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与俗手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部小众欧洲电影，名字叫“Mr.Nobody”，翻译成中文——《无姓之人》。看名字似乎是一部符合丧文化的题材，但电影的内核是关于人生的可能性，即你的选择如何影响你的人生。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看似复杂，其实对一般人来说，基本都涵盖在四种模式之内——好牌打好，烂牌打烂，好牌打烂，烂牌打好，决定人生最终掉进何种模式，就在于每时每刻的人生选择。

对大部分人来说，好牌打好，烂牌打烂是本手，是理所应该之事，中规中矩，随大流，值得旁人津津乐道和唏嘘的是烂牌打好的妙手和好牌打烂的俗手，人们之所以关注这些话题，是希望在别人的选择中看到对错的演变，从而成为自己的人生指南。

在电影《无姓之人》中，117岁的老人尼莫利用特殊机缘，经历了不同选择下9个版本的人生，但最终似乎没有一个版本的人生让他满意，他得出一个结论，所谓人生的可能性，实际上是一个陷阱，只要你做出选择，就意味着其他的可能性随之丧失，人生变成单向道。

看似自由选择的棋局里，其实每一步都是被动强制，做出选择时都是当事人认为的最优选，而所谓的妙手和俗手，都是结果发生后反推的解释，也就是说，在结果没有出现之前，人们很难提前预料这一选择到底是妙手还是俗手，而当人们用结果来回溯过程时，常常又会掉进“鸽子迷信”中，把自以为是的因果当成金科玉律。

“鸽子迷信”源自斯金纳的一个实验，实验中的鸽子很快能理解按下机关，门打开就会有东西吃。但如果将门设定为每20分钟自动打开，鸽子就会困惑，“我干了什么好事才得到这些？”如果当时它正在拍翅膀，就会继续拍，并深信自己行为与结果有必然联系。这道理如同很多人相信巴菲特的价值投资，但最终，巴菲特成了首富，大部分人输掉底裤，巴菲特的妙手到你手里就变成了俗手。

如果没有上帝视角，人在选择面前所依赖的大部分都是经验和直觉。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没人剧透，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才知道自己做出的是妙手还是俗手？

妙手与俗手，仅在字面上就做出了价值判断，现实中的我们并没有电影主角所拥有的无数次试错机会，面临选择，我们充满焦虑，担心错误的选择放大人生的蝴蝶效应，将自己导入俗手的万丈深渊，以至于一步三回头，左右反复看。

选择之后，一旦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困境，有时立刻会将因果归结到选择本身，让后悔，患得患失，犹豫不决，自怨自艾，占据人生大部分时间，每天都在寻找一种叫后悔药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认定了当时的选择是俗手，很可能会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形成满盘皆输的局面；而对所谓的妙手津津乐道，也会让人忽略下出妙手后，良好心态下的稳打稳扎，愈战愈勇或许才是支撑妙手的真正原因。

妙俗之间，有时候之所以结果天壤之别，其实全在于如何对选择之后的变化做出回应。选择只是扣动扳机，接下来的每一步轨迹，才是决定这一手到底是妙手还是俗手的关键。

真实的世界里，每一次选择都重要，也都不重要，真正决定是妙手还是俗手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选择如何被执行。“石佛”李昌镐是棋坛令人生惧的常青树，他的制胜之道就在于“从不追求妙手，也没想过要一举击溃对手。”不靠神来之笔追求赢得漂亮，而是力求每落一子都有50%以上的胜率，以时间的积累换取胜利的优势。

人不是上帝，所谓大局观也是虚幻抽象的事后诸葛亮，妙手俗手，不过是人们为自己辜负时间所找的借口，烂牌打好与好牌打烂都不是一日之功，除却生死，没有某一次具体的选择可以决定所谓胜负，一切都是循序渐进。

曾国藩喜欢“结硬寨，打呆仗”，在硬桥硬马的实力面前，所谓妙手都是花拳绣腿。基于最朴素的道理，坚持做对的事情，每一步都平平无奇，但能坚持走好每一步的人，最后都会是人生赢家。

正如《无姓之人》中男主角尼莫最后所言：每一条路都是正确的路，一切都可以是另外一种模样，而且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所谓妙手俗手从来都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结果，是时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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