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手记：伦敦显得不够悲伤 “马照跑 舞照跳”

载有伊丽莎白女王灵柩的车队抵达苏格兰的爱丁堡（2022年9月11号）。
常居瑞典的我，在周四的午夜收到了前往伦敦，报道女王离世的通知。周五的下午，我坐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并在傍晚走出了斯坦斯特德机场的候机大楼。处于职业的敏感和工作的需要，我在到达机场后就开始搜索一切与女王离世的相关信息：机场的电子屏幕，表情悲伤的人，或是白色花朵、黑色袖章之类，与哀悼有关联的东西，但也许因为我的视野太有限，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目标。

直到我乘坐机场大巴驶出停车场，我才终于在一块拐角处的电子大屏幕上看到了黑白色的巨幅照片，照片的左半边写着：“女王殿下，伊丽莎白二世
1926 –
2022”。再次看到相同的女王照片，大巴已经开始进入伦敦城内，每个有电子广告屏幕的公交车站都张贴着相同的照片，有的是黑白的，有的是彩色的。

伦敦地铁站里的女王照片。（美国之音江玉2022年9月9日）

饥肠辘辘的我在利物浦街车站下车，准备找个快餐店充下饥，然后换乘地铁去预订的酒店。置身在利物浦街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看到街上的行人们都带着一副周五晚上特有的轻松惬意，而我经过的所有临街酒吧里都坐满了人，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时不时还会传来嘹亮的嬉笑声。

入住酒店后，我打开了电视，观看BBC的实时报道。一个多小时的后，我开始转换频道，就在这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全裸的女性，没有马赛克或任何的掩饰。这是一档名为《裸体吸引力》的约会真人秀节目，而且播出的是第四频道（Channel
4）这样全国性的免费公共电视网。

深受英国民众爱戴的女王昨晚才刚刚离世，这幅“马照跑，舞照跳”的景象，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还记得2016年在位70年的泰国国王普密蓬离世时，泰国全国沉浸在悲悼之中的报道。这位深受泰国民众爱戴的国王离世后，泰国政府部门实施了为期一年的哀悼，在国王去世后的30天内，民众被建议停止一切娱乐活动。泰国公务员着素服服丧一年，民众自愿戴孝，这还导致了泰国国内黑色衣物供不应求，严重短缺。

白金汉宫旁的格林公园里的献花人群。（美国之音江玉2022年9月10日）

周六一早，我来到了白金汉宫和宫殿旁的格林公园。我遇到了驱车数小时前来完成对女王表达敬意的老妪和她的女儿；平时对王室无感，只是想过来亲身感受一下“历史性”时刻的伦敦女青年；还有带着未成年子女来共同感受和体验的父母。总之，这里的人群带给我的，是完全符合我预期的氛围——夹杂着轻松的肃穆，略带伤感的平静。

但当我在中午结束采访，朝着莱切斯特广场附近出发时，我又再次回到了与周五晚上相同氛围的世界。商店、餐厅和酒吧都照常营业，人气高的餐厅和酒吧外排着长队。

张灯结彩的伦敦唐人街，由于女王的去世取消了周末的中秋节庆祝活动，但游客仍然络绎不绝。（美国之音江玉2022年9月10日）

尤其是来到莱切斯特广场附近的唐人街时，人流密度骤然升高。虽然因为女王的离世，唐人街取消了周六和周日的中秋节庆祝活动，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伦敦民众周末前来消费的热情。为了让我单身一人的中秋节有些仪式感，我在中式糕点店购买了一个现烤的月饼，代价是排了三十分钟的长队。

在排队的等候中，我一直在想，我们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失去一个受人敬仰和爱戴的重要公众人物时的思念和悲伤呢？尤其是一国之君的时候。

泰国的政府选择了一种国家行政介入的方式来引导社会表达对于国王的思念和悲伤。而日本在1989年也有过类似的举动，在昭和天皇离世后，日本政府的内阁呼吁民众控制公共娱乐活动，很多电视娱乐节目和大量的电视广告停播，很多公司的庆祝活动和个人的婚庆都被延期或是取消。

还有比如民众表达哀思的方式。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个无法忘怀的画面——北朝鲜的金正日总书记离世后，北朝鲜民众那声嘶力竭，惊天地泣鬼神般的群体性哭泣的场面。

而在伦敦的这几天里，我只看到过一位女性在格林公园的花束堆旁哭泣。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抽泣了一会儿，然后安静地走向其他的地方。

在周六的下午，我寻问了几位坐在莱切斯特车站附近的酒吧外喝啤酒的年轻人，他们告诉我，他们都不是女王的粉丝。但对于女王的离世，他们都有过悲伤，难过和震惊的感觉。

“那你们有没有做过一些悼念她的活动呢？”

“我们刚刚还讨论过她，讨论她对于英国君主制的影响。你知道吗，很多年轻人其实对王室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们说的没错，2021年的YouGov的调查显示，18-24岁民众有41%认为应该以选举方式决定国家元首，只有31%支持保留君主政体。而65岁以上的民众有81%支持君主制。

但无论怎样，我都支持这样的城市氛围：你可以选择节制和肃穆，也可以选择继续日常的生活，国家元首的生死与此无关，即便这位元首是受人敬仰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