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关于未来的想法都比不上我们一起用书本搭建的摩天大楼
故事群岛
小鸟文学
威廉·特雷弗说,短篇小说是惊鸿一瞥的艺术。来吧,登上这个精选世界短篇小说的“故事群岛”,在惊鸿一瞥中,体味人生种种无奈、困顿、痛苦……
本文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二十八卷,为付费内容。此为试读。原题为《摩天大楼》,作者:亚历杭德罗·桑布拉,译者:童亚星
1
因为不想留短发,我没能去成纽约。父亲也没有读我写的《给父亲的一封信》。
“我想哭的时候再读,”他这么跟我说,“不过我从来没有想哭。”
当时我不知如何作答,现在依然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当时我才写作,现在也继续写作。现在的我写下的,是我以前没有及时想到的那些回应。准确地说,是那些回应的草稿。
比方说,曾经我首次尝试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删去了你。我本以为可以假装你不存在,就像是你缺席了一场演出,我们这些别的演员不得不在最后一刻即兴做出一些调整。
当下我才懂得,一切故事因你而起,就算我极力逃避,这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爱情故事。
2
仅仅一周以前,一切都还井然有序——说“一切顺利”恐怕不太合适,毕竟从未有什么事情真正顺利过,不过有时候得过且过也不错,甚至能带来些幸福的日子。父亲和我坐在车里,开着车窗,听着新闻。或许我们看上去像是朋友、兄弟,在上班路上高高兴兴地享受着彼此的陪伴,谈天说地,打发路途时光。
“你该学学开车。”那天早上,在等一个红灯时,父亲对我说。
从我十四岁——甚至可能更早,大概十二岁——开始,我就一直听他这么劝我。如今我二十岁了,我想着的确应当学一学,学开车是有用的,哪怕只是满足一下这个令我愉快的愚蠢想象:在盗走父母的一切后,开车上路,飞速逃走。
“我可以学一学,没错。”
“要我教你不?”父亲热情地问。“明天吧?是星期天。”
“明天,很好。”
父亲的办公室在市中心,不过他先绕了几个街区的路,把我送到了美国领事馆附近,我预约了申请签证。我本以为手续会很冗长,结果一个小时就搞定了,甚至去上斯丘斯特的课都没迟到多久。不过迟到也无所谓,因为斯丘斯特老师憎恶一切循规蹈矩,所以我们何时进出教室完全无需任何托词,仿佛教室是条大马路,而我们只是为路上某位演讲者或游摊走贩临时驻足的过客。
我和往常一样躲到了最后一排,取出塞萨尔·巴列霍的作品复印件和我那个巨大的笔记本,我习惯在上面写下一些零星的语句,也懒得做笔记,毕竟就算最学霸的同学也没法记录下吉列莫·斯丘斯特老师那些偶尔精彩、永远混乱的自言自语。印象中,他总是口若悬河,右手一根吉坦尼斯香烟[1],左手一杯咖啡——准确地说,并不是端的咖啡杯,而是保温杯的盖子。每吸一口或每抿一口,都让他渐入佳境。他的演说往往始于泛泛的评论,既模棱两可,又合情合理,然后洋洋洒洒地发散开来,最终离题千里。或许正因如此,有传言说他那保温杯里装的其实是咖啡加威士忌或咖啡加皮斯科酒,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保证斯丘斯特上课时喝的是纯正的波兰伏特加,那玩意儿要是跟咖啡混在一起,肯定一团糟。
“老师,请问您能把烟灭了吗?”那天早上,有人突兀地这样问。是一位不认识的女同学:是你。
我看到你坐在斜对面的第二排,正不耐烦地晃动着左腿。
“为什么?”斯丘斯特老师回问,满脸疑惑,像是听到了一句胡话。
“我是孕妇。”你回答。
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那时候,教室内不但没有禁烟,甚至还觉得吸烟是合乎情理、近乎天经地义的。哪怕在窗户紧闭的大冬天,室内也常常燃着五六根香烟。要是在电影里看到这种情节,大家恐怕会觉得是种夸张、是烂俗的桥段或滑稽的场景。
我以为斯丘斯特一定会无比惆怅,会跟平时一样自嘲解围,但他只是好奇地盯着你笑了两三秒钟,然后在地上踩灭了香烟。他的助教一向是带着粉丝的姿态来到课堂,总是和老师保持着同步的吸烟节奏,仿佛二人都来自某个精挑细选的吸烟者团队。结果他也只好灭掉了自己的香烟;而我不得不压抑着自己想点燃一根的冲动。
下课后,斯丘斯特和助教快步走向停车场,我跟上他们,想说说旅行的事。
“请假倒没问题,你别担心”,斯丘斯特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在捋顺想象中的一把茂密的胡须,“不过这个城市嘛,我觉得说不过去。纽约,我不喜欢。”
“为什么呢?”
“大家太高估它了。”他带着自己那一贯的学者风范的质疑腔回答。“我的一个儿子在那儿住过十年,住在布鲁克林。”
“纽约,这城市不怎么样,”助手附和道,“糟糕极了。”
“我的一个儿子”,我琢磨着这说法,震惊于斯丘斯特竟然有不止一个孩子。我可以轻易想象他是一位父亲,毕竟我认识的几乎所有成年人都有至少一个孩子,可斯丘斯特竟然繁育——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个词——了两个或更多的人类,这在当时让我觉得奇怪,或者说是震惊。
我正要点燃手里的香烟,就看到你走了过来。
“你还有烟吗?”你问我。
“你不是怀孕了吗?”
“有些孕妇也吸烟的。”你应道。“不是,其实我刚没了孩子。就刚刚,在洗手间。真可怕。”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大概有半支烟的功夫。
“那你为什么让斯丘斯特把烟灭了?”
“就是恶心他,这位先生话太多了。其实我从来没怀孕过。”你补充了一句,像是很有必要澄清此事。
“你喜欢这门课不?”
“喜欢。我们分析过的那些诗歌我都挺喜欢。巴列霍让人惊叹。我听不懂斯丘斯特老师讲的那些东西,但我觉得我是喜欢这门课的。他所有的课都这样吗?”
“是的。斯丘斯特挺疯的。”
那天我该去上文学研究方法论的课,可我想跟你漫无目的地一起走走。你告诉我你打算选文学课,去斯丘斯特的课则是出于好奇。
“我从来都不想学习,”你说,“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愿意学。”
和我一样,你也是二十岁的年龄,可你听上去相当成熟,或者说,当时我认为,从某种角度说来,你是一个阅历丰富、高贵典雅的人。直到那时我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你,发现你的眼睛大得离奇。我还注意到你有些细长的鼻子、修长的双手和精致的绿色指甲。你留着长发,不过比我的短。我的头发是齐肩的,你的身高也到我肩膀,不过当时我觉得你就是身材特别显高的那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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