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的新闻专业学生:“每发生一次公共灾难,就有人让我以后别做记者”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电话里听到遇难者家属的啜泣,
我就想第一时间到机场安慰他们
从高中开始,我就希望未来能成为一名记者。
当时我还在艺校读书,每天需要打车辗转不同的地方,期间养成了和出租车司机聊天的习惯。每次打完车,我会把和司机聊天的内容记录下来,后来还形成了一份资料,在递交艺考培训时递交了上去。
没想到,就是这个自己采访、观察得来的一手报道,让我这个高二才半路出家的艺考生过了中国传媒大学的线。从那时开始,我感觉我或许适合做新闻。
但因为高考成绩不佳,我最终和中传失之交臂,进入湖南大学,来到长沙读书。我的专业是广告编导,按理说应该是去做拍片子相关的工作。
大一时,我和同学带着相机去了长沙火车站,做了一组关于火车站流浪人员的报道,并投稿。发布后,我第一次对新闻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原来好的内容是有价值的,还可以给我换来一笔不错的收入。
此外,我也非常喜欢这种沟通后、记录下故事的感觉。于是我开始一边写稿、投稿,一边寻找新闻行业的相关实习,还参加过非虚构写作的深度训练营,拿到了业内知名媒体的实习,并参与了许多突发新闻的报道。
比如去年郑州暴雨事件,我接到任务要采访被困在地铁上的人。我当时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联系对方,毕竟此时正是危急关头,我感觉去询问他们太过于残忍。所以,我一直待在救援群里潜水,确认对方脱险后,我才联系对方。
但我心里依旧有些芥蒂,总觉得自己在利用别人的悲剧来完成自己的工作——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新闻伦理”和人性的冲突。
所以,即使后来完成了稿件,我依然留在救援群里做志愿者,帮忙做一些信息整理工作。
随着我参与的报道越来越多、接触到的媒体老师越来越多,我也开始思考新闻伦理和人性的关系。
从目前的工作情况来看,其实大部分灾害发生时,家属是有权利拒绝媒体的采访,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家属都会拒绝媒体的采访。因为他们可能是茫然的、无助的,除了媒体,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让别人看到自己,帮助自己。
MU5735空难事件发生后,当时我也在另一家媒体帮助记者老师采访遇难者家属。在采访时,听到家属的啜泣,我甚至有冲动直接买一张机票,从北京飞到白云机场,陪在家属身边。
我觉得在家属深处绝望中的时刻,他们中是有人需要来倾诉、或者寻找媒体帮助的,虽然我还没有毕业,但我希望自己能扮演的是这样一个角色。
所以,后来看到人物第一时间出了家属方面的报道,我一边佩服他们的专业、迅速,一边感慨这些记者老师的职业性值得我学习。
但没想到,后来这篇报道却受到了全网的抨击,尤其在看到一些非新闻专业的人士指责这篇报道“吃人血馒头”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替这些记者老师感觉到“不值得”,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未来要从事新闻行业。
现在,做记者性价比很低。有的记者老师告诉我,他如今的工资相比于15年前,只涨了3000元,但物价却是成倍增长,常常入不敷出。
但完成一篇尽可能还原真相的稿件,却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除了实地调查以外,也要善于区分全网的各种谣言,还要忍受发布稿件后,那些“键盘侠”对稿件的无端指责、甚至是对个人的人身攻击。
付出与收获的不对等,让这个行业的坚守变成了靠“情怀”在支撑。有些媒体前辈告诉我,自己曾遇到很多适合做新闻的年轻人,但心里知道这行太苦,最终还是劝他们做别的工作。
我个人也感受到,做记者真的要付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努力。去年暑假,我在北京实习,仅房租和伙食费,每个月就花了近7千元,如果不是父母帮衬,我根本没资格去追求这个理想。
大部分和我同期实习的实习生也大多“家境殷实”,毕竟,如果没有家底的支撑,单纯靠自己“白手起家”,是吃不了媒体这碗饭的。
尤其是这次空难引发的一系列争论,更让我为媒体人报不平。但出于现实原因,我也开始犹豫,我这条路,到底还要不要坚持走下去。
每个月倒贴5000元的新闻实习,
这行的成就感普通人很难理解
浅浅 苏州大学 新闻双学位 大四
每个月倒贴5000元的新闻实习,
这行的成就感普通人很难理解
大一暑假时,金融专业的我投递了澎湃新闻的实习,并有幸成为其中一名实习生。
我个人比较爱好写作,不太喜欢金融专业,这个志愿是听从父母决定的。因此,当我拿到澎湃新闻的实习生机会时,非常珍惜。
在实习的过程中,我发现新闻是一个比较接近于人的学科,可以和不同人交流、了解不一样活法的,还能写作,这更渐渐点燃了我对新闻的兴趣——原来,单纯满足好奇心也可以成为一份非常棒的工作。
结束了澎湃的实习后,我又在接下来的暑假先后去了电视台和报社的实习。
有次,当地发生火灾,领导让我第一时间联系相关责任人获取新闻线索。一开始,我毫无头绪,只能盲目地一个个电话拨过去,在无数次被拒绝后,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出那个最有用的线索。那时候,我感觉这份工作能带给我的成就感,一定比我学金融要强的多。
大三那年,我开始辅修新闻学。但父母强烈反对我想做记者的想法,他们认为金融行业工资高、体面,做记者是个苦差事。
同系的同学们也不理解我的决定。我们班有个同学进入互联网大厂实习,每个月实习工资5000多元,还给租房补贴。而我在新媒体实习时,每个月只有1000多元的实习工资,还要自掏腰包付每月5000元的房租。
媒体有一个相对包容和开放的工作环境,我的领导很愿意教我。此外,我也经常因工作需要可以接触和帮助到很多普通人,这种使命感让我不那么计较个人收入。
我曾采访过一名因公牺牲的民警遗孀,当时她还处于十分绝望无助的状态。但在我的报道登出后,她第一时间联系我,说这篇报道让很多人看到了这位民警的牺牲,也让她作为他的家人得到了一些宽慰。
MU5735空难后,我相信大部分家属的心情也是如此绝望和无助,除了东航、机场、保险公司提供的帮助以外,他们更需要一些来自社会上的安慰、鼓励,需要被更多人看到和理解,而这些,只有媒体才能做到。
尽管有些网友抨击人物的报道,但我依然认为我们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大部分人在亲人去世后,希望这条生命能被更多的人记住,而不是默默无闻地在世界上消失。
在想通了这些以后,我还是决定大四毕业后进入媒体工作。收入是小,理想是大,坚持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更重要,只有这样,即便失败,我也不会后悔自己没曾努力过。
“从新闻入行到转行”,
你只需要经历几次媒体实习就够了
高三毕业填报志愿后,我被新闻专业录取,误打误撞地入了这个专业。
最开始,我对新闻只有模糊的概念。尤其是看过了柴静的《看见》和白岩松《白说》后,我总觉得大部分社会事件里,媒体总是在和一些黑暗势力做斗争,这也让我有些犹豫,我这样“社恐”的性格,适不适合做新闻?
在大学读书期间,我加入了校园媒体并参与了一系列新闻类社会实践活动。我才开始意识到,原来新闻专业很神圣,虽然它不能直接改变世界,但它能改变你、我、他对世界的看法。
再后来,我也开始去一些媒体实习,跟着参与了大大小小各种会议、发布会。我发现,在这行,哪怕我还只是一个实习生,但对方听到你的媒体身份,大多都很客气,尊敬。
通过形形色色的采访对象,我还间接了解很多和我不一样的生活。有次,我偶然获得了一个机会采访培训机构的创业者,和对方面对面聊了2个小时,对方坦然地告诉了他的创业历程、自己在疫情时的挣扎。
作为媒体,我要做的就是记录他的故事,发布相关文章。但作为个人,作为一个学生,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工作,我是没机会接触到这类人,也不可能听到这些在学校里听不到的宝贵经验。
诸如此类的经历后,让我坚定了未来从事新闻工作的想法。然而,有一次我们专业的学长返校做分享时,他却告诉我自己并没有坚持新闻专业,而是跨行去做了互联网,当时他说“找工作,活下来是第一位,理想是第二位”。
再后来,几乎每个返校分享的学长学姐都会强调类似的观点,“搞新闻必须先解决个人生活问题”,“如果没有背景,不要想着靠理想吃饭”。
这让我既惊讶也好奇,记者这份职业就这么不堪吗?
但现实似乎也不容许我有太多选择。在校招季,我发现大部分耳熟能详的传统媒体都不再招新人,即便有位置,也轮不到我,而其他新媒体则只要我发快讯、写短篇,甚至不要求实地采访,只要求发稿量。
思索再三后,我决定试试看自媒体。但自媒体也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自由,更多情况下我做的都是整理资料、偶尔才有一些小采访,但也不深入,离我理想的媒体工作很远——我还是喜欢采访和成文的过程,尽管艰难,但很有成就感。
现在自媒体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公众号内容的同质化也很严重,媒体之间也在“内卷”,但这些“内卷”并没有给个人换来更高的收入,相比那些互联网工作的同学,我的收入可能只有他们的50%。
也许过几年,我也会和学长学姐一样跨行去其他领域,不再继续写作。毕竟这个行业的人实在太多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而我现在做的事情,离新闻专业书本里所描绘的,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既改变不了世界,也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如果只能是这样,还是先保证自己的收入吧。
象牙塔里学新闻太浅显,
等我多去几个国家学习后再讨论做不做新闻吧
在大时代下,每一个小人物都值得被看见,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
我们关注每一个垂直行业的参与者、亲历者,
将视角切换到这些参与到时代变迁、企业进化的人群身上,
通过更专业细腻的笔触,让更多人看见更多人。
先后荣获
2021年百度百家号优质成长力作者
2021年度凤凰新闻大风号影响力TOP50作者
2021年度网易新闻网易号年度影响力作者
2020年度钛媒体年度十大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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