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女为父母找药记
文｜白兰
我最近跟同事讲我买为父母买新冠特效药的经历，她说这是独生女的焦虑，建议我写一篇。如果孩子多有人分担，可能不会像我这么投入，买不到也许就算了。我长大的环境都是独生子女，确实不了解多子女家庭看待父母的想法。不过，我怎么想都觉得无论父母生了几个小孩，对自己来讲父母都是独一无二的。对待父母不应该是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事儿。
我有一天看毛大庆写《我猛然回头，他已老去》讲朋友拜托他找药想寄回老家，老人情况危急。他建议条件允许的话，还是亲自飞回去送药，因为疫情物流保证不了，老人本来情况就不好耽搁不起。他写，如果是孩子在老家生病危急，父母还会选择寄药回家吗。绝大多数父母会拿起药火速回乡，亲自将药喂到子女的口中。
我想到这篇文章倒不是觉得买不买特效药就代表对父母的态度上，可能大家对新冠治疗的信息、对父母风险评估和对这个药的效果、副作用看法是不一样的。但不管怎么说，受新冠疫情影响最大的就是老年人，这又是一种新型病毒，老年人对它的认识、措施等等可能比年轻人差很多。这种情况下，需要儿女心细一点和出力。
我最开始订了两盒印度的仿制药，每盒2000块钱。渠道方说药已经到海关了，估计很快就能收到。那时某些印度绿盒仿制药不含有效成分的消息刚开始传出来，我问了几个朋友谁有检测的渠道，结果都没有。我就犹豫要不要留这两盒药了。我其实也不是不相信这个渠道，但没有确定性的检测结果肯定不放心。毕竟这个药最好在阳性5天内吃，耽误病情损失就大了。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觉。网上有人在披露绿盒仿制药和蓝盒仿制药公司背景等信息，我衡量了一下辨别仿制药成分跟琢磨买盒原研药耗费的精力可能差不多，不如估计一下买原研药的可能性。
第二天，我就把订的仿制药给退了。因为我想了一个晚上，从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觉得买到paxlovid不会比我完成一个工作任务难。比如我如果有个工作任务，是搞清楚paxlovid在中国为何紧缺，怎么解决，费的口舌可就多了。我现在是要花钱买东西，完成工作任务可没法花钱让别人告诉你实情。买药和完成任务都包括找到核心信息源，这种事就是分析线索和找人，看你愿不愿意花功夫找足够多的人。我每周都在干，这就是我生活的常态，所以，不至于难倒在买药上吧。我爸妈生养我一场，还不值得我拿出工作的心思去搞两盒药吗？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为疫情政策放开准备的，反正我是一无所知。我没有买一粒药，也不懂为啥要买抗原。幸亏单位给我们操心，每人发了两盒。后来，我用了两个，其他都寄给了我爸妈。
但死亡来得措手不及。我认识的人里，陆续有家里长辈过世。我当时在完成一个工作项目，一两周的时间里，就有两个工作合作对象的家人过世了。我第一次经历时间这么集中，频率这么高的病逝。我每天看朋友圈，都不知道这样的场合应该说什么来表达真诚的安慰。这些病逝的长辈里，有一些年纪是跟我爸妈相仿的。我并不觉得我爸妈身体特殊的健康。他们俩都有基础病，而且如果按照中国的膳食指南，他俩肉吃得少，食物品种丰富程度也远远不够，我觉得可能免疫力不太能打。我们对疫情所知甚少又没有准备，所幸他俩没在北京，躲过政策放开后的第一波汹涌感染。
北京朋友圈里看到的，对我影响太大了。我从完全没在意新冠，心态一下子就变成很关注它对老人的影响以及新冠的治疗。我把这些发给我妈，有的内容太复杂了，我觉得她未必会看完，就把重点截屏再圈出来给她。他们不在北京我反倒更担心，以北京的经验，感染进度主要靠朋友圈来估算。我爸妈在外地，没有当地的社交网络，可能当地疫情很严重他俩都不知道。我告诉他们，不要以为街上很多人就是没疫情，恰恰相反，阳了的人才不怕被感染敢上街。我爸妈在当地疫情高峰前就几乎不出门了。我把朋友圈里看到的北京的情况发给他们，当时情况还不明朗，我们对新冠所知也不多，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不阳。他们防护得很好，才等来了各大医院的医疗方案的公布，paxlovid进社区，电商平台上越来越多的供应量，以及医疗资源不那么紧张。
我爸妈一听这个药难买，立刻让我别张罗了。我给他们俩分析，如果什么都不准备，就等于在疫情里裸奔。既然我们有了准备的时间，何必担这种风险呢，按照一般说法，重症和死亡的风险虽然不高，但落在谁头上都是百分之百。再说，我们就是做措施，争取不要发展到去住院。这不就是跟发烧预备退烧药差不多嘛。我们又不是在面对一个攻克不了的医疗难题，或者找一件稀世之宝。全世界少说也得有百万人吃这个药来应对感染了。我们觉得难，是因为现在的条件限制而已。
我爸妈为了劝我，还说我们这么大岁数了顺其自然吧。我说，不是这样的。北京人均寿命82岁，你们过了平均值再考虑这个问题。其实paxlovid的争论也不少，比如对它效果的争论，对副作用的争论等等。这些我都没给我爸妈说，怕把事情搞复杂了。我自己想的是，除了paxlovid，没有公认的更好降低重症概率的药，其他的药又很容易买到，那还辩论啥，当然精力放在难买的上面。至于副作用，前提是有药，再根据老人的病情才有讨论价值。我爸妈大概实在不想听我一说就是一套套的，还越说越生气，我们双方打了很久电话，他们就随我折腾了。
我开始张罗这事是2022年12月27日，我看了一下网友留言，当时买得最贵是一万出头，我想两盒不到四万块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天花板了。我属于做最坏打算那种人，跟我爸妈可能因为新冠住院甚至遇到重症的风险相比，这个价格我能承担。我确定了天花板在哪里，心里就有底了。
接下来都是在忙活怎么能省钱。北京的高端医疗机构是有药的，正常买就是私立医院的挂号费加上paxlovid的定价，所以我猜北京可能不至于那么贵。当时，北京有一家私立医院已经要排队和加限制条件了，但我从网上也看到有一家没那么紧张，有人已经开到了。我赶紧加了这家医院的服务号，挂号费更贵一些，但加起来还是比黄牛便宜许多。如果北京的高端医疗机构我能接受，广州，深圳肯定也有类似机构，我那段时间都加了他们的服务号，作为备选方案。我没有考虑上海，因为北京和上海的老龄化程度都很高，北京紧缺，上海情况也不会好。
还有更省钱的办法。北京在2022年12月底就公布paxlovid会进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我想无论开药有什么条件限制，起码缓解了一部分需求吧，高端渠道的药会不会不那么紧张。
元旦假期结束的第一个工作日，我就给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打电话。接电话的人说没有这个药，让我加微信公众号，药到了会在上面通知。这期间，我看有网友陆续从北京一些医院也开到药了，还有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帮我打听到，她所在医院的发热门诊就能开到药。
这些信息让我心里比较有数了。我觉得我爸妈阳了之后去开药可能会不顺利，但难度比想象中要低。但是，我这个人很怕孤注一掷，总是尽量给自己多找几条路，所以，我还在继续打探北京能够开到paxlovid的渠道。我知道北京有老年友善医院，我想paxlovid如果能开，可能在这些地方。我就从卫健委网站找到了名单，从离我家近的医院开始打电话，看具体是什么情况，毕竟北京医院太多了，提前了解一下挺有必要，而打电话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打电话后我得到的信息是，我家最近的三甲医院确实没有药，再稍微远的一家发热门诊不能开药，但呼吸科住院可以开药。也就是说，情况不一样，且信息是动态的。
在这期间，朋友说她父亲家的社区能开到paxlovid了。那个社区跟我家不在一个区，我印象中属于工作比较优秀的。因为药进社区的选择和进度是怎么样的，我当时看不到详细报道，我就给那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打电话，了解的程序是先建档，然后有二级以上医疗机构的确诊证明就可以开药。我立刻给我家所在的社区打电话，问paxlovid来没来。接电话的人说，没有药，也没接到卫健委通知。之前我在网上看到，有人为了能从社区开药，打了几十个电话。我突然一阵情绪涌上心头，家里老人阳了还要挨个打电话心里得多着急。
我就投诉了我们区的卫健委，我想如果投诉北京市卫健委太笼统，难以得到更详细的回答。12345的工作人员说，加快新冠特效药进社区，只能算建议不能算投诉。我说不行，这必须是投诉，既然元旦前就说进社区了，我们社区没有药，这到底是宣传噱头还是真在做工作呢。
卫健委很快就有人给我打电话，她大概也觉得很气很委屈吧，因为她说区内22个社区都有药。她给了我一个我们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电话，可能怕中间再出差错，还联系了我们社区。社区服务中心的医生也给我打了电话，给我讲开药的流程。但之前，我给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打了两次电话，都说没药，其实细究的话，可能是接电话的人太不认真了，问也不问情况，随口就说没有，或者还有其他原因，毕竟这个药还是很缺乏的。
但无论如何，每个打电话来找药的人，大概率都是家里有老人，这么随便的回复，多耽误人家的病情。我有心拿着我的通话记录去对一下，那个时间是谁回复的我，但我怕我爸说我。他知道我在家搞这些，说都是邻居，千万要跟人家好好说话，不要打起来。
我看网上有人说为什么北京和上海有药，其他地方紧缺。我是这么想的，互相比谁能把工作做得更好，总比互相比烂肯定是更有希望的吧。如果各地都意识到类似paxlovid进社区这种关键时刻给市民支持，能增加城市的吸引力，在民生方面卷起来，是件挺好的事情吧。我在工作红了解过年轻人做职业规划的事，一听到赞美“逃离北上广，追寻诗意栖居”，就想冷笑三声。在现有的发展水平上，肯定是大城市能够提供相对好的公共服务。
北京的各级医院里能开到药，其实让我放了大半的心，但我家的情况是爸妈在外地。我爸后来有点儿着急，想立刻回北京。但我看媒体上的专家建议，春运期间老人得尽量避免长途旅行。而我他们已经足不出户一个多月了，我爸说走路都没力气了，真要回京，我觉得我爸妈很快就得阳，即使路上不感染，春节期间还要走亲访友，自我隔离也不能继续。况且我爸妈年纪大了，又对节日很重视，阳了立刻回北京，也过不好年，对他们又是一重打击。
我在摸清楚北京医疗机构开药的同时，还在京东健康和美团上抢药。医院里的paxlovid一个疗程是1980元，京东健康和美团稍贵，特别是我从京东健康上买的那一盒比较早，是2640元，后面它降价到2170元。
以前我从没买过秒杀的东西，也特别讨厌这种事儿，总觉得，如果一个东西需要抢着买，否则买不着，我就不要了。所以京东，美团和后期的阿里都可以买药后，我是真不想干这种事儿，毕竟分配下来，每天平均要占用上午一个小时，晚上一个小时。但为了爸妈也就忍了，客观讲刷手机费事儿成本低，却能解决一个很大的问题，还是很划算的行为。我从网上看买到的人经验分享，最开始我怀疑是不是只有很少的药，投放给平台导流的，但有一些人说得很具体，还有投诉物流慢的。我想那说明买到没有想象中难。
我按照网上的攻略在京东健康开了处方，第一次我就刷到付款页面了，但当时没经验不懂跳出弹窗怎么处理，我退了出来错失机会。一个处方可以用三天，我第二天没有刷到药，第三天大概是因为京东改规则，一部分新人没有开到处方竞争就不激烈。我大概是花了不到一分钟就付款成功了。我需要两盒，第二次又在京东开了一张处方，刷到了付款页，但弹窗说一个帐号30天内只能买一盒，等于我的处方白开了。
我想可能是电商平台上量快，或者在电商平台上买药并不像想象那么难。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想买，相信能买到。看网上很多人是刚刷了不到十分钟看到弹出无货的弹窗就放弃了，其实后面还是有机会买到的。我买到药发朋友圈，周围有朋友也尝试了，两个人都买到了需要的数量。
我因为京东买到一盒，后面又换美团买了一盒。美团是在上午和晚上各放一次药。难易步骤跟京东是相反的，它处方比较难开到。一旦处方开到，买药就很容易。我前期因为希望放在京东，美团和京东晚上的时间是重合的，所以只在美团上午的时间刷一下，一直都刷不到。这一次，我换了一个处理速度快的新手机，在旧手机上调出计时到秒的时钟，一次就开到处方买到药了。
实际上，我买到两盒药之后，我爸妈也放松下来。他们不用再自我隔离，这几天敢出门了，过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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