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皆光影,相约在长安。第九届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将于2022年11月26—29日在陕西西安举办。经过层层遴选,最终有20部影片入围。届时由7位国内外知名电影人组成国际评委会将评选出“金丝路”奖的各项奖项。其中,一部关于越南未成年女孩被抢亲的纪录片《云雾中的孩子》,也位列其中。
此片曾获得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竞赛评审团大奖。还曾在2021年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上获得最佳导演奖。
《云雾中的孩子》讲述的是在越南北部云雾缭绕的山区一位名为Di的12岁赫蒙族(在中国为苗族)少女在儿童与成年之间徘徊的故事。她将面临着抢婚,这个许多赫蒙族女孩会面临的命运。赫蒙族女孩结婚通常非常早,在农历新年庆典上女孩们可能会被她们未来的丈夫拐走,之后两个家庭之间会进行谈判。
影片导演Ha Le Diem1991年出生于越南东北部山区的少数民族泰族(傣族)。她离开家乡河内国家大学所属人文社科大学学习新闻,并于2013年毕业。《云雾中的孩子》是她拍摄的第一部纪录长片。
此片将于12月31日12:30,1月2日17:00,在中影国际影城(西影TIME店)进行展映。观众可以在猫眼、微信小程序、美团及大众点评购票支持。
推荐语:生活比剧情片“精彩”得多,因为人的情感无法搬演。女主角才14岁半,就要被“抢婚”,面对这样的事情,父母的反应却是默许,毕竟大女儿当初也是十四岁被抢的,老师上门告诉他们这是违法的,但是却并不能改变到什么。这是越南导演何黎艳的第一部作品,片中,拍摄对象有意无意的对导演说,如果你是我们族的,可能也会被抢,相信,镜头外的我们也不寒而栗。
《云雾中的孩子》IDFA预告片 © Varan Vietnam
以下是对导演的采访:
纪录公社:首先祝贺你获得今年IDFA最佳导演奖。可以先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专业背景以及你是如何走上拍摄纪录片的道路吗?
Diem:我的教育背景是新闻传播,大学毕业之后我开始接触纪录片拍摄,在2017年我开始拍摄《云雾中的孩子》,它是我的第一部纪录长片。2017年,我参与了一个我的赫蒙族朋友在越南北部给当地赫蒙族孩子组织的课程,我们住在后来我的纪录片主人公Di家里。我看到Di和她的朋友们在村子里玩耍的时候,想起了我自己的童年时光。我也是来自越南北部的少数民族傣族。我当时萌发了拍摄一部纪录片的想法,希望记录下他们美好的童年时光,以及童年是怎么消失的。纪录公社:所以当时你并不确定电影会围绕抢婚这个主题,对吗?Diem: 我跟拍Di一年后,她已经长成为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她开始和朋友们出去玩,喝醉后才回家。我很担心她,因为我了解到赫蒙族有抢婚的习俗,而且Di的一些同学在回家路上被强奸拐卖。这让我很担心她的未来,所以影片的主题从童年时光的美好,变成一种更为激烈的情感。纪录公社:所以一开始你仅仅是想跟拍Di的成长故事,那么现在版本的《云雾中的孩子》是如何成形的呢? Diem: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是比较奇怪的。了解到赫蒙族抢婚习俗后,我开始担心Di的未来,我感觉我随时可能失去我的“妹妹”(我的主人公),我不希望它发生,所以我就继续拍摄。纪录公社:基于你对Di的了解,当时也拍摄了一段时间,你是否预知到她身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Diem:我只是很担心会发生什么,我知道每年农历新年是抢婚的日子,而且在赫蒙族内是被允许的。Di的母亲告诫过我们,但是当抢婚发生的时候,我感到很害怕。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赫蒙族抢婚的全过程。纪录公社:让Di以及她父母同意拍摄方面,你有遇到什么困难吗?Diem:对于我来说不是很难。最开始拍摄的时候,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Di去哪儿我就跟拍到哪儿,她的父母也带着我去喝酒,去种水稻。对于赫蒙族人来说,让一个外来人和他们一起生活是很难的,但幸运的是,我有很多赫蒙族朋友,这让我们很快亲近起来。纪录公社:你举起相机拍摄的时候,他们的行为会有改变吗?Diem:当我带着相机的时候,Di放学回家路上遇到的一些男孩就不会再骚扰她。我意识到我的相机其实是可以保护我们的。Diem:我不觉得她这么想。那种感觉有点像你有个姐姐,带着相机到处跟着你。她不能自在地和朋友聊天。所以有的时候,她会让我不要跟着她。我就会试着说服她。她更小的时候,我告诉她我想拍一部影片记录她的童年生活。她同意了我去拍摄,我觉得是因为她能够感受到她的童年马上要离她远去。纪录公社:我们看到影片中当她要被抢婚的时候,镜头后的你试图阻止。你如何看待你在里面的介入呢?Diem:Di的父母曾经告诉我,如果他们试图再次抢婚的话,我是可以作为姐姐去阻止的,因为在赫蒙族只有兄弟姐妹才有资格这么做。所以当他们再次抢婚的时候,我试图把她拉回来。但是Di的奶奶阻止了我,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只是个局外人,我在这件事情面前无能为力。这也是为什么我将相机转向了她母亲,希望她能向前帮忙。纪录公社:在你拍摄Di的时候,你有感到过危险的时候吗?Diem:我没有感觉到危险,因为抢婚只是在赫蒙族之间,而我不是赫蒙族。但是我很担心Di,她是赫蒙族,一旦发生抢婚,她将很难做决定或者说服她父母。我觉得抢婚对赫蒙族的女性来说是危险的。但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试着去理解他们,试图通过我的相机去理解Di的父母,理解Di以及理解抢婚的男孩。Diem:是的,因为我不会说赫蒙族方言,我只能和Di以及Di的父母说越南语。我问他们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只能简短地用越南语给我翻译。当抢婚发生的时候,我在村里的翻译过来给我解释他们在说什么。在拍摄三年的时间里,大家说方言的时候,我都听不懂,我只能通过他们的行为猜测他们在说什么。纪录公社:在拍摄的三年时间里,你大概在Di家待了多长时间?Diem:具体记不太清了,每个季度我要去Di家住三四周,然后回到河内。但是2018年和2019年,我在村里待了很长时间。纪录公社:你的相机应该不大吧?因为你得离拍摄对象非常近。你是把素材带回河内,然后在拍摄空档的时候剪辑吗?Diem:是的,我用的是个小相机,我会把素材带回河内。我的制片人和老师会看素材,不过是没有字幕的版本。最开始拍摄的时候,拍摄结束后我会让Di和她的家人解释给我听大概发生的事情。三年半后,我们获得了一笔资金支持,然后才可以把所有的素材翻译为越南语,这时我才能完全理解素材中的所有内容。Diem:我的拍摄素材超过100个小时,我们先把素材翻译为越南语,然后翻译为英文。我的剪辑师也是我的制片人Swann和我在最开始剪辑的时候,很难找到影片的框架。我们考虑了很多,后来我的剪辑师建议,我们先按照赫蒙族的节令来剪。他们在夏天的时候种水稻,那么我们就在冬天剪片。Diem:是的,我的制片剪辑Swann和Thao,我们三个人一起做剪辑,我们还有一个赫蒙族方言的翻译。Swann Dubus & Tran Phuong Thao纪录公社:我们看到你的这部影片获得了许多的纪录片资金支持。你是有制片人帮你负责提交这些申请吗?Diem:我的制片公司Varan Vietnam是由一群独立电影人组成的机构。我的制片人,他们自己也是导演,也是我的老师。当我开始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们便加入作为制片人来帮我,是他们帮我申请那些资金支持的。纪录公社:你们是如何使用所获得的资金支持,比如哪笔资金进来,你们可以做什么?Diem:最开始我们非常幸运能够获得釜山国际电影节的资金支持,然后我们赢得了韩国DMZ的创投。我的制片人认为我们剪辑会需要很多的资金,还需要支付工作人员的工资。DMZ之后,我收到了IDFA Academy、Hot Docs、Sundance的邀请与支持。这是我第一次拍摄纪录长片,在抢婚之后,我还继续跟拍了Di一年,我不想将我的影片停留在抢婚,我想表达的是童年是如何消逝的。这些电影节和纪录片培训工作坊让我能够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去探讨,例如我从IDFA的剪辑导师Ollie Huddleston那里,收获了很多建议。图片来源:IDFA
Diem:我觉得抢婚是影片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在你成长过程中,肯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让我们经历很丰富的情感波动,然后我们必须像成年人一样去思考。我认为抢婚迫使Di开始作为女人去思考,这是标志她童年结束非常重要的一个事件。纪录公社:影片中所表现出的复杂性非常打动我,它表现出个人、现代和传统价值的冲撞。我不知道Di有没有意识到,她是被各种力量往不同方向拉拽的。那么影片对你和Di两人的关系有没有产生什么影响?Diem:第一次抢婚的时候,我问Di的父母他们的想法,他们说不想让Di这么早结婚。但是当他们见到抢婚男孩家人的时候,他们说的方言,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的行为我能看出他们所做的与他们和我说的不同。那之后我开始不相信任何人,对Di也很生气,因为是她自己让自己处于这种困境之中,却只想逃避而不正视她的问题。我也对她的父母感到十分生气。Di也生她父母的气,因为她认为她的父母没有站在她那边,而是站在传统习俗那边。她也怪我没有去帮她。抢婚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糟糕,我关掉相机,离开Di的家。六个月都没有再回去。之后我才再次回到Di家,和她还有她父母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这段谈话我拍了,但是没有放在影片中。Di与抢婚的男孩 © Varan Vietnam
纪录公社:你对影片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有没有计划将影片用于女性相关问题的讨论。Diem:是的,我热爱纪录片,因为我能够去倾听别人的观点。我想为孩子拍摄纪录片。我希望我们可以在越南开一个移动影院,也希望这部影片可以放映给孩子们看,给赫蒙族的孩子,还有世界上其它民族的孩子。在走完影展后,这部影片会回到越南,我们将开始影片在越南的发行。也许我们会和越南的一些组织和学校合作。纪录公社:前面你有提到,你的制片人在资金申请等方面帮助你很多。你对影片和角色本身有很棒的直觉,而你的制片人的帮助也让你可以更加专注于内容本身。我们也注意到你成立了一个叫doc cicada的组织,为年轻的纪录片工作者举行培训工作坊。请问你们是如何组织这些培训工作坊的,你认为哪些培训内容可以更好地帮助到年轻的纪录片人?以及你如何看待越南的纪录片产业?Diem:我想分享一个故事,两年前,我对提案和纪录片工作坊完全没有经验。我认为越南并没有真正的纪录片产业,越南国内没有支持纪录片电影人的基金,所以我们才必须向国外寻找相关的支持。我第一次参加韩国DMZ纪录片工作坊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电影人朋友一起去的。我们在那里见到了很多电影人,感觉他们是有一个群体的。我感觉在越南,我们是没有这种群体的。我想也许两三年后,等我们有了更多电影拍摄制作经验之后,我们也可以从这些电影节、纪录工作坊学习到更多,然后将这些经验带回越南。我们会先做一些面向年轻电影创作者的小型工作坊,帮助他们写故事概述、提案等等。我们可以从小规模做起,这也是我们在河内成立doc cicada的原因。纪录公社: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我们纪录公社也在尝试做类似的事情,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云雾中的孩子》导演:Ha Le Diem
《云雾中的孩子》主创团队
导演:Hà Lệ Diễm
制片人:Swann Dubus (Varan Vietnam)、Trần Phương Thả
摄影:Hà Lệ Diễm
剪辑:Swann Dub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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