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若再上台，美中关系会怎样？

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美国纽约市曼哈顿区的纽约州最高法院就被控在2016年大选前伪造商业记录以掩盖向一名艳星支付封口费的指控出庭受审。（2024年2月15日）

2024年的美国总统大选越来越有可能成为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与现任总统乔·拜登(Joe
Biden)的再次对决。分析家们已经开始讨论特朗普再次上台对美中关系的潜在影响。一些人认为，特朗普将采取更加鹰派和激进的对华立场，从而加剧美中之间的紧张局势；但也有人担心，特朗普会削弱美国与欧洲和印太地区盟友的关系，再加上其外交政策是交易性的，缺乏宏观战略性，这可能反而对北京来说是个“好消息”。

对关税情有独钟

曾在2018年发起美中贸易战的特朗普已经表示，如果再次当选他会对全部输美中国商品统一征收60%甚至更高的关税。彭博经济(Bloomberg
Economics)的分析显示，如果这项关税措施得到落实，这将使总价值5750亿美元的美中贸易通道被几乎堵死，而这不会是特朗普考虑的唯一措施。他曾表示，要对美中双向投资实施新的禁令。

曾在特朗普政府担任副国家安全顾问的博明(Matthew Pottinger)最近在接受播客栏目《话中国》(China
Talk)主持人、荣鼎集团(Rhodium Group)中国事务分析师乔丹·施耐德(Jordan
Schneider)的专访时表示，如果再次上台，特朗普将会把政策重点放在贸易议题上。他说：“如果特朗普总统再次当选，如果他继续拜登总统的美国贸易代表戴琪(Katherine
Tai)发起但从未完成的调查，也就是对中国非法或不公平补贴以及这些补贴给美国经济造成损害进行的301条款调查，我不会感到惊讶。”

拜登政府大体上维持了美国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对总价值3000多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的关税。2022年5月，拜登政府启动了自己的对华“301调查”，但该调查至今仍未完成。美国政治新闻网站Axios今年年初曾报道说，待调查结束后，拜登政府打算保留大多数的关税，甚至提高部分中国商品的关税，比如电动汽车和一些关键矿产的关税。报道说，提高对中国商品的关税是拜登总统竞选连任计划的一部分，他希望在关税问题上留下自己的印迹，显示出他的对华贸易政策要比特朗普的政策更为精明、具有更强的战略性。

在特朗普政府担任副国家安全顾问博明(Matthew
Pottinger)在美国国会众议院中国特设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上作证。（资料照片，2023年2月28日）

目前在华盛顿智库保卫民主基金会担任中国项目主席的博明表示，对华强硬已经成为美国两党共识，这体现在拜登政府延续了很多特朗普时期的对华政策。他说：“我认为拜登总统的政策更接近特朗普总统的对华政策，而不是他担任副总统时期的奥巴马总统的政策。这很有意思，这告诉我，我们肯定做对了一些事情，而且有些事情现在被视为共识—我们受益于两党的共识。”

塔夫茨大学政治学副教授迈克尔·贝克利(Michael
Beckley)对美国之音表示，由于两党在对华政策上有高度的共识，如果特朗普当选，他亦会延续目前拜登的很多政策，但关税无疑将成为他的标志性政策主张。

“我猜测美国（对华）经济限制、关税和投资限制的趋势会继续下去，因为美国国内对此有很多支持。美国两党都有很多反华情绪。坦率地说，无论谁当总统，我认为这一趋势都将持续下去。但特朗普似乎特别喜欢关税。”

不过，关税是否会达到60%的水平，他认为目前还不可知，因为“这似乎太高了。”

是习近平的“朋友”？

到目前为止，北京方面没有对拜登与特朗普之间谁能成为下届美国总统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倾向。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1月底被问到如果特朗普再次当选，中方是否担心美国会改变对华政策的提问时说，“不管谁当选下一届美国总统，我们都希望美方能够同中方相向而行，按照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原则，推动中美关系朝着稳定、健康、可持续的方向发展，更好造福两国，惠及世界。”

但贝克利认为，如果特朗普当选，这对北京来说，总体上是个坏消息。他说：“我认为他会对中国保持相当鹰派的立场，因为这是他的（政策）遗产之一。这也很好地迎合了他所迎合的民粹主义基本盘，因为他可以把所有的失业都归咎于中国。基本上，从他的角度来看，美国经济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归咎于中国。”

唯一的悬念似乎是特朗普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所谓“良好的”私人关系。特朗普最近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称说，“我希望中国做得很好，真的。我非常喜欢习主席，他是我在任期间的好朋友。”
特朗普对习近平的称赞由来已久。去年，特朗普称这位中国领导人“聪明、卓越、一切完美”，用“铁腕”进行统治。

国际危机组织(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美中研究与宣导高级顾问阿里·韦恩(Ali
Wyne)表示，这位前总统在任时反复无常。他在一封给美国之音的电子邮件中说，“他在某些日子里大肆宣扬与习近平的友谊并推动与习近平达成交易，而在另一些日子里却谴责习近平并宣称与中国谈判是示弱。”

“他喜欢赞美他或做他想做的事的人，当他们这样做时，他会对他们赞不绝口。但如果他们不这样做，或者他们不再这样做，他就会很快翻脸，”对于特朗普的反复无常，塔夫茨大学教授贝克利解释说，“我可以看到这样一种情况，就像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中国政权的确迎合了他的这种想法，他们试图提高他的自尊心，并试图把他争取过来。”

但贝克利认为，中国对第二任特朗普政府所展现的友好姿态所迎来的双边关系的短暂回暖是很难持久的，因为中国政府不大可能提供任何美国可以接受的东西，例如以特朗普政府要求的方式开放其经济。“这只是一种表面文章，”他说，“我很难看到中美之间会持续解冻，我可以想象，即使中国政府最初的姿态是对特朗普政府相当友好。”

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2019年6月在大阪召开的G20峰会上握手。（资料照片，2019年6月29日）

如果特朗普在11月赢得大选，美中关系在他第二个任期内如何发展亦取决于北京如何回应。前白宫副国家安全顾问博明说，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在很多方面助推了美国对华政策进入更强硬的模式。他说，特朗普最初只对价值约35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了关税，如果中国不报复，这将在数以千亿计的美中贸易中只占很小的比例。

“他们误读了特朗普总统。他们以为可以通过动员美国商界游说团体来削弱特朗普，动员农场游说团体来反对他，从而对特朗普进行某种欺压。这一切对中国来说适得其反：我们最终陷入了不断升级的关税战，而这些关税至今仍在实施。”他说。

孤立盟友， 中国获利？

不过，最令分析人士担忧的是，特朗普一旦重返白宫，他可能会重拾“美国优先”的孤立主义外交政策，这可能会有损拜登政府强化的联盟体系，从而使中国从中得利。

国际危机组织的韦恩对美国之音说，“拜登政府稳步重振了美国在欧洲和印太地区的核心联盟和伙伴关系，并努力整合这些关系。
鉴于前总统的‘美国优先’倾向，特朗普第二任政府很可能会削弱这一外交进展，从而削弱美国与中国竞争的能力。”

2017年1月23日，也就是特朗普就任总统后第一个完整工作日，他就签署一项行政命令，宣布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在一定程度上疏远了美国与亚太盟友的关系。

特朗普最近一番有关是否应保护北约成员国的言论引发了强烈的争议。他2月11日在南卡罗莱纳举行的一场竞选集会上说，如果北约成员国没有达到国防支出目标，他将鼓励俄罗斯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

他当时谈及某些北约国家“拖欠”军费的问题，并回忆他与一个北约大国领导人就遭遇俄罗斯攻击美国是否会保卫这个国家。“不，我不会保护你。事实上，我会鼓励他们（俄罗斯）对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必须付款。你必须支付你的帐单。”他说。此番言论令欧洲国家领导人感到震惊和担忧。在2月15日晚的另一场竞选活动中，特朗普重申了他的这一立场。他说：“如果他们不出钱，我们就不会提供保护，OK？”

“在某些方面，这可能对北京有利，因为我也看到特朗普基本上会拆毁美国的联盟，不仅在欧洲，在亚洲也是如此，”塔夫茨大学的贝克利说，“因此，你可能会看到一个非常反华、非常鹰派的美国，但却没有中国政府显然害怕的多边联盟。”

特朗普的台湾政策更令人担忧

贝克利亦表示，最令他担忧的是台湾。他说：“我认为特朗普很有可能会破坏美国在欧洲的联盟承诺。而这实际上会让美国的亚洲政策变得更加困难，而让我真正担心的另一件事是台湾局势。我真的不知道台湾局势会如何发展。”贝克利2022年8月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事务教授哈尔·布兰兹(Hal
Brands)联合出版了《危险区域——即将到来的与中国的冲突》(Danger Zone: The Coming Conflict
With China)一书，讨论了美中之间可能会在未来五到十年围绕台海局势爆发军事冲突。

与拜登不同的是，特朗普不愿意透露他是否会保卫台湾。他最近一次谈到台湾是在接受《福克斯新闻》的“Sunday Morning
Futures”栏目专访的时候。当时他说，“我现在不会告诉你，因为那的确会危及我与中国的谈判能力。所以我不谈这些事。这很难说。他们知道我做什么，也知道我的立场。”他去年7月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的时候指责台湾抢走了美国的芯片业务。

相比之下，拜登已先后四次明确表示，如果中国入侵台湾，美国会提供保护。其表态已超越了美国一贯的“战略模糊”政策。

曾在特朗普政府担任副国家安全顾问的博明对特朗普有关台湾的言论进行了辩护。他在《话中国》播客节目上表示，多年来特朗普已越来越认识到，如果台湾在胁迫下被并吞，那对美国来说将是一场灾难，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国家安全方面。他说，特朗普在任内和卸任后有关台湾所公开发表的讲话，是回到战略模糊的想法，“而这确实是美国40年来的政策。他（特朗普）说，他不会事先透露他到底会做什么，这或多或少符合拜登总统之前的政策。”

但塔夫茨大学教授贝克利仍然对特朗普对台湾的立场感到担忧。“我真的很担心美国对台湾的承诺，这当然会从根本上颠覆东亚的安全架构。”他说，“他曾表示不愿意保卫台湾，并把结盟当作一种保护伞，让各国向美国支付保护费。如果给的钱不够，他们就得去别处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