柴早已变成灰烬
,它却像吃饱了金银屑的麒麟,欢快地跳跃着。
这是一座火焰牢笼。
除了念心幻术,慕行秋学过的道统法术很少,这一招并非来自道统十八科,它是妖
术。
慕行秋一直在研读异史君的记忆,在茫茫雪山之中行走不停,这是他最大的消遣,
虽然一直没有找到关于野林镇的有用线索,却看到不少有意思的妖术。
异史君挖掘出许多古老的妖术,也发明了一些,任何一只妖族只要能得到一两项都
会感恩不尽,慕行秋却能随意摘取,只是要花费时间过滤那些浩如烟海的普通记忆。
慕行秋并无妖力,可是施展妖术时却非常轻松,他唯一不能自产的是祭品,锦簇的
那点血解决了这个问题。
慕行秋盯着火焰,开始觉得妖术也挺有用,既然自己不想重修内丹,就应该在妖术
上多花些精力。
“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慕行秋慢慢收起火焰,露出里面的猎物。
一张因为火焰烤炙而显露痛苦的脸孔,却拼命挤出欣喜的笑容,“是我啊,小秋哥
。”
慕行秋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