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匕首：瓦格纳雇佣军传奇

2月13日，已经灌满斯拉夫人鲜血的巴赫姆特小镇上，如同血肉磨坊一般的战斗仍在继续。

但俄罗斯作战主力“瓦格纳”集团创始人普里戈津，却在社交媒体上炮轰俄罗斯国防部“抢功”。因为1月13日，俄罗斯国防部宣布俄军已经完成了对巴赫姆特地区索列达尔的解放任务，完全占领了这座城镇。

普里戈津却说，“在（俄军宣布）控制了索列达尔之后，（我们的）战士们感到非常沮丧，因为（巴赫姆特）方圆50公里左右，只有瓦格纳的战士，他们控制巴赫姆特。”

（来源：观察者网）

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索列达尔是老子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怎么你一句话就把功劳抢走了？方圆50公里内有你的兵么？

普里戈津的一番话，将本来应该并肩作战的瓦格纳和俄军之间的矛盾显露无疑，而更严重的是，这种矛盾，可能直接威胁普京的统治根基。

1  瓦格纳的前世今生

什么是瓦格纳？

很多人将其狭义地理解为小说《狼群》那样的雇佣兵，为钱卖命，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但事实上，瓦格纳与其说是雇佣兵，不如说是一个“安全公司”。

这种“安全公司”的全名应该叫Private Military Company / Contractor（PMC），即私营军事公司/承包商，一般合法运营，主要是从政府手中承担一些不愿意干或者不具备能力干的业务，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水公司，就是这样的一家PMC。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俄罗斯，是不允许PMC运营的，根据俄罗斯刑法典第359条规定，招募、资助雇佣兵及雇佣兵本人参加作战行动均属违法，根据情节轻重，处8-15年有期徒刑。

这么规定可以理解，因为俄罗斯国内情况太复杂，分裂势力层出不穷，如果允许PMC存在的话，很容易被这些分裂势力利用起来招兵买马，成为像车臣巴萨耶夫这样的分裂武装，给俄罗斯带来巨大麻烦。

但是，俄罗斯很快发现了PMC的好处。

2008年，俄格战争爆发，俄罗斯用几天时间就平息了格鲁吉亚军队的反抗，但在维持事后的治安的时候却遇到了很多麻烦，有很多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时不时地袭击俄军，给俄军造成了不小损失。

等俄军发动一些清缴行动俘获一些武装人员后，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竟然很多都是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的退役军人！

他们被西方的一些PMC招募，派到格鲁吉亚同俄军作战，就算被抓，也只是私人公司行为，相关国家不用承担政治风险，简直是秘密介入海外冲突、维护国家海外利益的神器！

于是，俄罗斯虽然没有解除PMC的禁令，但却解禁了性质相近的私人保安公司（PSC），其实就是换个名字而已，干的还是那个活。

随着俄罗斯海外利益的拓展，瓦格纳应运而生。

说到瓦格纳的诞生过程，不能不提它的创始人叶夫根尼·普里戈津。

普里戈津

普里戈津出生于圣彼得堡，从小他跟妈妈和继父生活，缺乏家庭关爱的他上中学时就成了经常打架的小混混，随后因为偷窃和犯暴力抢劫罪，被判12年有期徒刑。

可是万万没想到，普里戈津仅仅坐了9年牢，就因为苏联解体导致的司法变革而获释了。

可是出狱的普里戈津生计无着落，先是在建筑工地干了一年，然后用挣到的钱在圣彼得堡街头摆了一个小吃摊。

很快，脑袋灵光的普里戈津就发现了商机：山寨快餐！

那时候苏联刚刚解体不久，西方的洋快餐大举入侵，刚刚从苏联时代走出的俄罗斯人趋之若鹜，哪怕排长队也要尝尝资本主义汉堡是啥味道。

普里戈津买来一个汉堡一看，这玩意有啥技术含量可言嘛！我完全也能做啊！

普里戈津就开始在自己的小吃摊做起了山寨汉堡，生意非常火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每个月挣1000美元，这在卢布中是一座山”。

很快，普里戈津的快餐为他挣到了第一桶金，随后利用这笔钱在圣彼得堡瓦西里夫斯基岛上开了一家新餐厅“旧海关”。

做小吃摊起家的普里戈津知道，小吃摊能挣钱，但挣不到大钱，要想挣大钱，就要提高逼格。

所以这家新餐厅走的是高端路线，主要面向“高端人士”，不是政府要员就是各领域的大寡头，还有演艺界明星等等，因为这里装修堂皇、菜肴美味（据说还有脱衣舞），很快成了社会名流和商界精英们的一个“重要社交场所”。

如果没有一位重要人物的到来，也许普里戈津一辈子都是个餐饮大亨，但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一天，圣彼得堡市长阿纳托利·索布恰克步入了餐厅，他的身后跟着他最得意的弟子——弗拉基米尔·普京。

没有人知道普里戈津是怎么和普京一见如故，相交莫逆的，但事实上，普里戈津很快就成了普京“索布恰克团队”的一员。

哪怕1998年普京已经当上了俄罗斯联邦安全总局局长，都不忘回圣彼得堡专门到普里戈津的餐厅里吃顿饭，暗示这家餐厅是“有人罩着”的。

自此，普里戈津被起了一个绰号：“普京大厨”。

随着普京地位的水涨船高，普里戈津也开始风生水起，甚至常为克里姆林宫招待会提供餐饮服务，所以总能在国际媒体上露脸。

比如普京与乔治·布什共进晚餐时，站在桌子后面的就是普里戈津，而在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招待会上，他又站在查尔斯王子身边。

有了普京的加持，普里戈津迅速成为了一个政商寡头，产业不仅仅包括餐饮业，还有涉及互联网信息和建筑、能源领域，就连莫斯科所有学校的食堂，也是他承包的，合同金额105亿卢布。

普里戈津的成功，充分证明了一个真理：做啥不重要，跟对人才是王道啊！

2013年，普里戈津被普京召见，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普里戈津事后就创建了一家“保安公司”——瓦格纳集团。

不过让一个厨子出身的人去搞保安，这跨界跨得有点大啊！普里戈津找了一个有经验的副手来帮忙——德米特里·乌特金。

乌特金是乌克兰人，曾经是总参情报总局（格鲁乌）的中校，指挥特种部队参加过两次车臣战争，但退役后穷困潦倒，就和一群退役老兵一起，组织了一个PSC——斯拉夫人军团，当然，只承担保安业务。

2013年，斯拉夫人军团接到了去叙利亚保护一个油田的业务，但等他们到了油田却发现，这个油田已经被当地武装给攻占了！

那咋办？完不成业务就拿不到钱，于是乌特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发起了一场对当地武装的进攻行动。

结果不仅没打下来，还被西方记者给发现了，纷纷指责俄罗斯出兵干涉叙利亚（那时候俄罗斯还没有正式军事介入），搞的俄罗斯很尴尬。

于是直接将“斯拉夫人军团”取缔，以“擅自组织雇佣兵境外作战”的罪名，把两名高管判刑。

乌特金作为执行者，本来也是免不了牢狱之灾的，但他的才能被普里戈津看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乌特金摇身一变，变成了瓦格纳的经营者。

乌特金经验丰富，很快就把瓦格纳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把业务拓展到了非洲、中东、南美。然而让瓦格纳声名鹊起的，还是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

2014年克里米亚归入俄罗斯后，乌克兰与俄罗斯反目，继而乌东部顿巴斯各州的俄罗斯族也起来造反，要求并入俄罗斯。

在俄罗斯官方不便出面的情况下，乌特金亲自出马，率“公司战队”同当地民兵进入乌克兰。他们在西方记者的笔下，是“未带臂章等标志物的小绿人”。

有了瓦格纳的帮助，东乌民兵和“俄罗斯岳飞”斯特列科夫如同开了挂一般，2014年8月，歼灭了乌军72旅，重创79旅、24旅、51旅。仅仅一个月后，又歼灭里乌军第80空中机动兵团，瓦格纳名气大振。

随后，瓦格纳的业务越来越多。

2015年瓦格纳出兵数千人介入叙利亚战争，2018年瓦格纳进入苏丹，为政府军提供训练服务，获得了苏丹黄金开采权。2019年瓦格纳进入委内瑞拉，为马杜罗提供安保，2021年瓦格纳又出兵1000人，帮助马里政府维持政权稳定。

至此，瓦格纳成为了维护俄罗斯海外利益的一把尖刀，也让普里戈津成功登上了美国的通缉榜单，悬赏25万美元。

这次俄乌战争中瓦格纳悍不畏死的亮眼表现，也让西方对瓦格纳恨之入骨，甚至要将瓦格纳列入“恐怖组织”名单。

（来源：澎湃新闻）

2  普京的大棋

很多人都把瓦格纳称为俄罗斯版黑水，但这真的有点侮辱瓦格纳了，黑水哪里能和瓦格纳相比？

黑水虽然也来自美军的退役特种兵，但基本上都是小型的特战小组为主，有个直升机就顶天了。

但你看看瓦格纳，人家不仅充斥着来自空降部队、“阿尔法”特种部队、内务部特种部队等精锐作战力量的退役军人，而且还有“租借”的T-72主战坦克、“虎”式装甲越野车、BM-21多管火箭炮和D-30榴弹炮、米格-29战斗机、米-24武装直升机等俄军现役装备！

环顾世界，你见过哪个私营军事公司有这种火力的？

更何况，普京还亲自为多名入叙参战的瓦格纳人员颁发勇敢勋章！哪个私营军事公司有这待遇？

所以，西方一直认为，瓦格纳就是普京的一支“私兵”。

很多人想不通，普京明明是俄罗斯军队的最高统帅，俄罗斯三军都要听他的，干嘛还要搞“私兵”？其实，“私兵”是普京稳固执政地位的关键一环。

我们都知道，普京之所以能在叶利钦留下的烂摊子上让俄罗斯实现复苏，而且稳坐权力宝座20年，主要是因为普京有三大权力基础。

第一个基础就是索布恰克团队。

普京的恩师索布恰克（就是带着普京去普里戈津饭店吃饭那位）当圣彼得堡市长时期，和一帮圣彼得堡本地的学术界精英、资本新贵、政商界能人组成了一个相互帮助、相互提携、共享利益的集团。

索布恰克谢幕后，这个“索布恰克团队”迅速围绕到了普京身边，并随着普京的职务提升而水涨船高，成为俄罗斯政坛重要的势力，不是这个团队的人，或者没得到其中权威人物的承认，工作能力再强，也进不了核心。

看看俄罗斯一系列职务安排就会发现，索布恰克团队的人布满了克里姆林宫的所有重要职位，让克里姆林宫真正成为普京的铁桶江山。

第二个基础是希拉维克集团。

希拉维克siloviki集团在俄语中的意思是“强力之人”，一般指的是俄联邦的安全、警察、司法、特务部门的指挥官抱团组成的权力团体。

这个集团一开始是由一群前克格勃人员建立的，要知道，作为前苏联最有权势的强力部门，克格勃是苏联解体的最大“失意者”。

1991年至1993年间，克格勃近半成员约30万人被迫“下岗”，其中约2万人受雇于“寡头”，当的是仆役、保镖之类的低等工作；更多的克格勃则陷入贫穷，丧失尊严。

克格勃集团

但前同事普京的上台，让前克格勃们找到了自信，他们“团结起来，全力支持普京”，同时重建昔日的权势，而普京也正需要安全部门的支持，两者一拍即合，形成了政治同盟。

希拉维克是普京执政最重要的权力支柱之一，从清除叶利钦大家族的势力到整治俄罗斯金融寡头，希拉维克都是普京决策的忠实执行者。

当然，随着寡头势力在俄罗斯政府中的消失，希拉维克也正在填补新的“权力空白”。

叶利钦时代，前特务机关人员在俄罗斯高层的比例只有4.8％，但到了2023年就变成了58.3％。在普京上台之初，俄政府四分之一的“精英”出身克格勃，超过2000个最具影响力的政府和行业机构控制在前克格勃手中。

在普京任命的由24人组成的联邦安全委员会中，多数成员是前克格勃官员；普京的7个总统特使有4个有克格勃和军方背景；内阁12个部有4名部长属于“希拉维克集团”。

在普京的信任之下，希拉维克集团高层都身居高位，比如曾经的克格勃翻译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谢钦，先是当了总统办公室副主任，然后在普京干掉石油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后，被普京任命为俄罗斯石油公司董事长职务，一直到现在，几乎所有的俄罗斯石油资源都掌握在他手上。

第三个基础是“统一俄罗斯党”。

“统一俄罗斯党”是一个自诞生之日起就效忠普京的“普京党”。它的前身是普京前总统办公室主任沃洛申在1999年底临时拼凑出来的团结党，其创立的初衷只有一个目标：支持普京竞选总统。

在普京的大力扶持下，这个“总统党”在2000年就迅速成为俄国家杜马中仅次于俄共的第二大政治派别。

2001年12月，在普京的支持下，“统一”党（原译团结党）与“祖国”运动和“全俄罗斯”运动三大政治组织合并，成立全俄罗斯“统一和祖国”党，简称“统一俄罗斯”党，俄亲普京政治势力实现大整合。

由于“统一俄罗斯”在杜马中的优势地位，再加上另外两个亲普京政党的合作，亲普京的政党占据杜马三分之二的席位，基本控制了国家杜马，这为普京放开手脚施政扫清了来自议会的干扰和阻挠。

你看，普京靠索布恰克团队控制政府，通过希拉维克控制强力部门，通过“统一俄罗斯”党控制国家杜马，清除了政治强敌，巩固了政治地位，形成了非常牢固的政治权力架构。

但是你发现没有？普京这三个支柱看似很稳固，但缺了关键一环：军队。

军队虽然也算强力部门，但一直算是一个非常独立的派系，天生和搞特务的希拉维克集团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普京要保证自己执政稳固，就必须掌控住军队。

为了这个目的，普京用了三个手段。

第一个手段：扶持亲信。

普京为啥敢干净利索地收拾掉叶利钦时代的寡头？

就是因为普京有希拉维克集团在手里，人家可是”强力之人“！

但对军队，可就不能这样了，军队是有枪杆子的，特务哪里敢和军队叫板？你把军队惹急了，军队真的会掀桌子的！

所以普京一开始并没有着急，而是采取怀柔手段，一步一步地扶持亲信来掌控军队。

巧了，普京上任第二年，俄军内部爆发总参谋部和国防部内斗，总参谋部和国防部两家本来就职能重叠，在很多问题上都有嫌隙。

所以俄罗斯总参谋部虽名义上隶属于国防部，但在某种程度上兼任国防部第一副部长的总参谋长却享有同国防部长“平起平坐”的地位。

而国防部虽然名义上负责俄罗斯防务，但只是一个机关单位，而总参谋部的触角可以伸到俄军任何一个基层单位，所以国防部和总参谋部斗，根本不占优势。

普京抓住机会，扶持了俄罗斯国防部，把俄罗斯国防部拉到了自己这边来。

2004年，普京又借口俄军在车臣战争中暴露出来的军政军令不分、权责不分、指挥效率低下等弊端，下令解除了俄军总参谋部的大部分军事行政职能，只保留其与军事相关的职能，施行国防部长“一长制”领导，总参谋部元气大伤。

为了更有效掌控军队，普京还启用了谢尔久科夫担任国防部长。

俄前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

谢尔久科夫也算”索布恰克团队”，虽然他不是圣彼得堡人，但他是索布恰克团队大佬、俄罗斯前总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董事会主席祖布科夫的女婿。

所以哪怕他只是一个卖家具的、年轻时最高军衔仅为中尉，但仍然一步登天，出任国防部长。

万万没想到，谢尔久科夫想控制军队的措施太激进。

上万名军官“被退休”，10个军事大单位被解散，谢尔久科夫还扬言不再采购俄军军工厂的武器，改为采购西方武器（比如西北风两栖舰），直接断了俄军内部利益集团的赚钱渠道，引发了俄军内部的剧烈反弹。

高级将领公开嘲笑谢尔久科夫是“中尉部长”，许多将领以退役来抗议，甚至总参谋长巴卢耶夫斯基大将连续三次递交辞职报告，老子不玩了！

谢尔久科夫低估了俄军的反弹力度，自己底子又不干净，一不留神就翻车了。

2012年，俄军调查人员突袭了隶属于俄国防部的国防服务公司，发现这家公司将其拥有的十多个设施认定为非主业资产，并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给私人公司，其中一些军用土地在出售前靠国防部的资金建设了高档别墅区，但仍按照空地的价格出售。

调查人员顺藤摸瓜突袭了俄罗斯国防服务公司董事会成员、前国防部财产司司长叶夫根尼娅·瓦西里耶娃的家。

结果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在这位34岁的金发美女的床上，发现了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这巧合简直像个阴谋！）

谢尔久科夫深陷以权谋私和桃色丑闻，黯然下台，普京只能启用“统一俄罗斯党”联合副主席、紧急情况部部长绍伊古来救火，代替不争气的谢尔久科夫担任国防部长。

还好绍伊古威望比较高，底子也相对干净，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斗得有来有往，这才一直挺到了现在。

绍伊古（左）和格拉西莫夫（右）

第二个手段是普京版大清洗。

看过《战争之王》中的都知道，尤里从俄罗斯军火库中贩运大量的物资出来，转手就卖给了亚非拉的军阀，甚至恐怖分子。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苏联虽然解体了，但因为军队的特殊性，军队作为一个独立的、特殊的体系，并没有太大变化，反而因为专业性，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政治集团，谁也别想插手俄军的事。

在这个封闭且缺乏监督的体系中，贪污简直太正常了，俄罗斯将军们卖的可不仅仅是军火，几乎所有物资，包括燃油、电缆、发动机等等，都是可以挣大钱的资源。

军工企业产能落后、质量低劣，坦克舱盖锈死，坦克炮管开炮后直接裂缝，导弹车防冻液被换成水，飞机润滑油润滑不良，各种离谱的事都能在俄军发生。

俄罗斯军队的风气也每况愈下，吸毒、斗殴和欺凌现象频发，所以第一次车臣战争被打了个灰头土脸，哪怕在这次俄乌战争中，前面普京把兵都动员了，但到了部队却发现连防弹衣和头盔都配不齐，更离谱的是，明明账面上有150件冬装，但用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了！

当年斯大林也是受不了俄军内部的种种弊病，开始了大清洗，几乎整个消灭了苏联红军的军官阶层，红军指挥人员和政工人员有4万余人被清洗，其中1.5万人被枪决。

但普京版大清洗显然不敢这么冲动，只能找借口清洗掉一些实在不像话的军队高层。

比如普京曾解除总参谋长马卡洛夫·尼古拉·叶戈尔维奇大将、第一副防长苏霍鲁科夫职务，连他们的亲信副防长科兹洛娃和丘什金（兼国防订货监督人）都换掉了。

2019年10月，又抓了俄罗斯军队通信总局副局长阿尔斯拉诺夫上将。原因是他弄了个皮包公司从东方邻国采购了一批民用的对讲机，回来之后贴牌改造然后作为俄罗斯自产装备中标俄军合同，价值165亿卢布，回扣22亿卢布。

普京的这种清洗看起来很严厉，但谁敢保证阿尔斯拉诺夫的继任者不这么干呢？

第三个手段就是建私兵。

1999年，俄罗斯刚当总理的时候，俄罗斯的经济、军事等方面出现了严重困难，整个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增强威信，普京刚刚上任并没有首先稳定局势，而是在第二个月，就下令打响第二次车臣战争！

事实证明，普京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军功是一个国家领导人最突出的政绩，可以有效提升个人威望，威慑反对势力。

不过在战争中，俄军并没有像普京设想的那样势如破竹，甚至打到了格罗兹尼城下后，害怕伤亡不敢进去打巷战了！最后还是凭借卡德罗夫（现在车臣总统小卡德罗夫的爸爸）的私兵冲进了格罗兹尼，奠定了胜局。

这起事件让普京认识到了两件事：一是俄军不堪用。二是私兵真好用！

但是，建私兵会引发军方的忌惮，所以普京一直到绍伊古掌握住国防部之后，才开始私兵建设计划。

普京的私兵分为内外两支，对内一支是俄罗斯联邦国民近卫军，这支部队原来是内务部队，2016年4月5日，普京签署第157号联邦总统令，授权组建俄罗斯联邦国民近卫军。

这支军队虽然有个“军”的名字，但其实和俄罗斯国防部、总参没啥关系，他们直接隶属于内务部，职责毫不掩饰地就是负责维护秩序和确保总统的稳定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小卡德罗夫的车臣军队，就属于近卫军序列。

这么重要的一支部队，肯定要安排一个心腹去管，所以普京任命“索布恰克团队”的高层、自己的前保镖佐洛托夫当近卫军司令，其地位相当于御林军总管，可以说，有佐洛托夫在，普京睡觉才踏实。

对外一支私兵就是瓦格纳了。

为了给瓦格纳支持，在俄罗斯明文规定禁止雇佣兵的情况下，普京还在说“在不违背法律规定的情况下‘瓦格纳’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运营”，如此具有“灵活性”的说辞已经足见普京对瓦格纳的支持。

对普京来说，瓦格纳的存在相当于自己的私人武装，在一些境外任务、无法使用近卫军的情况下，使用瓦格纳更简单，不用国家杜马授权，不用经过俄罗斯总参谋部签署命令，可以说一个电话就能出兵，非常好用。

更关键的是，有瓦格纳这一支私兵在，普京就能对军队构成有力制衡，军队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瓦格纳出面，军队搞不定的事情，瓦格纳能搞定，相当于给俄军面前放了一条鲶鱼，逼着军队向自己靠拢。

3  内部撕裂

我们发现，普京靠着希拉维克、索布恰克团队、统一俄罗斯党以及自己的两支私兵队伍稳固了统治，但同样会带来很多问题。

想当年，沙皇靠官僚系统治理天下，靠军队开疆拓土，靠东正教统一思想，靠哥萨克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一开始这几家也许可以围绕着皇帝各自出力，巩固皇权的同时也能获得利益，但时间长了，各个利益集团也会随之产生裙带关系，慢慢发展壮大。

在争夺资源、争夺利益的过程中，难免与皇帝身边的其他利益集团发生冲突，国家慢慢就陷入内耗。

现在的俄罗斯同样如此，典型例子就是济尼切夫事件。

前面说了，普京安排自己的保镖佐洛托夫当近卫军司令，但其实当时普京的保镖有两个，另一个名叫济尼切夫。

济尼切夫

相比佐洛托夫，济尼切夫比佐洛托夫更受器重，当保镖能当到少将军衔，后来被送到学院深造，拿了经济、金融与信贷两个系的学位，随后又进了军事学院，毕业后被普京任命为联邦安全局反恐处的副处长。

没过一年，济尼切夫被外放加里宁格勒当联邦安全局分局局长刷经验，只待了一年，就升为加里宁格勒的代理州长，屁股还没坐稳，就又回来当了联邦安全局副局长。

本来准备让他接局长，但突然一场大火导致俄罗斯紧急情况部普济科夫辞职，让谁接替成了问题。

紧急情况部是绍伊古创立，可以理解为一个放大版的国家救援队，最关键的是，手头有若干支救援队，而且这些救援队是有武装的，地位关键，必须要用普京自己的人，所以济尼切夫临危受命，当上了紧急情况部部长，并升为上将军衔。

济尼切夫这一上任，下面的猜测可就多了：济尼切夫会不会就是“太子”？

要知道，曾经有希望当接班人的有三个，一个是梅德韦杰夫，一个是绍伊古，还有一个就是济尼切夫。

梅德韦杰夫是普京的大管家不假，但他是个亲西方派，2014年以来被西方把脸都打肿了，出局。

绍伊古在统一俄罗斯党中非常有威望，但岁数太大，而且是个蒙古人，不可能当斯拉夫人的老大，也出局。

最有希望的就是济尼切夫了，年轻、能力强、自律，又是普京的心腹，很可能让他当总统，要不为什么普京让他出去学习还放到多岗位历练呢？

但是在2021年9月，紧急情况部部长济尼切夫在视察一次紧急情况演习中，突然遭遇紧急情况，不幸身亡。

虽然事后宣布他是为了营救一名掉下山崖的纪录片导演而跳下了40米高的山崖，不幸头撞到岩石而死，是舍己为人的英雄。

但这事总是透着一股蹊跷。济尼切夫是啥人？你是“太子”啊，心里没点数么？自己如果遇到危险会引发怎样的政局风暴心里不清楚么？会如此冲动跳下去救人？

所以事后很多人猜测，济尼切夫是被谋杀的。

谋杀他的，可能是索布恰克团队，因为济尼切夫虽然也是圣彼得堡人，但是从80年代开始他就一直在安全部门工作，他代表的是希拉维克集团的利益，不能为圣彼得堡官僚集团所用，那就除掉他。

也有人说是军方，因为据说绍伊古一直惦念着自己起家的紧急情况部，想把紧急情况部划归国防部，但济尼切夫死活不干。

还有人说是希拉维克集团内斗，因为传闻济尼切夫将接替联邦安全局长，局长不想交权，就做掉了他。

当然，以上都是猜测，没有实据，而普京就算知道济尼切夫是被谋杀的，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要靠这几个集团维护统治呢，就算他们内斗，普京也只能和稀泥。

普京能做的，也只有授予济尼切夫“俄罗斯英雄”称号，并在济尼切夫的葬礼上伏棺痛哭。

你看，连“太子”都有人敢下手，更何况普京的“私兵”呢？

要知道，别看绍伊古控制了国防部，但并没有控制主管作战的总参谋部，而在俄乌战争中，瓦格纳的出色表现，更是引发了俄军总参的嫉恨，正规军和普京私兵之间矛盾不断。

对俄军来说，俄军的最大意义就是成为总统的执行对外战略的支柱，只有让总统离不开他们，才能源源不断从国家得到经费、资源和利益。

但是现在俄军惊恐地发现，在俄乌战场上，有俄军，有国民近卫军（小卡德罗夫的车臣兵），有瓦格纳，还有东乌民兵，俄军只是很小一部分，而且打得不怎么样，相反瓦格纳和小卡德罗夫表现却十分抢眼。

如果以后对外战争的业务都被普京私兵抢了，那俄军以后会怎么样？一支总统不再需要的军队，还能得到多少资源？

所以对俄军来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把普京私兵的风头压下去！至于手段嘛，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什么都可能发生。

10月初，俄军在红利曼溃败后，拉平上将指挥的俄军正规军火速逃离战场，却没有通知在后方的车臣武装和瓦格纳，结果车臣武装和瓦格纳莫名其妙地成了阻击部队，损失惨重。

虽然俄军事后解释说，是因为彼此不是一个系统，没法直接下令给他们撤退，但这种说辞根本没人相信，这显然就是俄军借乌军的手杀人嘛。

所以小卡德罗夫在社交媒体上大骂拉平，说他“平庸无能”“他只配做一个列兵”。

小卡德罗夫（左）与拉平（右）

瓦格纳的普里戈津则公开支持卡德罗夫对拉平上将的指责，说小卡德罗夫说的太好了、太棒了，所有那些国防军系统里的垃圾，都应该站到我的面前冲锋去！

你看，两个私兵的高层公开叫板俄军高层，这就把俄军和普京私兵之间的矛盾暴露无遗。

普里戈津是骂爽了，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俄军开始以各种理由停发瓦格纳的弹药，逼得一些瓦格纳军官不得不写小作文上网求助。

比如有瓦格纳军官在网上发视频，站在医院停尸房里向俄罗斯国防部喊话，要求获得必要的弹药，他们宣称俄罗斯国防部的仓库里有弹药，但他们却被完全切断了弹药供应。

“我们急需弹药，大量战士将因此幸存下来并能够继续战斗，这会影响到整条战线，我们愿意为你们上前线，请给我们弹药！”

普里戈津也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批评俄罗斯国防部的官僚主义。

他说，瓦格纳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作战，不管是否有弹药，敌人都无法摧毁瓦格纳，但国防部的官员却正在让瓦格纳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普里戈津强调，为了获得弹药，他在莫斯科“找了一切可以提供帮助的人”，为了让在前线的小伙子们能得到其所需要的一切，他愿意因为“诋毁军队”而被戴上手铐。

目前俄军还没有对此发表评论，不过托词也非常好找，俄军自己的弹药也不够啊，没有多的，怎么给你呢？就算你找普京告状，又有什么用呢？

随后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1月11日担任前线总指挥，然后13日就宣布攻克索莱达尔，似乎是为了显示多么能干。

但普里戈津马上毫不留情地打脸，强调是瓦格纳独自战斗拿下的索莱达尔，没有俄军的事。“我想再一次强调，除了瓦格纳战士，没有任何其他军事单位参与了攻克索莱达尔的战斗。”

最后逼着格拉西莫夫不得不修改战报，也再次对瓦格纳产生忌恨。

普京当然是心向自己的私兵的，但普京作为一个政治家，做事情是懂得交换和妥协的，更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对本来已经很敏感的俄军大动干戈。

最终普京选择的是和稀泥，小卡德罗夫升为上将，普里戈津得到了新动员部队的训练合同，克林姆林宫发言人、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还“高度赞扬”俄军及瓦格纳在战场上的表现、称他们为“英雄”，同时驳斥了关于所谓“俄国防部领导层与‘瓦格纳’之间不和”的传言，说双方是团结的。

所以，看似瓦格纳和俄军之间的这次争端暂时平息，但领导体制外的心腹和体制内系统之间的矛盾，却根本无法消除。

4  尾声

我们不得不承认，普京很厉害，20年的时间，通过又打又拉等洗牌手段，慢慢站稳了脚跟。

但是，这种依靠人身依附，而不是制度化体制治理国家的方法，只会造成利益集团固化，为国家埋下动乱的祸根。

瓦格纳也好，车臣武装也好，近卫军也好，看似普京用的很好，也很管用，但却是俄罗斯军阀化的开端。

军阀林立历来是帝国灭亡的征兆，你拉来一个师的兵就能当师长，拉来一个军的兵就能当军长，上下指挥凭的是哥们义气和利益关系，而不是体制化、机制化、制度化。

这样一来，和平时期还好，一旦发生战争，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互相甩锅的幺蛾子事都出来了。

所以，俄罗斯现在的武装力量山头林立，全凭总统的私人关系去指挥、个人魅力去调动，那说明这个国家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从历史上看，过去那么多王朝之所以覆灭，不就是因为政治强人身死群雄并起么？

对于这个道理，普京能看明白吗？也许能看明白，但这已经是涉及他政权根子上的问题了，在没有自我革命的勇气的时候，就算能看明白，又怎么可能去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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