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结束了，卡塔尔是最大赢家吗？

编者按：

2022 世界杯已落下帷幕，梅西带领的阿根廷赢得本届世界杯冠军。但有人评价说，无论是阿根廷还是法国夺冠，卡塔尔都是大赢家。

所以，这场世界瞩目的体育盛宴给卡塔尔带来了什么？

本期「声东击西」的讨论就与此有关。在世界杯结束之前，我们和播客「鹰眼时间」的主播刘易非，以及身卡塔尔现场的体育记者曹思颀录制了这期节目。

卡塔尔——这样一个有着雄厚经济实力和保守文化的中东国家，为何比它的中东同胞都更急切地想要拥抱世界证明自己，而这样的拥抱又给它和它的中东同胞带来了什么。

借由世界杯这个小切口，我们试图去理解这一切。能源经济、人口阶层、宗教文化，卡塔尔背后串联起的是整个中东地区，和世界投向它的目光。

作为能源国家，拥抱世界似乎是必然选项

刘易非：几个世纪前，卡塔尔的经济主要依靠珍珠产业，从上世纪发现石油之后，能源产业就成了一个大头收入。

我们可以把它跟中国对比，中国是一个有内循环的国家，我们的内部消费足够庞大，各种产业也足够多元，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运转起来。但卡塔尔是一个地理环境包括自然资源非常单一的国家，四周全是沙漠，他基本上只产石油，所以必须要跟外界做贸易。通过出口能源，再从外界购入日常的生活用品。

对这样一个国家来说，与外国做交易是一个必然选项。另外，为了把能源卖出去，就必须要跟外国的买家搞好关系，让他们知道你是可以长期合作的。

在我看来，卡塔尔举办世界杯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通过这样一个大赛去提升国家形象。卡塔尔的体育水平不强，直到去年的东京奥运会，才有运动员获得卡塔尔历史上第一枚奥运金牌。但卡塔尔在国际体育的影响力一直是不算低。

卡塔尔是很多国际大赛的举办地，举办过亚运会、世界田径锦标赛等等。也有一些非常知名的国际足球俱乐部，都有来自卡塔尔的一些投资。所以简单来说，卡塔尔确实是把体育当成提升他们国家形象的一个手段。

其实从上世纪 90 年代开始，一些比较富有的中东国家就开始把体育当做一个宣传手段。沙特是一个更典型的例子，2018 年沙特发生了「卡舒吉事件」（2018年，沙特记者卡舒吉于沙特驻土耳其领事馆遇害），在此之后，沙特开始做大规模的体育投资，好挽回一些所谓的国际形象。

西方媒体会用「Sports Washing」这个词来描述这类行为，翻成中文就是通过体育来洗白的意思。

全心拥抱世界，但也势必暴露出了许多弱点

声东击西：卡塔尔这个故事似乎具有两面性，首先它位于沙特这个大国旁边，如何保持自己的独立和话语权？我觉得卡塔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必须要向中东之外的地方去寻求自己的话语权或帮助。但它拥抱世界之后，就会把自己暴露在更激烈的文化冲突当中，例如 LGBT、饮酒文化等等。

曹思颀：一旦你愿意去跟外界进行接触的时候，就免不了和外界竞争。

拿这届世界杯的申办来说，很多人认为 2022 年世界杯在美国举办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这届世界杯最后就落在了卡塔尔。这中间除了国际足联的参与之外，法国总统马克龙当时也是非常坚定地站出来帮卡塔尔说话的。

一方面你得到了一些朋友的支持，但另一方面你直接和你想要交朋友的西方老大哥发生了冲突——美国人不干了。所以 FBI 直接全球抓人，在 2015 年就把当时的国际足联主席约瑟夫·布拉特从瑞士直接带走了，告他涉嫌贪腐等一系列罪名。

声东击西：卡塔尔的自我叙事似乎是非常自豪的，是一个经济迅速腾飞，保持了自己的传统且非常开放的阿拉伯国家形象。

曹思颀：我一直觉得卡塔尔人骨子里面有一种比较高傲自豪的心态，体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卡塔尔的入籍政策。

它的入籍政策非常严苛，每年应该只有几十个入籍名额，还需要「埃米尔」——卡塔尔的国家元首和武装部队最高司令——亲自审核才能办下来。卡塔尔国家队在 2019 年赢得了亚洲杯冠军，队里有 16 个人都是归化球员，但他们的护照并不是正常护照，他们拿到的是一种叫「任务护照」的东西。我自己的理解是，本质上卡塔尔人也把这些运动员当做外来劳工，只不过可能干的事情更光鲜一些。

卡塔尔对这些外来运动员的态度很值得玩味，能够体现这个国家在与外界交往的过程中是不是真的想打开自己。可以有这些角度来思考：首先，西方世界怎么去看待卡塔尔这样一个在文化上相对保守的国家；另外，卡塔尔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开放的心态去平等对待外界的人，无论是西方人还是第三世界劳工；还是说它只是想把世界杯当作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或者给国家发展带来变化的翘板。

卡塔尔人没有足够的危机意识？

声东击西：卡塔尔这个国家真的是又开放又封闭。有一本书写道，卡塔尔在文化上或者政体上都没有进行反思，导致所有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仍然潜伏着。你们怎么理解卡塔尔人的这种危机意识？

刘易非：我觉得本质上卡塔尔依然是一个君主制国家。真正的卡塔尔人并没有经历过所谓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化分工，没有产生这么多的阶级。它依然是一个靠宗族部落制、君主制来管理的社会，体系内的开放程度也还没有达到很高的水平。

今天我们讨论都很多话题都涉及到一个核心原因，有钱。

卡塔尔本地的这些家族是很有钱的，所以才能支撑他通过体育去做外交，做各种各样事情。这些核心人群对能源的掌控，是有钱的根本，也是君主社会能够稳固存在的一个基础。但能源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当能源市场已不足以供给他们的财富时，这些人的统治根基可能也保不住了。

只能说目前为止，卡塔尔当地人还能支撑起这个体系的运行。包括几年前阿拉伯之春的时候，卡塔尔应该是这些中东国家里唯一没有「备受困扰」的国家，大家对现有政体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如果将来卡塔尔的产业做不到这样，我觉得也可能出现类似阿拉伯之春这样的危机。

曹思颀：卡塔尔的变局可能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来自外部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矛盾的是，卡塔尔内部依然处在比较舒适安逸的情况下，它的对外开放也已经走到了一定的程度。我此刻所在的主媒体中心有大量的志愿者，他们都是来自于全球各地的学生，也有很多中国学生。来自全世界的人们处在这样一个环境的时候，我觉得大家可以感受到卡塔尔内部存在的各种矛盾和奇怪的点，而这些人可能是改革或改变的推动者。

我觉得除非是在资源耗尽或者资源遭受重大影响的情况下，依靠当地人实现改变的动力是完全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