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有朋友问我关于移民的话题，还有人直接问：你为什么不移民。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说：出去之后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朋友于是释然：哦，对啊，你是在中文互联网上写字的。其实我的答案也不算是真老实，能干什么和愿意干什么，这是两件事。能干的事情多了，我有朋友在泰国开餐厅，我有朋友在加拿大编程，我还关注了一位在美国当大卡车司机的网友，看他沿途拍下春夏秋冬。以及一位在纽约的急救员，看他一步步考证考照，从一家医院换到另一家医院，沿着医疗救护系统的陡峭阶梯一步步往上爬。我还经常听到励志故事，比如一位文科女生打拼多年，已经成为杂志社的副总编辑。然后突然转码，学了两年编程，被亚马逊还是Google招聘，完成华丽转身，消失在大洋的另一头。类似这样的故事这几年很多，以至于“转码”变成了一个专用词，专指那些毫无编程背景的人士，通过学习培训成为程序员，跳槽进入互联网行业领取高薪。所以，不能说自己不知道能干什么，想干总是有许多事可以干。真实的原因是我不想干，我不想开餐馆，我不想开卡车，我不想编程序，我也不想当急救员。简单说，我不想再去爬职业阶梯，重新成为职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初阶重头爬起。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阶梯是一望而知的存在，没有多少变数。在一开始你就大概知道自己能爬多高，哪些高度你有希望达到，哪些高度你这辈子想都别想。在过去二十年间，我自己刚好赶上过两波行业大潮。第一波是民航业的爆发，第二波是互联网的爆发。身处这种爆发过程中，个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会有许多新的可能，会有许多新的希望，变化每天都接踵而至，让人无比振奋且跃跃欲试。人在这种氛围和环境里，是不大会考虑工作两个字的，有机会可以试一试做点什么，本身就让人觉得生命充满意义。尤其是在互联网大潮里，我个人想法首先不是我因此能拿多高的工资，而是我可以为此做点什么，创造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有钱没钱，钱多钱少，都不影响我内心感觉到富足---当一个人确信自己正走向未来的时候，内心是不会感觉到匮乏的。别人的想法可能和我完全不同，这一点我承认。不过对于我来说，能感受到生活中有源源不断的活力最为重要。只要能感受到活泼的生机，可以大量削弱对不确定性的担忧，提升对现实生活的承受力，同时人也更加敢于面对挑战和压力。因为在一个有活力的社会环境里，个人也会感觉自己有活力，有希望，内心因此而变得充盈。一颗充盈的心能让人吃得下，睡得着，起得早，风风火火冲进新的一天。
我不确定到一个稳定的新国家，新社会里，依然还能感觉到这种活力。炒菜就是炒菜，编程就是编程，开车就是开车，抬担架就是抬担架，这些毫无疑问都是脚踏实地的劳动，但同时也是稳定少变的工作。可以这么说：为了缴房租而炒菜是一回事，为了开自己的餐饮连锁而炒菜是另外一件事。同样的，为了web2.0的产品修修补补而编程是一回事，为了搭建Web3.0的新世界而编程是另外一件事情。后者的不确定性明显会很高，但是人在为了未来而做事的时候，感受会完全不同，工作所带来的价值可能会超越工作自身。
人会对安稳上瘾，人也会对活力上瘾，这取决于你是个什么人，你是怎么个想法。那些来问我移不移民的朋友，明显是后者，属于心思活泛之辈。因为如果他们是前者，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该退休就退休，该旅签就旅签，该移民就移民，走就走了。本来就是个人选择，服从理性判断，没什么好问的。而后者明显是问错了问题，不应该问移不移民，而是应该问活力在哪里？这才是问题所在。像他们这样的人，哪怕是移居到巴厘岛夏威夷，天天看海吹风，一周以后还是会倦了厌了闷了烦了。因为他们的生命并不是一个容器，只要往里填充就会觉得满足。他们的生命是一条航船，必须航行在汹涌激越的洋流上才会在运动中感觉充盈。那当然是要去找寻洋流，找寻活力丰沛的地方，让自己的生命扬帆加速。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摊开一张世界地图，首先应该看的是城市，而不是国别。看哪个城市灯火彻夜闪亮，看哪个城市公路和机场川流不息，看哪个城市的地平线上有无数吊塔悬臂。哪里有，哪里就有活力，聪明的人，有野心的人，心怀梦想的人，连带机会和金钱不断涌入，通往未来的变化也就在那里。所以，我建议他们暂且先把世界地图收起来，看一看中国地图。这些年的活力热点其实一直在转移，但是人们久居一个城市就容易忽略这一点---当初选择前来这里，是因为它在当时拥有足够多的活力吸引了自己。当这种活力渐渐丧失时，人却容易忘记自己当初前来的第一原因。当初当然是因为逐水草而来，当然是因为追洋流而来，如今这样的水草丰茂之地，这种汹涌巨流所在，也许已经转去了别的行省，别的城市。那么，在考虑移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移省移城？我不知道我的想法究竟正不正确，正如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样貌。但我确实知道，许多人需要让自己感觉到生命丰盈，如此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意义，找寻到自我的价值。那么从积极的方面来看，首先还是要去找寻活力之源。因为当初正是因为它，把你带领推动到了今天，因此才拥有了目前的一切。最后，还是那个老问题：你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三十年间我们都用生活的价格是多少来替代讨论，但是这个问题迟早还是需要去面对。我对此一直都心存疑惑，但是看到那么多人都有那么笃定的神情，就不是太敢问出口。
题图摄影：eberhard 🖐 grossgastei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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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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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定时刻
今天是在外卖之城的第一天，没有堂食，只有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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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请假了，他断更了，他提桶跑路了，他说是今天补两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