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时尚、创意带你看遍全球艺术之美。 拍《花样年华》时,他爱上了张曼玉,一恋就是20多年;拍《踏雪寻梅》时,他爱上了春夏,频繁的大特写镜头,把少女的破碎感拍到极致;拍《重庆森林》时,他又爱上了王菲,王菲嗔怪「你又来了,你暗恋的人那么多」,他说「我每一次都很认真」。这个多情的男人,是杜可风,他有个广为人知的称号:王家卫背后的男人。当然,他不是王家卫专属,杨德昌、陈凯歌、张艺谋、许鞍华、陈可辛...无论脾气大小,都陪他一起疯过。至于他的镜头扫过的脸,不是风华绝代,就是风情万种。他爱过镜头前的每一个女主角,也坚信对方会爱上他,不然她们绝不会在他的镜头里尽情绽放。他把这个相爱的过程称为「交手」:「如果你没有跟摄影机前的演员交手,怎么可能清楚地表达你想跟观众分享的东西呢?」正因为此,70多岁的杜可风依然亲自扛着摄影机,他从不用助理,工作30多年没有例外。这30年,也是华语影片最辉煌的30年。谈及香港电影的未来,杜可风半开玩笑:I think it's me。 01杜可风是个老外,尽管他的中文名过分美丽,尽管他能把中国人骨子里的含蓄暧昧拍得深入骨髓。毫无疑问,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若以名字划分,他把人生总结为三大段:「18岁之前,我叫Christopher Doyle,生活在澳大利亚悉尼,那里有我的家人;后来的12年,我不知道我是谁;30岁开始,我成了杜可风,无父无母什么都没有,但无所谓,我像风一样自由。」在那个谜一样的18岁,Doyle背上包跳上船,开始了他的世界冒险之旅,说是流浪也可以,因为他没什么钱。他在挪威的商船队当过水手,在泰国做过江湖郎中,在印度挖过油井,在以色利放过牛...直至飘到香港,他忽然意识到,想要真正了解一个地方,马马虎虎地混饭吃可不行,必须要从语言开始,深入当地的文化。他想学中文,于是他费尽心思地去了香港中文大学,中文老师给他起了个名字:杜可风,君子可风。香港物价高,学费贵,喜欢泡吧的杜可风很快就把积蓄挥霍光了,大学没能读下去,恰逢朋友想去台湾学武术,他便跟着去了。来到台湾的杜可风,依旧整日泡吧,跟他有同样癖好的,还有颓废的赖声川、苦哈哈写剧本的侯孝贤、电影发烧友杨德昌。彼时的他们,都不是什么咖,遇上志同道合的,大家就「拉帮结派」,梦想着能搞出点动静。自1978年开始,杜可风就跟着赖声川拍戏剧舞台,同时四处接活儿,当过李行导演的《小城故事》的摄影助理,拍过实验电影,还被阮义忠拉去拍了部纪录片《映象之旅》,俩人绕着台湾跑了20多天,拍得一塌糊涂,声音和画面时有时无。杜可风自认很糟糕,但真正对他产生降维打击的,是杨德昌这帮人。杨德昌是个超级理工男,玩起设备更是专业得瘆人,听他聊起各种参数,杜可风心里直慌,好歹是拍过纪录片的人,但他对声音和图像之间的对应关系简直毫无概念。他凭借的是...直觉。这玩意儿用好了叫「天分」,用不好就纯属扯淡。杜可风是有些天分傍身的,因为他的直觉甚至打动了杨德昌。1983年,杨德昌执导影片《海滩的一天》,还没开拍他就让中影的摄影师都滚蛋,一定要杜可风掌镜。中影的高层既想锤死他,又不得不照办,因为这小子实在有才。结果,两人合作了一个礼拜就吵得不可开交,杨德昌在片场就要把杜可风「驱逐出境,原地送走」。杜可风没走,他不仅拍完了整部电影,还拿了个亚太影展最佳摄影奖。尽管跟杨德昌的合作不那么愉快,但杜可风不得不承认,他的技术活儿的确是在那个阶段突飞猛进的。「我对电影媒介的探索,就像一个孩童对性的探索一样,既犹豫不决又兴奋不已。」彼时的杜可风,已经34岁了,在摄影面前他依然是个「小处男」。而让他一夜成人的,是王家卫。 02「接触过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疯子,正常的导演不会找我,导演需要一些疯疯癫癫的东西的时候才会找我。」王家卫找他合作了14年,疯癫没停过。1990年,在美术指导张叔平的牵线下,他们合作了一部《阿飞正传》,杜可风凭此拿到了金像奖最佳摄影,一夜扬名港岛。自那之后,王家卫几乎每一部电影,都是杜可风掌镜。能跟王家卫合作,太不简单了,毕竟他是「世界上最难伺候的甲方」。拍《阿飞正传》时,他还给了杜可风30页的剧本,后来就越来越离谱了。拍《东邪西毒》,杜可风只能零星看到点他手写的场景;拍《重庆森林》他只对杜可风说「好吧,你知道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到了《堕落天使》,他说「我甚至不想告诉你它是关于什么的」;至于下一部电影,他干脆连什么时候、关于什么、去哪里拍摄都不会透露。那东西怎么拍呢?杜可风凭直觉,王家卫凭抽象。《阿飞正传》的配色方案,就一句话:我想有白色的光。为了拍出60年代的感觉,而且看上去像是从90年代回望过去的角度,他们说:让我们远离那些深褐色调的东西。实在不行,王家卫就给他放段音乐:就是那个feel,你懂吧?王家卫也不是故意刁难人,而是他很清楚,杜可风知道的越少,表现得越好,还耐得住压榨。他常常对疲惫不堪的杜可风来一句「Is that all you can do?」杜可风当场炸毛:我都已经连续工作了30个小时了!但回到家躺床上,他又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只能做到这一点了。跟王家卫合作是很酸爽的,大哥眼镜一戴给你撑腰,你可以使劲儿造,搞砸了大哥也会买单。拍《堕落天使》时,有场戏胶卷曝光不足,它看起来就像被丢进洗衣机里搅过一样,杜可风百思不解哪里出了错,干脆就改成了黑白的。搞砸了这一场还不过瘾,他想着既然已经这样了,何不干脆多来几场?这卷废片,王家卫越看越上头,两年后拍《春光乍泄》时他索性将黑白画面延长到了20分钟。他俩疯到一起,也能玩到一起。拍摄《堕落天使》,杜可风用的是9.8毫米的镜头,他觉得那画面已经够扭曲了,王家卫说「让我们再小一点」,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大美女李嘉欣的鼻子看起来像匹诺曹。杜可风问:「我们该怎么办?」王家卫说:「我们不能给她看这个镜头,对吧?」俩人窃笑。2004年,他们合作完《爱神》后,分道扬镳,杜可风嬉笑道:「我价钱太高。」后来王家卫拍《蓝莓之夜》,很多人说,没了杜可风的他,失了灵魂。 03杜可风自诩是个中国人,他说如果有一天能在奥斯卡得奖,他一定讲中文--「我是中国人带出来的嘛」。早年间在台湾拍纪录片,那正是台湾风起云涌的时候,他们把镜头对准平凡的小人物,这是他从业之初就感受到的人文情怀。后来的他一直对「人」和「人情」很感兴趣。他也曾去法国拍过电影,但这段经历简直是灾难,他还是喜欢中国人的处事方式。杜可风在香港生活了30多年,他几乎了解这里的所有。所以他能把《花样年华》的暧昧拍到极致,能把《重庆森林》的孤独拍出骨髓,他把香港的情绪拍进了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里,他说霓红灯像女人的口红。杜可风对镜头前的一切都用情至深,虽然这个怪老头张嘴就风流,但他情感的表达却有着中国式的内敛。对于太爱的人,他不敢谈情,不敢共舞。迷恋张曼玉20多年,他始终不敢私下约女神吃顿饭。他亦迷恋张国荣,在怀念哥哥的人群中,你很容易看到头发凌乱的杜可风。他放肆去爱的唯一方式,就是使用镜头,他把自己的情感都郑重地转化成了光影。成为「杜可风」40年了,他活成了那个18岁的野孩子无法想象的样子。对他来说,杜可风是一个理想:「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可以"可风",我们就可以超越自己。」70岁了,杜可风依旧在往前跑,前路唯一害怕的是,死的时候没有肩扛着摄影机。在一部关于摄影师的纪录片中,工作人员要处理一个推轨镜头,他问杜可风「到底应该怎么推」。杜可风很豪爽地来了句:「像风一样推嘛!」 参考资料:影片《重庆森林》《堕落天使》实拍地讲解 | BBC采访;王家卫电影御用摄影师——杜可风专访 | B站up主「一盅情怀」;《光影大师杜可风》香港故事;《杜可风访谈:一切关乎信任》壹影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