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还需要解释吗?
大家或许都熟悉今年春晚上没登上舞台的那个圆桌节目,当然还有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脱口秀大会》。
但只用类似的线上节目来理解脱口秀,显然是有些盲人摸象了。要真的了解脱口秀,还是得去线下。
2023年,整个演出市场随着春天的到来再度沸腾,位于北京的世纪剧院也史无前例地连续举办了6场脱口秀千人专场。
于是,GQLab 的编辑们,虽然大家对脱口秀的熟悉程度不同、热爱程度不同,但也纷纷出动替大家尝鲜了。
很幸运地,我们捡漏了几张180元的票,品味了也许是180元能买到的、最值的快乐。
这是我第一次看脱口秀专场,事实上,我连《脱口秀大会》都没怎么认真看完过。但实际上我错过的也没有很多,因为国内的脱口秀专场本来就不多。当然也是因为能演专场的演员本来就不多。线下演出不用比赛,没有淘汰、也没有领笑员。不用评价,笑就好了。但也是有主持人的,一般也是非常专业的脱口秀演员。不仅要炒热气氛,还要向新来的观众科普。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谁还需要关于脱口秀的科普啊?比如我今天就是第一次知道:把表演里的脱口秀段子记下来发微博,是不太好的一件事,基本相当于电影院屏摄了。如果你想要和主持人互动,可以买第一排的票,会被每个演员拼命调侃。呵呵,我之所以不买第一排的票,原因就像我没上清华一样。不过我忽然有个灵感:当你想给 I 人朋友过一个社死的生日,有比海底捞更好的选择了。这场在开票后没几分钟就售空了,没想到世纪剧院是个有两层的大剧院。1600个观众坐得满满当当。而二楼的视野如图。连续主持了好几天的贾耗说:“真的要非常使劲才能够让二楼的观众感受到演出氛围,可以让公司加劳务吗?”大家笑起来都好像有一秒的时差。听演员说这里的笑声像是海浪,涌来时是有坡度的。有很多社恐朋友会专门拍一张坐在角落的照片来致敬海源,因为海源的专场名字叫《坐在角落的人》。但听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金融从业者说,她很多最擅长应酬的同行都很喜欢海源的专场。还会发朋友圈,假装自己是“坐在角落的人”。还有一个新发现:原来专场和线上的脱口秀视频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一段都让人开怀大笑。不是说不好笑的意思。专场不仅会让观众笑,还会让人沉默,沉思,甚至哭——是的,在一些桥段里,我听见身边的观众在隐隐啜泣。哭点大概是一个已经讲了10年脱口秀的人,把这10年的沉淀在台上化成了一道弧光。它既属于创作者,也属于普通人。如果说线上的脱口秀综艺是“让每个人快乐五分钟”,那么线下专场则是呈现那五分钟的之前、之后、之外那更为宽广的部分。海源演出后跟我们分享道:“演一个专场就好像度过了一生。你会分享你人生里面的很多故事,观众听了,懂了,给你掌声,给你笑声。我很放松,好像刚才就是一辈子。”
如果你和我一样,只在手机屏幕上看过脱口秀,那么你也会惊讶于这两个事实:专场开始前,一般还有开场演员。开场,大概就是简单地热场15分钟,让观众进入能够专注于演出的状态。海源和小鹿会彼此开场。海源说:专场演不好没有关系,但给别人开场一定要开好,不然会有很大的道德负担。如果看问卷调查,男女比例在1:9。志愿者也是清一色的女生。任谁也无法料到,这种悬殊的男女比例也会给女卫生间带来不可估量的压力。《女儿红》讲了一些似乎在公众舞台上有“禁忌色彩”的事情:经期,婚恋、生育、两性......但小鹿把它们处理得精彩极了。至于具体说了什么,我们不能剧透。如果《女儿红》再次巡演,一定要去看就对了。对女性观众来说,很多故事都是熟悉的——它将伴随一生;同样它也是陌生的——它从未被如此谈论与言说。我也是才发现,女性生活里的有些事情,只有被复述一遍,人们才能理解有多么荒谬好笑。事后看到很多人说这是一场“高级”的表演。但我更愿意认为,这是一场珍贵的体验,它不属于什么高级和低级的鄙视链。
确实没有建立起如此过瘾的预期,尤其是和我看过的开放麦与拼盘演出比起来。拼盘还分双拼、三拼,甚至更多,吃过食堂的你应该很有共鸣。专场更像一场宴席,开胃酒、前菜、主菜、餐后甜点一一送上,是一种有层次的体验。周奇墨是第一个在世纪剧院开专场的脱口秀演员,这次他是来为小鹿开场的。“天花板”的出现仿佛 NBA 球员出场,欢呼声大到二楼的地板都在颤。正式的演出还没开始,就已经快笑累了,其他观众也差不多。据我开场前的蹲守观察,男生一般都是和伴侣一同前来,很少有落单的情况。而女性构成的多样化程度确实让人吃惊:闺蜜、母女、阿姨团......男性观众不多,大概是因为《女儿红》所探讨的女性话题对男生来说有点“刺耳”。为此,我(男)和编辑 Arry(男)相约一起穿着裙子去看,以示我们对小鹿的支持。但 Arry 没穿。他的理由是他的羊毛裙子太热了,反正我不信哈。小鹿开始调侃男性的时候,我特地分神关注了他俩的笑况。我本来以为会有点尴尬,但事与愿违,他俩大笑的时机几乎完全重合。听小鹿说,男观众的数量也是在逐渐上升的,这真让人开心。小鹿还对一个男孩印象深刻:“他背着书包,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特别认真,特别开心,笑得也特别大声。散场后,我在后台的监视器里看到那个男孩还在非常认真地拍照,直到被工作人员提醒。好像之前因为疫情,他总是被迫错过演出,那是他第一次回到线下。”小鹿送给观众的礼物,是装在透明袋子的卫生棉条和避孕套,现在摆在我家客厅桌上。我确实用不上,但也没有把它送人的打算。每次看到,它都会提醒我:世上我无法感同身受,但值得花时间和力气去理解的事,还有很多。Arry 看完了觉得,好像也有了一些穿裙子的勇气。
抢到梁海源《坐在角落的人2》一张、小鹿《女儿红》两张凭着和李诞相近的外貌(不含身高),我很顺利地和“笑果”的工作人员老师在世纪剧院门口悄悄碰头,争取到了宝贵的采访机会。在不影响大家工作的情况下,我见缝插针地跟大家聊了聊。脱口秀演员走台时不会对着话筒说“123”和“喂喂喂”,还是会像膝跳反射一样讲段子。海源说,他信任他的伙伴们,因为不管啥时候讲,都会有人接梗。爸爸说:“段子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我跟她的关系挺好的哈哈。”小鹿觉得演出没超过预期,主要是没什么可以超越的空间了。《女儿红》的导演觉得演得太好了,太红了,感觉没法收官了。演出一结束,还没走到休息室,小鹿就扶着墙脱掉了高跟鞋。看神情,应该是痛的。小鹿说这是她唯一一双高跟鞋。之前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够高,气场不够。而在这个专场的巡演过程里,她发现女性的意识是需要启蒙的,自己在这三年里也在迅速地进步。我们又随机采访到了梁海源《坐在角落的人》制作人杨筱依、统筹石佳鑫,小鹿《女儿红》制作人陆逸云、内容导演天元。所有的演出都结束了,她们说话间有种放暑假前的轻松:“新一季《脱口秀大会》在筹备了,演员们都在线下磨练段子。”“有70分钟质量过硬的段子,就差不多是 top 级的明星了。”“据说如果一个演员全身心地投入到专场,一个月做6-8场差不多。强度因人而异,本质上是生理上的挑战。职业化是他们的目标。”每个人大概都有着不同的答案。对我们来说,脱口秀不是挑逗的游戏,而是一场袒露与信任的尝试;它被情绪、洞察、价值观所驱动,因表达者的人格与思想而成立。我们一次次抵达现场,是在寻求一种深入的交流。而“笑”,就是我们之间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