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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

阿辽申卡
1楼
回老家
十六岁,是一个多么天真烂漫的好年华呀。
十六岁时,我上高一。那年,我忘了什么原因,可能是父亲涨工资,补发了几个月的薪水,不多,就几百元。我一时兴起头脑发热:我从来还没回过老家,{我们这把回内地统称回老家}放暑假了,能不能到父母的故乡去看看,看看生活在那里的奶奶和外婆。
我把想法告诉了父亲,还真没想到,父亲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想想,那时的钱多值钱。说来也巧,连队有个于阿姨也要回老家去,她和我父母老家都是一个省的。父亲找她帮忙是否愿意把我带上火车。到绵阳火车站下车后,让我自己想办法再座客车到奶奶家去。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只要愿意让我回梦寐以求的老家就可以,什么路途坎坷人生地不熟,转车麻烦语言不通,都是一个中国都是汉族,说话还能有多大的差别。我这个十六岁从没出过远门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脑子里就很简单,坐上火车就到大站,下了火车就座客车,难吗?照着父亲给的地址走就行了。难不成还到不了奶奶家?
于阿姨非常高兴和我作伴,说有这么个大小伙,一路上有个帮手,也不寂寞,多好啊!她还要谢谢我呢。
她家有个亲戚是开汽车的,顺路要去乌鲁木齐办事,于阿姨就坐他的车从连队直接去乌鲁木齐,这多好,又可以省去好多麻烦,不用去石河子市坐大客车到乌鲁木齐。{更重要的是还省了一笔路费}。麻烦就是要深夜时候的两三点才能出发。
半夜,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喊我。原来是父亲叫我起床,说赶快点,人家的汽车就在我家的门口等着我了。我迷迷瞪瞪的起床穿衣,好在是夏天很简单的穿戴。三下两下我拿着简单的包就出了门。母亲站在门口没有言语的送我,直看着我,上车后才进了家。父亲好像叫了我以后,连门都没有出,有什么理由再让父亲送我呢,他的工资给了我旅行,那可是家里好几个月不小的开支。
满天的星星在闪烁着。六月下旬的夏夜还是有点微凉,我站在车厢扶着栏杆,心里很是激动,我就要离开新疆,就要去四川了,这是那个时代我们很多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而我就要做到了。
真要感谢我那豁达的父亲,给我一千个理由给我一万个理由,我也猜不出父亲当时是什么样的想法,在那个极其困难的年代,钱是多么的金贵,是一家人的命运。而父亲同意我拿着他补发的工资,让我跨越千山万水独自一人千里迢迢的回到他的故乡,是有意锻炼我的意志吗?是让我认祖归宗?还是让我替他行孝?我不得而知。
车开到三公里的团部时,汽车停了几分钟,又上来一个二十几岁年轻的姑娘,脸看的不太清楚,她也坐在了驾驶室里。她和于阿姨肯定关系不错,能坐在驾驶室里当然好了。可以打瞌睡,风也吹不着。我也该很知足了,不是于阿姨同意和我作伴,我这趟出门远行,有可能,就是一场非常美丽的泡泡梦想。
汽车行驶了几个小时,天亮时到的乌鲁木齐。啊!这就是首府乌鲁木齐,楼房很多很高城市很大。我一双眼还没来得及仔细好好欣赏这个城市的风光,于阿姨把我们的火车票已买好,催促着要进站检票了。我好惋惜的回头看了一眼车站外的广场。跟着行人进了站,检票上了火车。
回来时,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乌鲁木齐,看看她美丽的风光,还有出名的红山。
车厢里人不是很多。人们穿的不是蓝颜色的衣服就是灰色的衣服,千篇一律。我们很快找到了位置,三人都在一起,只是于阿姨在并排的三人座里,我和那个姑娘在二人座位上。到现在我和那姑娘还没说过话,不知道她姓啥名谁。
于阿姨要去探亲的地方是成都,火车的终点站。
于阿姨虽然四十来岁,但皮肤很白细腻,在我的眼里她比许多的女人都漂亮。她在连队的幼儿园里工作,为人和善,小孩子们更是把她喜欢的不得了。一进幼儿园的大门就喊着要找于阿姨。我送弟弟去幼儿园时,就见过三岁的弟弟疯狂的喊着,我要于阿姨的样子。
我后来听母亲说,于阿姨解放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有文化,家里做主嫁给成都一个大官做填房。解放后那大官死了。于阿姨的亲戚给她介绍了对象,她嫁到了新疆,那时新疆部队上很缺女人,于阿姨嫁的老公是转业军人,比他大十岁左右,两人很恩爱,后来生了个女儿,比我小几岁。
和我们一起上来的姑娘,坐到座位上,才开始和我说话,也可能认为和我一个半大小屁孩没啥说的吧,所以一直没理我,但我毕竟是和于阿姨一起来的,挨不过面子就和我聊了起来。不聊还没啥,一聊不得了还有这么巧的事,这姑娘姓赵,要去绵阳市。她在我们隔壁连队工作,她问我认不认识,家是我们连队的奉某某,我说我认识呀,我和他还是好朋友呢,他的老家和我父亲的老家离得不远,他是我们班的插班生,比我大六七岁。赵姑娘说话时,不知什么原因脸突然就红了起来。她吞吞吐吐不好意的还是告诉了我,她和我的朋友奉某某在谈恋爱,关系非常融洽。赵姑娘说,这次回来就是想通过家里的关系,把她调回绵阳市里。有可能的话,把她的男朋友奉某某一起调走。
天人自有吉相。我就是要在绵阳火车站下车。这下,我又用不着操心了,我跟着赵姑娘走,一切都没错。
我的心更加不能平静,什么好事都让我赶到了。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那些植被稀疏的山壑,那些蜿蜒的河流我的心就飞到了老家,仿佛见到了我的奶奶和外婆一样。其实那时的火车时速真的很慢,一小时六十公里,还要走走停停的。
一路上,我和赵姑娘聊的热火朝天,毕竟我在上高中,那时许多孩子初中已毕业就工作了。她很羡慕我,和她也更自然熟络,无话不谈。她问我奉某某的为人处事,家境如何,我当然不会说我哥们的不好,我说现在谁的家境好呢,只要人好,两个人齐心协力,精打细算,日子一定会过得红红火火的,一再表示我朋友可是难得的好小伙,和他过日子绝对没错。
赵姑娘满心欢笑。还说,难得和我聊天,很开心,让人不知不觉都是欢心的事。还是上学好,将来一定有前途的。你才十六,怎么好像什么都懂。
有没有前途,我不知道,但我还要努力,我只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有人喊:快看,那就是长城!窗户外望去,一道厚实不高的土墙,哦!这就是嘉峪关段的长城,用黄土夯成的长城,它不像北京附近的长城是用青砖垒成的。雄伟壮观。
火车在一望无边的黄土地上奔跑着。
兰州,天水,宝鸡,那土地那山的颜色越来越绿,越来越深。小块小块的梯田,镶嵌在半山坡上,地块太小了,我们新疆的一块地小的有二三百亩,大块的五六百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又有人喊:到广元了。满眼处都是丘陵,不高的小山坡上树木层层,梯田层层。低处的水稻正茁壮成长着,可能过几月就要收割了吧。
三天多火车的奔跑,终于要到绵阳火车站了。于阿姨还要前行。我心里满是忐忑,外面天早都黑了,下了车我又该往哪去呀。
出了站,到处是人群在行走。我不知该往哪去,站在广场上发憷,这才感觉到了出门的难处。这时,赵姑娘忽然招呼了人力车过来,冲着我就发话了:“上车呀。怎么还要我请呀”天呀,长到十六岁在电影看到人力车,还没想到亲自要坐这种人力车。心里一阵激动,他知道把我拉哪去?
我感觉莫名其妙的看看车,再看看赵姑娘。
管他的,上了车再说,我坐好后赵姑娘也上来了。心想她不是到地方了吗,怎么?她要送我吗。
赵姑娘说话了:今天晚上和她一起到她姐姐家,在绵阳玩上几天再送我坐到蓬莱镇的客车,我心里满是高兴,我遇到贵人了,那个心里砰砰直跳。萍水相逢,人家赵姑娘给我安排住处,我怎么感谢人家呀。
赵姑娘说,既然,我们在新疆是老乡,到四川我肯定要给你帮忙的,不能给新疆人丢脸的,要不太不仗义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赵姑娘的姐姐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他姐姐和姐夫一看有客人来,埋怨说也不早点打个招呼。我感觉她姐姐的眼神在我身上不停地观望,后来神神秘秘的把赵姑娘拉进另一个房间去了。
我猜想,赵姑娘的姐姐和姐夫以为我是赵姑娘带回来的男朋友,怎么也要事先打声招呼呀。
奇怪,赵姑娘自从进了家,就再也没露面和我说话了,都是他的姐夫招呼我吃饭,后来洗了澡让我早早休息,说坐了几天的火车很累,明天让赵姑娘带我到绵阳市里转转好好玩玩。
赵姑娘的姐夫是部队转业下来的军人,在商业局里任局长。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我糊里糊涂的起床,赵的姐夫告诉我说:晚上有趟拉化肥的车要到遂宁,遂宁到蓬莱镇就很近了。要是愿意走,现在就可以走。
哈!我给人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吃着住着,连一点礼物都没有,我已经羞愧难当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爬上了装着化肥的卡车,夜色很暗,模糊的感觉,化肥袋上已经坐着三个人了,我是第四个人。
再见赵姑娘!再见!我什么也没看清楚和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的绵阳。夜色里匆匆忙忙的我来,夜色里匆匆忙忙的我又走了。
我感慨万分,赵姑娘.....?
我坐在化肥车上,前一分钟我还在美梦中,后一分钟我就赶往父亲的故乡了,不可思议,一切都在梦幻中,真的很不真实,看看黑夜中的天空,看着竹丛 瓦舍徐徐后退。看来我真的离父母的故乡很近了。
化肥车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直有事无事的找我说话。我很不想和他说话,听到四川话我还是感觉道有些别扭,虽然父母他们也说着四川话,可他们的话已经变了味,不是地地道道的四川话了。
我一说话,中年男人就说我是外地人,他说我说话非常好听,就像电影的画面上的人物在说话。在家时,父母嘱咐过我,在路上少和人撘白。{就是少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但我还是和他聊了几句。他的话我还有些听不懂,他笑笑,用川普话告诉,他到绵阳是去画展参赛的,他是蓬溪县里的宣传干事。哦,还是个人才,我这一路都遇到了什么奇葩呀。他看看我,摇了摇手上的画卷,不好意思的转过脸,我那时体会不到他心中的感想,也许他是落选了吧。
他问了我很多新疆的事情,充满了好奇,但又很克制,毕竟人家也是当干部的人,在我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前,不能太露底了。
听说你们那冬天很冷,男的出来小便,还没尿完就给冻成柱,真的吗?
原来是真的,现在气候有所变化没那么冷了,但也很冷。
那冬天怎么过呀?
我们有火炉火墙呀,房子里可暖和了,不冷。
中年人是我人生中再一次遇到的贵人。知识还是有些渊博,谈吐不凡,可惜四川话我还是难能彻底的懂,车又颠簸,真算是个遗憾,不然,我和他也可以好好的交流交流,做个知己。
卡车,在一个村子前停下了。街面里人山人海,中年人说:今天可能是赶场,平日里没这么多人。赶场。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场面,男人女人老的少的,有背着背篓的喊叫声吆喝声彼此起伏,人们的衣服还算过得去,但许多人身上的衣服补着补丁。想想这次出一趟远门,花掉多少钱,看看这里人们的穿戴,就知道这里的生活还是挺艰难的。因为是近中午了,司机去吃饭,我也不知道这些人和司机是什么关系,都是各走各的,中年男子拉着我一起走。我们进了一家小饭馆,还算好,我看招牌,要了一份牛肉炒菜,四角五分,一份米饭五分钱,共五角钱,好便宜啊,这是我外出吃的最好的一顿饭。我已经发觉,只要我说话,立马就迎来了众人的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羊群中的骆驼一般,引人注目,后来,我就不怎么说话了,中年男子告诉我,一听你就是外地人,这里的人对外地口音特别敏感,他们也没有坏意,就感到好奇。中年男子不知吃的什么饭,我本来想请他一起吃的,不知他怎么想的,在我打饭时,他走开了。
也许,也许什么呢,也许我们毕竟不是很熟,说话做事还有很大的差别吧。
卡车又前行了。终于在旁晚停在了一个叫桂花的地方,我们下了车,几人感恩不尽的谢谢司机,司机在满口的笑声里走了。我不知这是哪里,中年男子说,所有的班车都停运了。
这怎么办?中年男子明天也要赶蓬溪的班车。桂花离蓬莱镇近在咫尺几十公里的路程,可也的有车才能走。中年男子安慰我,把明天的票买好再说,再找住的旅社。我毕竟是本地人,这事都好办。
我这才开始好好的打量中年男子,身材不高,一米七三左右。但一双眼确实很好看,我说不出来哪里好,就感觉非常好看,大大的两眼特有神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不假。这么心地善良的人,跑前跑后的帮助我一个路人,我想对他表达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几个小时的路程,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我们找了间非常便宜的旅店,一张竹凉椅,就是一张床。中年男子说:出门在外能省就省,夏天也不冷,两元的旅店,到哪去找。
说来我对中年男子还是有戒心的。我手上有个布包就从没有离开过我的手心,他有次帮我忙,想帮拿我手上的包,但我看了他一眼,没让他拿,心想,万一他是骗子,我就遭殃了。虽然,钱不在包里,但也象征是我从新疆带来的全部家当啊。
夜晚,他去理了发修了面,回来时,我大吃一惊,有点不认识他了,完全变了一个人,人变得更精神更英俊了。
他自嘲的笑笑,要变个样子,人要潇洒点。
天亮了。九点钟时,中年男子跑到了自己坐的班车前看看。最终是到蓬莱镇的班车先走,我这才感觉到和这个认识才十几个小时的男子,有些恋恋不舍,这个我生命中的过客,可能再难相遇,也许他见多识广,很平静的把我送到了客车上,在窗口边对我嘱咐:有机会还到四川来玩。
分离是必定的,虽然满是惆怅,但我的确不属于这里。中年人的品德一直影响着我,助人一臂之力,自己快乐一生。
多少年了,我想着这句话:有机会还到四川来玩。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已有许多的机会到天府之国去旅游和探亲。而这个中年男子,我无处再见到他。
中年男子一直就住在我的心里,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和姓。那时的我也许真的太不懂事了,天真无忧无虑,好像这些事理所应当是别人来帮你做,并没有想象其中的道理。我甚至都没问他的姓和名,只知道他是蓬溪县人。
好人一生平安。
最终,又是大半天的奔波,上坡下坎,大路,田埂,在大中午太阳最凶猛的时候,我无心观看那些我没见过的风景,橘树,梨园,和层层梯田下水田边的瓦舍,擦着满脸的汗水,一个下坡后,我冲到了奶奶的家门口。
见到奶奶的那一刻,我禁不住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坐在门口顿时嚎啕大哭,这一哭,吓坏了我的奶奶和婶婶,仿佛满肚子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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