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谈质量,《人生大事》一定是今年到目前我们后台被大家询问最多的国产片。从6月初零星点映就开始不断有朋友在后台问我们这部片怎么样,上映后这几天后台更是不少,平均10分钟一条。我猜测原因,要么是大家太久没有等到值得买票看的国产商业片了,一有“某部电影还不错”的传闻就都来我这里问了。要么是我们之前的和朱一龙粉丝的冲突事件,让很多朋友觉得,如果这部朱一龙主演的电影连我们都说好,那肯定是真的好。不管哪个原因吧,大家那么想知道,我就先回答大家最关心的问题,电影质量怎么样——不但电影不错,主演朱一龙和小女孩杨恩又也都很不错,朱一龙贡献了从业以来最好的一次表演,相比之前那几部主旋律烂片里的角色,进步很大。我个人对这部片的态度,是偏鼓励更多的,毕竟是一个新导演的作品,也是华语片中难得一见的殡葬题材。所以这篇文会主要去说优点,当然,中间也会简单聊几句缺点,该提到的都会提到,大家可以自己判断要不要买票。很多人会把这部片和《入殓师》比较,但其实两部片子完全不一样,《入殓师》的核心冲突是对殡葬职业的讨论,用一场又一次葬礼去冷静地呈现一种职业上的优雅,再借由这种讨论去完成男主角自己的弧光。而《人生大事》是走的另一条路,虽然它将男主莫三妹(朱一龙饰演)也同样设定成了一个殡葬师,但是没有过多讨论这个职业置于社会之中所受到的偏见,而是借势于逝者作为推动叙事的第一工具——是因为外婆的死亡,与外婆相依为命的小女孩小文认为是负责入殓外婆尸体的莫三妹带走了外婆,成为孤儿的她因此每天缠着莫三妹要他“还我外婆”。而后再继续将逝者作为看不见的“在场第三者”,来调弄电影中的情感流动,建立莫三妹与小文的“临时父女关系”——你会发现每一次他们的逐步亲近,都与死去的外婆有关,最早是三妹半夜发现小文在听外婆以前的语音,那场戏没有台词,但是依靠演员的表演,心疼是可以传导给观众的。后来是三妹骗小文外婆变成星星在天上的善意谎言,小文再反过来说殡葬师是种星星的人的比喻,最后三妹帮小文找回手表中外婆录音的生日礼物。更重要的是两场互为对照的“人追车”的戏,一次是开场小文追外婆的灵车,另一次是三妹追把小文带走的亲妈的车。镜头给了一样的后车玻璃角度,小文对外婆,三妹对小文,完成了一种情感上的转移对照。编剧让逝者化为温柔的游魂,在生者的故事中穿针引线,这点真的做得很好。当然,最终目的,还是落到莫三妹自己与自己的和解,也就是与父亲为自己带来的原生阴影和解。但电影比较明显一个问题其实也在这里,刻画三妹与小文的关系,过渡到三妹自己与自己的和解,存在局部的断裂。最严重的一场戏就是,当三妹把自己父亲的骨灰放入烟花,送上夜空绽放,这明明是全片最重要的一场戏,因为在那个三妹望向烟花的那个抬头里,他与父亲完成了最后一次无声对话,这个对话是这部片最终抵达的东西,他比所有人物关系都具有优先级,因为他是独属于男主三妹自己的内心结局。但是编剧却选择在此刻直接接入了小文失踪的电话,不但对前者破坏得非常彻底,而且两场居于两条完全不同故事线的戏,却被硬接到了一起,导致两边的情绪都没有起来。包括还有亲妈的出现和最终的解决办法,我不清楚是为了过审还是编剧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尾了,反正都让电影结尾走向一个更加明显的断裂,是很大的败笔。一个是引入了孩童的视角。
在小文眼里,死亡是外婆有一天早晨突然没有醒过来,是外婆被莫名其妙的坏人叔叔带进黑箱子带走就没有再回来,是外婆的叮咛声以后只存在在智能手表里了,肉身则化成了烟囱里的烟,天上闪闪的星。
死亡在这里化作了孩童特有的浪漫感伤。
另一个是很巧妙地加入了不少喜剧处理,这种处理不是丧事喜办的那种违和感,而是把死亡这个议题给生活化了。
比如莫三妹开的那家殡葬店的对门就是家婚服店,晦气吗?但从另一角度看,婚丧嫁娶,就是我们的平常生活。
比如殡葬店给逝去的孩童定制专属骨灰盒,上面是小文色彩缤纷的画。
还有莫三妹的父亲,在遗书里写要拥有一场有创意的葬礼,但不要花费过多,无需骨灰盒,只要放在奶粉罐里就好。
还有个我比较喜欢的是,对「人生大事」这四个字的两次运用。其实,剧本名字叫《上天堂》,后改为《人生大事》,「上天堂」这件事,也就是电影想说的人生大事。「上天堂」在片子里有个具象的存在,那就是莫三妹的“家族生意”——殡葬店的店名。表面看自然很好理解,人生大事,无非就是葬礼,我们都习惯于操办如何体面地告别。但如果你换个角度,你会发现「上天堂」这家店,对于里面的人来说,真的是一个天堂。莫三妹,为了前女友熙熙(吴倩饰)曾打架入狱,留下犯罪前科。店里其它两位员工,王建仁之前是小偷,白雪之前是小贩。三个没血缘的人,在此处形成了小偷家族式的共生家庭。再加上孤儿小文的出现和加入。与其说他们把这家店当存有快乐的天堂,不如说,他们只有这家店。于是人生大事这四个字,突然有了另一层出发点,就是「死」所对应的「生」。殡葬师游走在生死之间的行当,达成了「以死观生」——旁观众生相,但没有过度介入。一场葬礼,是一个人一生的故事,更是一个家庭的分合聚散。比如,电影里有个年幼的小孩病逝,父母给她定制骨灰盒,小文把骨灰盒画得五颜六色,莫三妹原以为会遭到客户的责难,逝者父母却给莫三妹诚恳鞠了躬,因为他们的女儿生前极爱画画,给妈妈给妈妈的手指甲上都画上了画。这个家庭的遗憾在于,父母忙于事业,对孩子疏于陪伴。莫三妹前女友熙熙,丈夫酒驾车祸,肉身被碾碎,熙熙付不起给尸骨拼接缝合的钱,只得来求莫三妹帮忙。这一“求”,是她婚姻的无助与无常。还有一位给自己办葬礼的活大爷,在皇帝式厚葬的闹剧背后,是家里拆迁留下巨额款项后,家庭和睦场面的一去不返。电影里印象最深的一场葬礼,是莫三妹将自己的父亲送走,父亲想要一场特殊的葬礼,莫三妹制作了烟花,将父亲的骨灰燃烧绽放在夜空中。逝者在这一刻真的仿若变成了天上闪烁的星星,而莫三妹就是那个“种星星的人”。答案就藏在这些众生相的呈现里——在自我体认下,去与世界产生情感连结。为别人的生命找到出口,也圆满自己生命的缺口。音乐/
配图/《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