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人被封印的101天：不是在抗洪就是在抗疫

今天是2022年5月8日，本次封禁后的第5次核酸检测。相比前一天，中原区、高新区、经开区不需要参加核酸检测，敏锐的朋友发了个朋友圈“胜利在即，解封有望！”从五一假期“去哪儿嗨？”，到5月3日的全城囤菜，再到全城静态管理，1300万郑州人，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被困家中的人们鱼贯下楼，在小区中排成一列列队伍，有序待检。和昨天相比，今天的风小了很多，队伍丝毫不乱，秩序井然。大家都十分默契的间隔1~2米，就连孩子都乖乖听话，少了嬉闹。

从去年7·20到今天，总计294天，郑州人被封印的时间累计高达101天，大家有1/3的时间，不是在抗洪，就是在抗疫。已经记不清楚，这是郑州第多少次做核酸检测了，只知道，很多人的喉咙都被捅出了茧。

过去一年，郑州是中国最多灾多难的城市。

郑州的“悲惨故事”是从7·20开始的，很多家庭的命运一夜改写。一位大哥，靠着勤劳努力，开了一家建材公司，规模不小。原本他踌躇满志，想要在这两年扩大规模。但7·20一场暴雨，浇灭了他所有的雄心。他的仓储中心，位于白沙贾鲁河附近的某物流园区内，是那次洪灾最严重的区域之一。由于贾鲁河人为的泄洪和溃坝，物流园的水深达近2米，浸泡时间长达5天。

仓库中存放的所有产品、设备、车辆、办公家具、产品样本几乎全部报废，损失高达数百万。

洪水退去后，大哥带着公司员工第一时间来到仓库，望着现场的一片狼藉，他徐徐蹲在地上，欲哭无泪。多年的努力，多年的投入，一夜之间，毁于一旦。等待他的，不仅是公司的经营压力，还有几十名员工的生活问题。那一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这是在朋友圈、微信群广为流传的一张图片，记录了一名郑州火锅店老板的辛酸历程。郑州餐饮人一年的酸甜苦辣，都被浓缩进了进去：

2021年6月，找到了合适的店铺，签合同，装修；7月18日，开始试营业。仅仅是2天后，便遭遇了那场罕见的暴雨，被迫停业一周。刚刚复工5天，郑州爆出疫情，再次停业一个月。复工之后，受疫情影响，生意惨淡，经过一个月的努力经营，略有起色。没曾想，仅仅是一个多月后，郑州再次爆出疫情，禁止堂食，再次停业。恢复堂食时，已经临近过年。几番下来，开业时间还没有闭店的时间多。房租、水电、装修、食材、人员工资、耗材等各项支出，损失高达数十万。

更多的餐饮小店，则直接消失于长夜，故事无从知晓。在图片的最后，老板说道：等到疫情散去，会用更高价值感的产品回馈大家。

如今，疫情再次来袭，郑州再次停摆，全部禁止堂食。我特别想问一句：这位老板，你还好吗？火锅店，现在能外卖么？

“我多想，能够有勇气自杀，但是看着老婆孩子，实在是放不下。”说话的老李，是一家工厂的老板。之前生意好时，每年有着几千万的营收，利用这些财富，他在郑州买了4套房，巅峰时期，差点入手北龙湖。但就在这次疫情爆发的前两天，他通知公司员工，无限期放假。他实在是撑不住了。疫情带来的行业巨变，让这几年的业务，变得很差，而且积压了大量货物。

高额的生产、运营成本以及员工工资，让公司入不敷出。

原先从不拖欠工资的他，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工资就没准时发过。本以为疫情结束后，就会好很多。

但郑州连绵不绝的疫情，根本就看不到结束的希望，反而导致很多客户公司倒闭，大量货款要不回来。老李不是没想过办法，将名下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还向亲朋借了不少钱，但都于事无补。疫情之下，大环境逼仄，公司几乎是救不活的。

高歌中断，盛宴离场，人生一场大梦。

梦醒时分，可还有昨日胜景？

时代的一粒灰落下，在普通人身上，便是一座山。

在之前公布的流调记录中，有一位40多岁的大哥。他的所有生活，几乎都被工作支配。身为外地人，他背井离乡的来到郑州，一个人打两份工。白天，在洗衣店洗衣服，晚上在小区当保安。最长的一天，他从早上9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7点半。他和绝大多数中年人一样，上有老，下有小，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到处都是要依赖自己的人。别人用技术挣钱，他只能用时间挣钱，以便能在这个城市有立锥之地，可以给家人一份好的生活。有人调侃，看成都的流调记录，是吃着火锅唱着歌；看郑州的流调，全都是坚强又辛苦的生活。

我们脆弱的内心，在那一刻被闪电击中：谁不是在用力活着？

还有一位出租车司机。为了多挣钱，从早上8点开始，一直到夜里12点半，一直在跑车，不敢多喝水，因为上厕所太浪费时间。

别人都是两班倒，他需要一个人开到深夜。饿了，就在早餐店买几个包子对付一下，渴了，就去接一杯免费的开水。一天时间，不是在拉活，就是在拉活的路上。为了家人，他并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时间不够用。在医院门口接到一位确诊病例后，这位司机不幸确诊。被隔离时，他眼含热泪地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第一句话就是——这一次，得好多天没有收入了。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如漫威宇宙一样，有多个平行世界，真的希望能给他换个easy版本，千万别来这种“地狱模式”了。

90后的小张，2019年来到郑州，在一家国企做维修。没有编制，只是劳务派遣，工资很低。为了多挣钱，他白天的工作量拉满后，晚上还出门兼职做代驾。

无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他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每天只睡4个多小时。就连对象生日，都没有时间陪吃饭逛街。去年720的一场暴雨，他被困在地铁上，差点和对象生离死别；接下来的疫情，让他待在家里，哪也去不了。他的工作，是按次考核绩效；兼职，则是按单收费。只有外出，才能挣钱；待在家里，意味着，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算着每个月都要花费的固定支出，看着卡里日渐减少的余额，小张焦虑得彻夜难眠。为了不将压力传导给对象，他一边对着抖音，成为“刘畊宏男孩”，锻炼身体；一边默默学习进步，提升技能。

今天，他在微信上问我：哥，听说现在学剪辑短视频收入不错，网上有速成班，你说我要不要报个名？

我一时语塞。

这是一个在很多社交平台广泛流传的画面：一位等活干的大叔，坐在马路边，笑呵呵地吃着一碗5块钱的快餐。看他辛苦，卖饭的人把剩下的饭都倒给了他。没有肉，甚至连青菜都没有。

大叔是洛阳人，家里有2个儿子，为了生活，他独自来到郑州找工作。活不好找，他带来的两三百块钱，很快就所剩无几了。每天早上，他只能吃馒头，午餐，来一份5块钱的快餐。晚上，他就和工友一起睡在大桥下。虽然生活很不容易，但这位大叔十分乐观，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连身上只剩下五六十块钱，他都没有感到焦虑，反而乐观的说，还能再坚持三四天，赶紧找到活就行。大叔的精神，值得敬佩，感染了很多人。生活的困难，没有压垮他，反而被他豁达得融进平淡的生活里。

但你看评论区，留言让人潸然泪下：

“想起我爸了，他这么多年在外头都是这样吃的吧！”

“这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丈夫？还是谁的兄弟？”

“身上若无千斤担，谁愿拿命赌明天？”

5月3日上午，朋友圈开始风传郑州即将封控的消息，大家都忙着抢菜囤粮。

一个做地产销售代理公司的朋友微信里问我：“真要封了吗？再这么搞一下子，真的扛不住了啊！”2020疫情的时候，他全额给大家发工资；2021年，涝疫接核，他力争不裁员；2022年，他真顶不住了，“这次放假，工资1/2发吧”。还记得年初时，几个圈内朋友聚会时，喝到兴头上，他拍着胸脯骄傲地说：“我一定是郑州扛到最后的地产人之一！”我相信他的实力和团队，今年“郑18条”发布时，还跟他讲：苦日子快到头了，好日子快来了。谁曾想，政策之下，郑州楼市依然疲软。然后，又是连绵不绝的疫情管控，房子卖不掉，开发商的欠款也要不回来。我很能理解他的不甘和无奈，过去的一年多，郑州地产行业，至少有20万人在失业，剩下的人或者降薪降职，或者如履薄冰，所有人都在煎熬。写文章时，我又问他：“接下来咋办？半天，他回了一句：五月躺平了，后面加油怼吧！加油！

难捱的日子，普通人可以精打细算，企业却只能选择硬扛。3月份，许久未公开露面的永威老板李伟，在一场小范围会议上潸然泪下。从7·20开始，郑州售楼部关门、房企融资暂停，永威有2个月零收入，每月却有几个亿的支出，怎么办？

这是多数开发商都面临的问题，不少开发商选择裁员、降薪，压缩成本。李伟说：永威也一直在积极努力，坚决不躺平。既没有断过员工工资，也没有大面积裁员。李伟下了决心，只要形势不恶化，工资照发，保障每一位员工的生活。还对外宣布了转型计划，一次性引入了两家公司，重点进行生活营造。

越是艰难时刻，任何积极的动作都是有意义的。

要想躲避风雨，只有勇于面对，努力奔跑。

这样的故事，在郑州有很多很多。

在过去的一年中，1300万郑州人从夏日炎炎，到秋高气爽，从岁暮天寒，到春和景明，在洪灾与疫情中，度过了完整的四季轮回。

有的人倒下了，就此躺平，没有站起来，我们可以理解；

有的人倒下了，快速爬起来了，顶风扛旗大步走，我们击节赞叹；

但更多的，是咬牙坚持的普通郑州人，他们打掉牙齿活血吞，一边在坚强流泪，乐观面对；一边在拼尽全力，咬牙奋斗。

这是经历过上千年历史的烟尘迷雾，经历过无数次的苦难，逐渐成为一种郑州乃至河南人的固有品格。

还记得电影《一九四二》的最后，从逃荒出发时的上百口子，到仅剩的老东家牵着小女孩的手，在空无一人的路上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知前路，但却抱着生的希望，坚定地不再回头。

这是根植在中原人血脉中的顽强基因——

只要人没倒下，就要一直往前走。

坚定用力走下去，就有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