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头装一万个摄像头，也许会让治安更好，但不一定能帮助城市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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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27 13:04

刘岱宗，世界资源研究所中国可持续城市部门主任，一席第456位讲者，「中国智慧城市的死与生」主讲人。

第3课如何设计一个智慧社区（上）（节选）

上一期我们讲了比较宏观的智慧城市，到底怎么打造一个比较好的智慧城市或智慧社区呢？我们这一期给大家讲一些具体的，比较落地的例子。

先带大家回顾一下，上期最重要的是批判技术，我们其实期望城市是智慧的，也就是我们反复强调的核心——慧即是空。所以我后面会讲一些案例，从头到尾你会很困惑，不提任何技术，反而是很智慧的一种思考，希望大家能够接受。

所以本质上来说，我们设计一个城市，到城市的最小单元——一个社区，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反复强调的是，我们希望这个城市一直活着，希望它能够永续的繁荣，可持续的发展。

这里面有两个主要的问题：

第一，我们要设计一个智慧城市或者智慧社区是繁荣的，繁荣包括人口上的繁荣、经济上的繁荣、生活上的繁荣。

另外一点，既然是智慧的社区，它应该有一些创新，这些创新能够支持繁荣，而且繁荣能够支持创新技术的落地，所以这两者可能是我们设计智慧城市最关注的两个主要的愿景。

我们先就第一个问题来进行更多的探讨：如何通过一个很简单的、完全去技术化的设计，打造一个真正智慧的社区。

墨尔本CBD的复兴

上一集我们批判过，这帮有钱人都喜欢在沙漠里搞块地自己玩，我们这个完全不一样，我们今天首先从城市更新来聊起，我们谈墨尔本CBD核心区的复兴，这是一个现有的城市，我们怎样发挥智慧让这个地区重新繁荣起来。大家可能会觉得，墨尔本非常高大上，确实也很高大上，也是非常宜居的一个城市，但是在1980年代的时候，因为北边悉尼快速成长，大量的投资人被吸引走，有很多的产业，新的经济会跑去悉尼（相当于上海发展起来了，钱都去上海了，北京就有点困难了），所以当时的报纸说，墨尔本的CBD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空心化。

什么叫CBD？它叫核心的商务区，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这些小白领们一般晚上下班准点走人，所以晚上那个地方没有什么人气，周末也没有什么人气，这是一个商务区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一旦没有人，楼上熄灯的时候就会滋生很多的犯罪，甚至有一些卖毒品的去这些地方集聚。所以会产生非常危险的问题，导致有一些企业觉得周边老有这种刑事犯罪，有很多不安全感，就搬离了CBD。

讲到这儿，我有的时候会结合北京CBD来聊。我告诉大家一个小窍门，周末的时候在北京CBD找一个很好的餐馆，立刻有空桌，立刻带一家人可以吃一个大餐，还能给你折扣。你知道为什么吗？其实情况是一样的，很多这种大的商业机构聚集的地方，在中国就是没有人，平时就是很高大上的餐馆，赚这些有钱人的钱，然后到周末没有人的时候各种家庭套餐特便宜，还随便有座位，所以这反映了一定程度上的单一功能的问题。

墨尔本就痛定思痛，在1994年的时候，这个市长请了当时最著名的，也是我的一个导师，丹麦的扬•盖尔先生。扬•盖尔先生正好跟雅各布斯有一点类似，也不是传统搞规划、搞建筑的，但是因为他老婆是学心理学的，所以他其实受心理学影响很多，就把心理学注入到建筑和规划领域里，独创一个门派出来，他专门谈交往与空间，这也是非常有名的一本书。他离开丹麦以后，最重要的一个作品就是1994年重新繁荣墨尔本衰落的城市核心区的CBD。

市长当时给了他10年时间，1994年到2004年，他为墨尔本制定了一个十年的复兴计划，这个复兴计划大家能看到的结果是：墨尔本的经济已经再次超越了悉尼，成为澳洲最好的城市，同时墨尔本在全球宜居排名上，也超过了澳洲其他城市，成为澳洲最宜居的城市。

社区因何而繁荣

我们回头看一下他做了哪些事情。

第一件事叫更混合的社区。在这个地区植入了大量的年轻居民和学生，首先让这个地区的人口更加多元化。比如说以前CBD都是白领，所以在这里面要植入比他们年轻或比他们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本地居住的人。他就把一些空置的写字楼收回来，改造成住宅，再卖出去，这有居民了。同时，把一些楼打造成学校，会有各种各样的学生来，所以大家其实可以看到，欧美包括澳洲的很多大学，没有一个特别清楚的校园，因为很多大学是私营的，哪里有一块楼，就买来当做学校的教学楼，像西雅图很有名的华盛顿大学，根本看不到核心的校园。

大家看到1983年的时候，这是本地居民的一个点，本地居民200多户。规划师不断找到空间，就往里面挪本地居民；

1992年，780户；

2002年，大概十年以后基本上到1万户了，就比以前翻50多倍。

这就是他在十年里，不断在这个地方注入活力。居民进来了以后，在北京CBD的周末，馆子也会白天做打工人的生意，晚上做本地居民的生意，所以餐馆一天可以卖两趟。

但是把大量居民植入进来的时候，就有一个雅各布斯最重要的理论，叫做街道眼，你在底下有刑事犯罪，就很容易被人发现，被人上传上互联网，立刻就给抓住了，所以确实有利于扼制最重要的刑事犯罪的问题，这个地方显得会更加安全。

第二个，更具活力的街道。

既然是更新，房子都卖给开发商，卖给个人了，我唯一能够通过建成环境来打造的地区，就是公共产权。街道属于公共空间，通过街道推动这个地区的更新更有活力。

所以，1992年的时候街道都是停车或者开车使用的，现在做的是把车挪走，或者把小区车辆数减少一些，增加更多公共空间。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1983年的时候CBD里公共空间的数量，大概分几个，黄颜色的是青石路面的铺装，有一点像土地的铺装，青石路面暗示大家，谁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谁是客人。

如果是柏油路面的铺装，很清楚是给开车人使用的，而青石铺装用在景区，用在一些商场外面的广场，明显告诉你这地区是行人或者自行车系统为主的地区。

到2004年的时候，十年结束，整体地区全部有行道树跟青石铺装的道路，以及更多沿河的公共空间，这是他为墨尔本打造的第二项内容。

第三个事情，打造更丰富的公共生活。

既然把这个空间慢慢归为行人公共空间，就需要往里面植入更多的生活，因为大家觉得公共生活能够帮助这个地区重新繁荣。大家晚上回家都看电视、打游戏，这种不出门的地区，一般来说是很无聊的地区，哪怕跟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都代表这个地区是很有活力的。

我讲一个例子，我去过北京的一个公园，大师级的景观设计，这个公园在通州，一个大的公园，树立一个牌子，从上到下，我数了一下，一共有8个禁止：禁止钓鱼，禁止下水，禁止嬉闹，禁止滑滑板车，禁止骑自行车，禁止放风筝……各种各样的禁止，告诉大家像僵尸一样走过去是最好的，那么一大块地，却不让游客活动。但是这样繁荣的地区，把空间腾出来以后，希望你在这儿躺着睡觉、晒太阳，闲着没事干。

这是他在联邦广场的公共空间里植入各种各样的活动，吸引大家来玩。就像北京的亮马河，吸引大家来玩，这个地区一定会繁荣起来的。

墨尔本联邦广场

当然当时我们设计的指标性的东西，就是户外咖啡馆的数量。玩累了，总要喝咖啡休息一下，它能够反映出公共生活的丰富程度。

1983年，墨尔本可怜兮兮，只有两个户外的咖啡馆的数量。

1993年数不过来了，大概是这样子。

到2004年的时候可以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少个户外的咖啡馆。

用这种很简单的三个方法，帮助一个空心化的CBD重新复活了。

我们希望大家理解，帮助城市重新繁荣起来，其实最智慧的并不是靠那些奇奇怪怪的技术。

如果在1983年，有一位中国的老先生去墨尔本，指导人家在街头上装一万个摄像头，能激活吗？我不这么认为，尽管这样也许会让治安更好，但是不一定能帮助复兴，这其实是我们今天想跟大家交流的，智慧社区或者智慧城市最终追求的是繁荣。在美国，有一本很重要的书《城市社区因何而繁荣》，刚才的案例里，引用了这个本书里总结出来的12条繁荣原则里面的3-4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