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退出春晚群聊
1998年,陈佩斯和朱时茂受邀参与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在后台等待彩排时,他问朱时茂,觉不觉得这个舞台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1981年春日里的一天,相声大师马季与好友邓在军闲聊,讲起不久前中央电视台与广东电视台联合举办的大型晚会,二人言语中都透露出了欣赏与兴奋。
彼时邓在军正在央视做导演,听了马季对于晚会的理解,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把这样一场大型联欢会搬上央视的舞台,大家是不是也会喜欢呢?
几天后,马季与邓在军回到北京,将想法告诉了导演黄一鹤,三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决定:打申请,找领导,争取明年在央视也搞一场新春大联欢。
一年后,时任央视文艺部歌舞组导演的黄一鹤被台长王枫叫到了办公室,还不等人坐下,王枫便兴奋地告诉黄一鹤,之前举办春晚的方案通过了,就由他担任总导演,马上搞!春节就播出!各方领导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新”,要和台里其他的节目都不一样。
听了这话,黄一鹤傻眼了。眼下已经是11月了,且不说时间是否来得及,单是这个“新”就足以让人摸不着头脑。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虽已轻抚大地,可众人的思想仍很保守。
所以,何为“新”?如何“新”?“新”的尺度又在哪里?
现实留给黄一鹤的疑问太多了,可他却没有时间一一解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时候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和央视在同一个大院里办公,走出台长办公室,黄一鹤就找到了好友马季,紧接着又联系了邓在军。
大家坐在一起聊了聊,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被提了出来:
既然要求新,干脆把之前的“旧”都放弃。过去晚会追求“稳”,所以都采用录播形式,这次就搞现场直播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来,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提议,大家虽有担心,可仍觉得可以一试。
方案提交后,台领导找到黄一鹤说:搞直播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只要观众看得高兴,那就可以尝试。
秉着“老百姓爱看什么,就演什么”的宗旨,导演先后找来了相声演员马季及其弟子姜昆、著名演员王景愚、以及彼时的“全民女神”刘晓庆当主持人。
1983年2月12日晚,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正式播出。因为演员太少,马季一口气说了三段相声。
第二年,马季再次登上春晚舞台,说了一段至今仍被奉为经典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
当天晚上,马季上场后才发现,原本准备好的道具打火机居然怎么都打不着火了。
见状,马季急出了一脑门汗,当即“现挂”了一整段词,才将这个失误掩饰过去:
“这屋子倒是挺漂亮,就是有点返潮。你说这个打火机他们也不顾质量,火苗子腾腾的,就是点不着一根烟。”
当晚演出结束后,正在卸妆的马季接到了一位炼钢厂工人的电话,对方说自己一直很喜欢马季的相声,但这次因为加班,错过了春晚直播,很是遗憾。
听到这里,马季没犹豫,在电话中又给那名工人重新说了一段《宇宙牌香烟》。
在庆功宴上迟迟不见马季的身影,导演黄一鹤找到了后台。彼时马季正坐在角落里,举着电话与工人相谈甚欢,见有人进来了,他挥挥手,示意不要打断通话。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黄一鹤始终忘不掉那一晚马季的神情:有点疲惫,却很开心。
那一年,马季49岁,儿子马东15岁,大家和岁月,都很年轻。人们听不到多年以后乐队的夏天,但十分享受有春晚的冬天。
那一年,喜剧小品尚未成型,相声占据绝对主流,30岁的陈佩斯和朱时茂还只是文艺圈里的小人物。
其实在1983年首届春晚时,在电影厂工作的二人就曾被派到现场做一些打杂的工作。观看节目时,他们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相声之外是不是也该有点新玩意逗大家一笑?
这之后不久,陈佩斯和朱时茂便写出了小品剧本《吃面条》,并试着演出了几次,效果出奇的好。
黄一鹤得知消息后,急忙派姜昆去找,姜昆骑着自行车跑了3天,找遍大半个北京城,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见到了二人。
到了审核那天,台下喝彩不断,其中一位领导笑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乱飞。
见到如此场景,一旁的秘书吓得够呛,直接给上级打电话说:“这个节目有问题,人怎么可能笑成那个样子?是不是要出事儿?太不严肃了。”
因为“太好笑”,《吃面条》在1984年春晚播出前,还未被确定是否能够登台演出。眼见着前面的节目都要演完了,导演黄一鹤一咬牙,对着陈佩斯和朱时茂二人说:
“领导至今没有拍板,但我个人觉得节目没什么问题,你们大胆演,出了问题我担着,但有一点,一定不能说错词。”
顶着有可能被“收拾”的危险,陈佩斯和朱时茂第一次登上了春晚的舞台,贡献了整场晚会最成功的节目。
那是人们头一回在电视里看见小品,画面不够高清,舞台也不绚丽,一切看起来都很简陋,唯有笑声真实且宝贵。
那时的笑声,在人们的记忆中荡漾了很多年,很多年。
日后再谈起小品《吃面条》,有人将其的成功归结于陈、朱二人,也有人称是二人成就了电视小品,对此褒扬,陈佩斯并不在意:
“当年是一个人与人和解的时刻。大家看了节目,哈哈一笑,所有恩仇都泯灭,我没有创造时代,是时代选择了我。”
《吃面条》火遍全国后,陈佩斯和朱时茂成为了春晚的常客。第二年,二人再次受邀搭档登上春晚舞台,不想意外却发生了。
过去两届春晚的成功举行,给了晚会筹备组极大的信心,到了1985年,大家都不满足继续将舞台局限于狭小的室内,于是黄一鹤决定,去可以容纳上万名观众的北京工人体育场举办春晚。
在黄一鹤的想象中,这一届的春晚理应是宏大的、热闹的、让人热血沸腾的,可真到了直播那天,这位经验丰富的导演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不想活了。”
这一晚,先是体育场内电路出现问题,准备的四盏大灯在直播前全部“哑火”,台上台下一片漆黑;之后通讯设备又集体失灵,有线设备没有信号,筹备组也未准备无线对讲机,导演组全体成了“瞎子”和“聋子”。
当天北京室外温度为零下12度,但体育场内竟没有任何取暖设施。
表演小品《拍电影》时,陈佩斯只穿了背心、衬衫和九分裤,站在舞台上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演完了节目,他一下台就被送进了医院。
到了抽奖环节,现场已经彻底失控,不仅台上台下一片混乱,就连准备的奖品都不翼而飞。
事后调查时,作为抽奖环节主持人的马季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面对质疑和诋毁,这位为春晚立下汗马功劳的艺术家心灰意冷。待真相大白后,他向央视提出了辞职,就此退出了春晚幕后筹备组。
在一片混乱中,1985年春节联欢晚会结束了,之后几天,批评和指责从四面八方涌来,近乎各大报社、杂志都报道了相关消息,巨大压力下,央视《新闻联播》就此次晚会郑重向广大观众道歉。
舆论风暴不断,作为晚会总导演的黄一鹤首当其冲,这之后他被停职半年,多年后再回忆起不堪往事,他坦言:“打击太大了,感觉太对不起大家了。”
如今再看1985年春节联欢晚会,所谓“史上最差春晚”更像是一场由于技术原因导致的混乱,从某种意义上讲来,这是时代给予的考验,与节目本身无关。
相反的,1985年春晚仍有“成功”之处。比如,这一年是相声大师马三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登上春晚的舞台。
2003年2月11日,马三立驾鹤西去,享年89岁。按照老人家生前遗愿,丧事一切从简,不办告别仪式。
一代大师回归山海,笑声之外,他什么也不愿留下。
大师总是潇洒而决绝,人们总是多情而健忘。
这一年春晚过后,陈佩斯和朱时茂陷入了迷茫。讲起寒冷的1985年,陈佩斯说:
“那天演得非常困难,我们在舞台上很痛苦,但是台下的观众却笑得很开心”。
他忽然感觉到,笑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此后不久,他离开了电影厂,在北京的郊外买下了一块荒地,与当地村民一起,花费几年时间,在上面亲手盖起了一间房。
竣工那天,陈佩斯看着自己的新家,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和喜悦,这种快乐甚至超过了喜剧本身带来的愉悦,他开始犹豫,小品还要继续搞下去吗?
在看不清方向的日子里,陈佩斯和朱时茂短暂离开了春晚,也很久没演小品。
有关春晚的故事,又换了讲述者。
1986年春节期间,古装神话电视剧《西游记》在央视首次与观众见面。虽然只播出了11集,却获得了各方观众的广泛好评,收视率也一路飙升。
为了庆贺,导演杨洁举办了一场剧组联欢会。过程中,她找到了车迟国王后的扮演者赵丽蓉,并有意邀请她出演一个小品。
听了这个消息,赵丽蓉赶忙拒绝。自己是唱评剧的,怎么能去演小品呢?这不是破坏舞台形象吗?况且她又不认识字,仅是背台词便十分困难,更别说表演了。
往后几天,导演杨洁每天都去拜访赵丽蓉,花费了几天才说服对方在晚会的最后,出演了一个名为《柜中缘》的小品。
后来这段小品恰好被春晚导演组看见,于是在1988年,60岁的赵丽蓉第一次登上了春晚,与“济公”游本昌合作演出了小品《急诊》。
有关“小品女王”的故事,就此开始了。
就在赵丽蓉初次踏上小品之路时,一位刚刚在国外留学归来的年轻歌手,给1987年春晚总导演邓在军写了一封自荐信。
年轻人说自己名叫费翔,是一名歌手。虽然父亲是外国人,可母亲和外婆都是中国人,而且自己也出生在中国台湾。
春节将至,他很渴望回到故乡,登上舞台献歌一曲,为祖国和各地同胞送上新春祝福。
费翔写得字字恳切,邓在军看后也备受感动。拿着这封信,她找到了台里领导,不想对方却因为费翔混血的身份犹豫不决,还是在邓在军的极力争取下,台长才勉强答应。
等到了审查阶段,新问题出现了。
之前费翔一直在国外学习戏剧,因此舞台表演风格极为奔放、热情。待看完他唱跳演绎《冬天里的一把火》之后,审查组各位领导眉头紧锁——在春晚的舞台上跳迪斯科,是不是太张扬了?
对此邓在军倒觉得没有不妥,于是她便对费翔说,之后审核的时候不要跳舞,一切“本事”都等到直播那天再使出来。
听了邓在军的话,费翔顺利通过彩排。
待到春晚直播时,因为太过享受舞台,费翔完全忘记了“尺度”一事,在舞台上忘情劲歌热舞。台下领导看得只冒冷汗,命令摄影组的镜头只能聚焦他的脸,一定不能拍到下半身。邓在军不听,偷偷切了几组远景镜头,被领导发现后还险些遭到处分。
这是1987年,费翔27岁,初登春晚,虽过程一波三折,但他还是成功用一把熊熊火焰温暖了无数人心窝。
也是在这一届晚会上,“老熟人”姜昆带着新搭档唐杰忠表演了一段相声《虎口遐想》,成功博得满堂喝彩。
此后,二人成了这方舞台上的“黄金搭档”,几乎参与了每一届春晚。从《电梯奇遇》到《捕风捉影》,岁月留住了记忆,却留不住年华。
1995年的某一天,彼时已经63岁的唐杰忠对姜昆说:“我老了,已经跟不上你的节奏了,你可以换个搭档了。”
转眼间,姜昆如今也已72岁,再回忆从前的日子,他忽然懂得了唐杰忠当初选择退出的理由——
人,是争不过时间的。
而后多年里发生的故事,一再印证这句话的真实和残酷。
当费翔、姜昆在春晚舞台大放光彩时,坐在电视外头的黄宏却是满心惆怅。
几个月之前,他带着小品《左邻右舍》找到了春晚节目组,剧本审核一切顺利,领导对他的表演也十分满意。
那时黄宏刚刚考上解放军艺术学院,年轻气盛,满心都想着要出人头地、一鸣惊人。
原本登上春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想到了终审时黄宏却被告知:“今年的小品太多了,这个作品就先不考虑了吧。”
竹篮打水一场空,黄宏满心愤懑。不吃不喝在家琢磨了几宿,他想出了一个“用地方包围央视”的主意,即,演遍地方小舞台,争取央视大舞台!
之后近2年的时间,他参加地方春晚、比赛,前后创作、演出了十几个小品,在喜剧界小有名气。
到了1989年,29岁的黄宏终于实现了梦想,这一年,他成功拿到了央视春晚的入场券,并与笑林等人合作演出小品《招聘》。
黄宏之外,这一年的春晚可谓“众神云集”:
喊了一年“领导,冒号!”的牛群,在剧组碰到了冯巩,二人首登春晚便收获一致好评。讲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二人说:“我们真是相见恨晚!”
陈佩斯与朱时茂终于回归,演出了小品《胡椒面》。
此前在表演《狗娃与黑妞》时,陈佩斯本想采用单机拍摄,运用蒙太奇的表现形式,打破节目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
可不知是技术不允许,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一计划最后未能实施。如今想来,矛盾或许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其中,有梦想和现实的矛盾,有人和人的矛盾,以及,人和自己内心的矛盾。
春晚百花竟放,后浪接连登场。
1989年,29岁的宋丹丹以“魏淑芬”的身份第一次亮相春晚。
在春晚后台,她与黄宏擦肩而过,互不相识,仅仅1年后,二人合作演出《超生游击队》红遍全国,成为了红极一时的“黄金搭档”。
想过去,看今朝,宋丹丹内心此起彼伏。
因为春晚,原本梦想拿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杯的她,阴差阳错地从“戏剧”拐上“喜剧”的道路。“人艺台柱子”忽然成了“搞笑一姐”,所谓名气到底是福是祸?她至今仍在找寻答案。
这边“白云大妈”的演艺生涯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边的“黑土大爷”却还在民间风雨飘摇。
1990年之前,赵本山曾前后三次获得登上春晚的机会。
第一回,北京来的领导提出要看他的演出,他没多想,晃晃悠悠地去了招待所,告诉人家想看演出可以,但得自己买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回,姜昆又给了他一个去哈尔滨分会场演出的机会。后来日子也定了,节目也录了,结果到了除夕才被通知,因为形象太“蔫”、不够喜庆,小品被换了。
第三回更扯淡。他连领导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告知送审的剧本东北腔太严重,南方观众看不懂,节目直接被毙了。
再一再二又再三,老赵的一颗真心被伤得拔凉拔凉的。
上春晚,他再也不敢想了。
匆匆忙忙又过了一年,有一天,赵本山突然接到了导演的电话,邀请他参加1990年的央视春晚。
机会从天而降,赵本山乐得找不着北。别磨叽,他赶紧想主题,找编剧,写本子……急赤白脸忙活了几个月,小品《相亲》诞生了。
拿着剧本,赵本山先是找到了宋丹丹,可是对方即将生子,无法上台;而后他又亲自坐了两天一宿的车找到了赵丽蓉,但由于二人年龄相差太大,也未能谈成合作。
思来想去,赵本山最终选定了辽宁阜新市艺术团演员黄晓娟,二人从前有过合作,也算有默契。
彩排、审查、修改、再彩排、再审查、再修改……着急忙慌地折腾了小半年,终于在1990年1月26日,33岁的赵本山走上了春晚大舞台。
一顶歪戴的小蓝帽,一身皱皱巴巴的旧西服,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有点蔫吧的“小老头”,竟会在日后成为一代“小品王”。
江湖闯荡几十年,赵本山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在大舞台上,与亿万观众讨论“雅”与“俗”的机会。
走出辽阔的黑土地,他开始努力在更多元的世界里,为民间艺术寻找新的生机。
对于此时的赵本山来说,一切都是陌生且崭新的,可之于一直活跃在春晚舞台的陈佩斯、朱时茂,疲倦与无奈变得越来越明显。
1991年年底,二人拿着小品《王爷与邮差》的剧本找到了春晚导演组,几轮审核之后,节目因“舞台技术不允许”遗憾夭折。
这之后7年,陈佩斯与朱时茂对剧本反复修改,可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达到“春晚标准”。1994年春节,身心俱疲的二人登台演出小品《大变活人》,节目播出后,观众纷纷来信表示“这个节目浅显得根本不像陈、朱二人的作品”。
面对观众的评价,陈佩斯并不意外,日后采访时他解释道:
“大家有这种感觉就对了。既然复杂的不能演,那就用最简单的东西把人逗乐,我不想教育任何人。”
在小品还只是“小品”的年代里,演员无需刻意煽情,剧本不讲大段鸡汤,人们所有的快乐和感动都来自作品本身,欢笑与眼泪都很纯粹。
1993年,马季很伤心。
这一年,他的相声作品因为种种原因未能通过审核,连续多年登上央视春晚的纪录被打断,老人家感到心灰意冷。
春节过后不到半月,相声大师、马季恩师侯宝林因病去世,终年76岁。
至此之后,坊间有关侯、马师徒关系的猜测与非议不断,更有传言称,侯宝林在生前曾遭马季掌掴。
面对流言蜚语,马季百口莫辩。斯人已逝,恩恩怨怨已是剪不断,理还乱。真相究竟是何?故事之外的你我,或许再也无法等到答案。
大师远去,名家被贬,相声圈内风云四起,混乱中,一直处于弱势地位的小品,终于得以异军突起。
1994年,高秀敏第一次走上春晚舞台,扮演了一位在自助取款机前寻找存折密码的老太太。
这一年,她35岁,本是一名二人转演员,直到遇见了何庆魁,她才有了转行做喜剧的想法。
二人相识时,高秀敏已是当地的名角,何庆魁却还只是一名无业游民,夏日里靠在松花江上打鱼为生,冬天便在街边摆摊卖白菜。
那时候高秀敏听说何庆魁会写剧本,便推荐他到艺术团里当编剧。这之后,他努力写,她尽力演,走过籍籍无名的日子,二人也从同事变为了恋人。
取得一些名气后,高秀敏离开了民间艺术团,辞职成为了一名个体演员。在深圳参加某小品大赛时,她与何庆魁和赵本山相识,三人都是东北老乡,而且都受到了那一年春晚的邀请,大家一合计,那就合作演一个节目吧。
1998年春晚,赵本山、高秀敏、范伟“铁三角”首次亮相,一同演出小品《拜年》,而编剧就是何庆魁。
小品讲述了“养鱼大王”赵老蔫两口子为了争取继续承包鱼塘的机会,带着甲鱼到范乡长家拜年的故事。
开始时老两口还战战兢兢,但听说范乡长“下来了”,二人立马换了脸色,直呼对方为“三胖子”,还大肆吐槽了一番。
脱了鞋、上了炕、吃了菜、喝了酒,到最后二人才发现对方已调任为县长——“产房传喜讯,人家生(升)了!”
虽然该作品在当年只获得了“我最喜爱的春节联欢晚会节目”评选二等奖,但细看其内容,充满了反讽与批判,哪怕放到今天仍不“过时”。
“你为啥下来了?腐败了啊?”
“耗子给猫当三陪,你要钱不要命!”
那是一个极为开放的年代,也是一个很大胆的年代。没有太多的桎梏和标准。
“没病走两步。”
“要啥自行车?!”
“树上骑个猴,地下一个猴,一共几个猴?”
“你两脚离地了,腿就没压力了,病毒就上不去了,聪敏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母猪的产后护理……拿错书了。”
“人好比天上流星,来匆匆,去匆匆!唰~说没就没啊!”
从《卖拐》系列,到《心病》《送水工》,赵本山、范伟、高秀敏逐渐成了央视春晚的“王牌”。
然而到了2004年之后,稳定的“铁三角”之间也有了裂痕。
在联排春晚小品《送水工》时,高秀敏为给姐妹剪彩,私自离开彩排现场,导致后续舞台表演出现重大失误。
赵本山为此很生气,与高秀敏大吵一架后,二人从此陷入冷战。几个月之后,在某节目的后台,高秀敏主动找到赵本山求和,一句“大哥,你想我了吗?”足以让所有怨气都烟消云散。
可遗憾的是,大家再也没能等来“铁三角”的下一次合作。
2005年8月18日,高秀敏因突发心脏病在家中猝然离世,年仅46岁。
得知消息后,赵本山匆忙赶来,望着高秀敏的遗像许久,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高秀敏离世后,何庆魁也逐渐放下了写小品的笔,讲起原因他说:“我的所有作品都是想着高秀敏写的。没有那个人,一切就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个人的离开,其实能带走这世间很多东西。
春晚是一方舞台,有故事,也有时光。一代又一代人追寻着它,而后又前仆后继地为笑声奔波,总有人年轻,也一定会有人老去。
在“铁三角”初次合作的那一年,陈佩斯和朱时茂修改了整整7年的小品《王爷与邮差》终于登上了舞台,而这也成为了他们与春晚的最后一次合作。
1998年春晚结束后,因为小品版权问题,陈佩斯与朱时茂和央视对簿公堂,最终官司打赢了,观众却再也没能在春晚的舞台上看见“陈小二”。
陈佩斯、朱时茂离开后,春晚的另一对黄金搭档也陷入了瓶颈期。
1999年,在筹备小品《打气儿》时,宋丹丹与黄宏产生了激烈的争吵。前者认为这个作品并不好笑,“太刻意了,教育人的东西太多了”,后者则以为这只是一种全新的创作方法。
几番争论无果,宋丹丹只好选择退出。恰逢赵本山正在为《昨天,今天,明天》寻求搭档,白云、黑土就此会合。
当21世纪的钟声敲响,新时代为万物带来了无限希望,可站在春晚舞台上的喜剧人,却越来越寂寞。
2000年,在教会大家“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之后,赵丽蓉转身走出了时间。
那年,赵丽蓉72岁,她一走,很多事都回不来了。
在她离去的日子里,宫廷玉液酒涨了价,群英荟萃依旧还是“萝卜开会”,“货真价实”时至今日仍是可遇不可求。
时光没能改变一些事,却带走了很多人,离别总是难免的。
离开春晚舞台10年后,2006年,马季先生作别人间,享年72岁。
3年后,为纪念父亲,其子马东登上春晚舞台表演相声《五官新说》,此时距离马季第一次讲《五官争功》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22年了。
马季去世后一年,侯耀文也于家中长眠,《英雄母亲的一天》迎来了最终章,“司马缸砸缸”的故事,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所以,时间到底是什么?
是除夕夜0点前激动人心的倒数10秒,是舞台上严丝合缝的节目编排,是镜头之外逐渐长大的“我们”,也是电视那端悄然老去,也许不会再回来的“他们”。
2005年之后,春晚舞台迎来了“诸神落幕”的时代。
高秀敏离世后,范伟也因无法承受超高强度的直播压力,退出了春晚舞台。
“拐一年摇一年缘分啊,吃一堑长一智谢谢啊。”自学成才的范厨师,终于成功脱离“忽海”。
“铁三角”分道扬镳,白云、黑土成了观众对于春晚最大的指望。
从《月子1》到《月子2》,从改革开放到北京奥运。从前“九八九八不得了”,后来“齐得隆咚呛”。
十载岁月好像弹指之间,那张1999年的旧船票,也终于登上了时间的诺亚方舟,然而涛声已无法依旧。
《火炬手》演出结束后,赵本山于后台嚎啕大哭,事后讲起原因,赵本山极为无奈地说,这么多年参与春晚,这个小品表演得最困难:
“它在教育人,太牵强了。春晚小品最大的主题就是快乐,我们365天都在教育的过程中走过,就过年这一晚上你还教育他有用吗?快乐就行了。”
也许是因为与赵本山感同身受,2008年之后,宋丹丹也退出了春晚舞台,“你大妈已经不是那从前的大妈了,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一年后,赵本山带着徒弟小沈阳继续奋战春晚,临上场前他拨通了宋丹丹的电话,但不知为何,电话没有接通。
放下电话,赵本山有些失落,他说:“从前在这屋都是我和丹丹一起哭,现在就剩下我了。”
“老熟人”越来越少了。
由于“个人职业规划”,牛群在2000年之后逐渐退出相声舞台,冯巩换了几轮搭档,最终选择转战小品领域,那句“我想死你们了”,他一说就是27年。
郭达之后,蔡明的固定搭档换成了潘长江。
自1993年之后,郭冬临几乎每年都会登上春晚舞台,人们笑称“铁打的郭子,流水的媳妇”。
在2017年北京春节联欢晚会小品《取钱》中,因为反派角色疑似用河南口音行骗,节目播出后,一河南籍律师以“地域歧视”和“侵犯河南人名誉权”为由提起诉讼,要求北京电视台和该小品编剧及演员,向所有河南人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每人一元。
郭子,太难了!
2012年赵本山离开春晚舞台后,再讲起这场关乎十几亿人欢乐的大联欢,舆论似乎并不算友好。
无聊、生硬、强行煽情、网络搞笑段子堆砌……争议接连不断,人们也开始越来越回忆过去的日子。
尽管吐槽不断,可对于春晚众人仍抱有期待。相比于一场大型晚会,它更像是一个“符号”,代表着团圆,也诉说了相遇和离别。
曾几何时,它是除夕夜里一切美好情绪的代名词,只是后来演故事的人,有的老了,有的走了,从前听故事的人,也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春晚越来越不好笑了。
这到底是因为笑料包袱错了,还是原本快乐的人变了?
2022年,71岁的姜昆又一次站在了春晚的舞台上。直播过后,有关“姜昆相声难看”的评价扑面而来。
对此,这位从1983年便陪伴春晚前行的老艺术家,选择以沉默应对一切。
他似乎早已感觉到,这方舞台不需要自己了。
在大型曲艺节目《姜昆“说”相声》的演出中,姜昆曾问观众,大家还记得我的第一个相声搭档是谁吗?
意料之中的,舞台之下鸦雀无声。
姜昆有些难过,“咱们的观众忘性太大了”。可仔细再想,他又释然了,“遗忘都是早晚的事儿”。
“云南野象群集体北迁”一事发生后,姜昆鼓励徒弟可以以此为原型写一段相声。如果写得好,他认为完全可以超过当年的《虎口遐想》。
为此,他也在手机备忘录写下了近300字的开头,可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剧本至今也没能成型。
前段时间,有人邀请姜昆念一念这段开头。他打开手机,看了看,又放下,而后说:
“我写的东西挺老了,怎么也追不上年轻人了,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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