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背后的寡头

作者：哲空空

来源：蓝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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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灭绝

俄罗斯权力游戏里的“厨子”普里戈津不看菜单改看“孙子兵法”、不爱厨装爱武装率领雇佣兵组织“瓦格纳集团”上演“清君侧”行动又突然哑火，莫斯科寻常人家的电视上隔着伏尔加河犹唱天鹅湖，普大帝虚惊一场。

就在这骤来骤去的风云变幻中，曾经俄罗斯最富有的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露出惊鸿一瞥，霍多尔科夫斯基向厨子打气——别忘了你最初的梦想（厨子誓要推翻莫斯科军事领导层），要多少钱找你霍哥，只要是能让普京头大的我们都支持。

霍多尔科夫斯基敦促俄罗斯人支持普里戈津

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表态揭开了他与普京此恨绵绵无绝期的个人私怨以及整个俄罗斯自苏联解体以来难以愈合的旧疮疤。

1991年6月12日，伴随着民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叶利钦登上俄罗斯权力之颠，为叶利钦赢得压倒性胜利的是他允许苏联加盟共和国民族自决的纲领，以及在俄罗斯实行自由市场经济。

受哈耶克影响至深的俄罗斯经济改革操盘手丘拜斯和盖达尔，一直向叶利钦灌输这样一个观念——治重症需下猛药，为了把俄罗斯从计划经济的停滞中拯救出来，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实行“休克疗法”。

叶利钦听了丘拜斯和盖达尔的忽悠，加之几杯伏特加上头，醉醺醺地嚎叫——自由，自由，现在就要自由。

1992年2月，克里姆林宫宣布，除最必需的生活用品和服务外，一切商品的价格都将自由化。取消管制后，物价开始飞涨，第一个月，通货膨胀达到400%，一些民众的积蓄只够买几天的食物，很快，大街上成群结队出现了乞丐。

随着俄罗斯免费医疗的减少，几乎没有人能负担新系统下的收费，婴儿死亡率上涨，酗酒和自杀人数也不断增加，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俄罗斯男性预期寿命降低至57岁。

一时间，叶利钦民望剧烈下滑，丘拜斯和盖达尔被描述成“穿着粉红色短裤和黄色靴子的小男孩”。

尽管如此，这个“老少配”的改革天团并未停下休克疗法的步伐，他们还要进行最后一个大杀招——将俄罗斯的国有资产私有化。

1992年下半年，丘拜斯和盖达尔尝试发放私有化券，美其名曰——将国有企业“赠送”给人民，每一个俄罗斯公民都领到了价值10000卢布（约60美元）的私有化券，每一张私有化券都代表着国有经济中一份很小的股权。

嘴上没毛的丘拜斯和盖达尔这么搞的目的，是希望在一夜之间建立一个共同持股的中产阶级，但凡这两个家伙喝伏特加时就一颗花生米，都不会作出如此醉醺醺的决策。

该决策下达后，俄罗斯最有钱的那几个“企业家”趁机开始大规模收购私有化券，其中一个，就是在这次“瓦格纳事件”中露峥嵘的霍多尔科夫斯基。

那个凄风苦雨的年代，俄罗斯每个街角都有小贩举着广告牌，上面写着——收购私有化券，价格实惠。俄罗斯当时大约有1.5亿人，因而发行了1.5亿张私有化券，也就是说，俄罗斯所有国企的价格加起来只有90亿美元，难怪霍多尔科夫斯基等人像鲨鱼闻到血腥味那般大肆收购私有化券。

私有化让大部分俄罗斯人比以前更加贫困，却让一小撮人巧取豪夺成为寡头。寡头别列佐夫斯基曾夸耀，俄罗斯排名前七的商人控制着全国经济的50%。

叶利钦团队的“休克疗法”被时任俄罗斯副总统鲁茨科伊称作——经济灭绝。

当绝大多数俄罗斯人深陷贫困泥沼时，未来的寡头们聚敛起庞大的财富，他们穿着古驰和普拉达，带着贴身保镖，开着劳斯莱斯，收各路黑帮作自己的马仔，在一条条怒火街头顾盼自雄。

寡头窃国

霍多尔科夫斯基等人因“休克疗法”发了国难财，华丽转身成为寡头，不久之后，这些寡头将焦点转移到攫取政治权力上，要求得到政府职位。

别列佐夫斯基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在暗处影响政策制定，被认为是叶利钦背后的那只手。

别列佐夫斯基

1995年杜马大选，重组后的俄罗斯联邦共产党成为最大赢家，叶利钦慌了神，找寡头帮忙。这时，霍多尔科夫斯基提议，俄罗斯大企业家联合借给叶利钦18亿美元作为其竞选资金，同时利用媒体舆论支持叶利钦。

作为回报，霍多尔科夫斯基要求政府将剩余的国有企业实行私有化，包括钢铁、天然气、石油等关键领域，这项计划就是著名的“贷款换股份”。鉴于叶利钦的破产政府几乎不存在偿还贷款的可能性，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寡头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取得关乎国家命脉的关键领域的控制权。

得益于寡头的资金输入和媒体支持，叶利钦支持率激增，1996年7月，叶利钦在第二轮选举时战胜了久加诺夫。

寡头们索取报酬的时候到了。

1996年9月，俄罗斯举行了一系列不同寻常的拍卖，拍卖对象是寡头贷款时作为抵押的国有企业，每一件资产的拍卖都只有唯一的竞标者，那就是选举前贷款给叶利钦的寡头。

其中波塔宁选择的是制造戈比的重要原料——镍和铝的企业；别列佐夫斯基和他的合伙人阿布得到了西伯利亚石油公司；霍多尔科夫斯基则得到了尤科斯石油集团的大部分股份。当时，尤科斯石油集团是俄罗斯第二大石油企业，拍卖以3.09亿美元的低价成交。

寡头吞并俄罗斯国家命脉企业的时候，叶利钦患了严重的心脏病，靠不断注射肾上腺素完成日常工作，在叶利钦执政的最后阶段，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事是他自己做主，又有多少事是在寡头阶层的操控之下完成。

叶利钦在苏联解体中起到的巨大作用让他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的一致好评，叶利钦渴望融入西方社会，多次请求暗示，俄罗斯要求加入欧盟甚至是北约，但是，所有的请求都被断然拒绝。

20世纪90年代末的一次欧洲安全会议上，克林顿用手指着叶利钦，要求他停止轰炸车臣的格罗兹尼，叶利钦愤怒离场。

90年代末，俄罗斯经济严重失调，因石油、天然气、金属和木材的价格大幅下滑，莫斯科无法继续依赖无节制地出口自然资源来负担财政赤字，8月，克里姆林宫宣布卢布贬值，推迟偿还外国债务，此举导致股价暴跌，俄罗斯各地银行纷纷破产，大量公司企业倒闭，通货膨胀达88%，商店的货架上空空荡荡。

1999年新年除夕，迎接千禧年之际，叶利钦在电视上发表辞职讲话，宣布普京为继承人。

赢不了，输不起

普京生于列宁格勒，其祖父曾担任斯大林的厨子（又一个厨子），父亲在苏联卫国战争中因表现英勇而被授勋。

2000年，普京宣称自己之所以站出来，是出于对武术的激情，他年少时痴迷俄罗斯谍战剧《剑与盾》，影片中勇敢的克格勃人员冒着生命危险为保卫苏联与纳粹斗智斗勇，这燃起了普京的激情。

普京的卧室墙上挂着契卡（克格勃前身）创始人捷尔任斯基的画像，他从未忘记自己是克格勃，在安全局庆祝普京成功当选的聚会上，普京开玩笑说，有人指控安全局企图控制政府，现在安全局已经完成了这项任务的第一步。

普京立威的关键一步是——清算寡头。

俄罗斯民众对寡头的恨比天高比海深，这些掰着指头就能数完的极少数窃国大盗们的暴富建立在无数俄罗斯人的贫困破产之上，西伯利亚的老乡们与俄罗斯良心作家拉斯普京执手相对时悲怆地说了一句话——整个俄罗斯都被售卖了，剩下的只是个名字。

普京清算寡头，俄罗斯民众鼓掌欢庆。

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与叶利钦类似，普京的上台也得益于寡头的资助，几个重要的寡头是普京竞选活动的资助人，其中擅长幕后操纵的别列佐夫斯基被称作“灰色主教”。

2000年7月，普京把几个寡头召集到克里姆林宫，重新向他们解释了游戏规则以及他们的角色。普京说，只要他们同意远离政治，他就不会干涉其商业活动，也不会让私有化逆转。

普京的铁血通告下达后，寡头各有各命运，像别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等不肯低头的寡头被迫流亡海外，像阿布这样对普京臣服的寡头则继续富贵。

阿布

最让普京头疼的寡头是——霍多尔科夫斯基。

霍多尔科夫斯基借助与叶利钦的黑箱操作的私有化，取得了尤科斯石油公司的控制权，随后几年，他将这家公司发展为俄罗斯石油行业最强大的企业，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强的企业之一。霍多尔科夫斯基资本雄厚，赞助了俄罗斯议会中的数个政党，并公开宣称希望这些政党入主克里姆林宫。

这些普京都忍了，但有一件事普京无论如何都忍不了——霍多尔科夫斯基邀请美国人大量购买尤科斯石油股份。

眼看俄罗斯经济命脉就要攥在美国人手里，普京出手了。2003年10月，荷枪实弹的俄罗斯军人在西伯利亚机场扣留了霍多尔科夫斯基的私人飞机，他们给这位俄罗斯最富有的人戴上手铐和头套，将其押送到莫斯科。

随后，克里姆林宫宣布尤科斯石油公司破产并将其资产充公，霍多尔科夫斯基蹲了大狱。

尤科斯案的判决在西方引起巨大争议，霍多尔科夫斯基动用他鞭长可及的人脉，将自己的形象打造成西方人眼中的“良心犯”。

2013年12月20日，俄罗斯迫于压力，宣布特赦霍多尔科夫斯基，霍寡头离开监狱后飞往德国柏林，后定居瑞士。

这就是在当下“瓦格纳事件”中惊鸿一瞥的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故事。

读到这里，相信大家不难理解霍寡头为何会在“瓦格纳集团”反水时伺机而动，在霍寡头看来，自己通过私有化吞并俄罗斯的命脉国有产业——尤科斯石油，乃是与叶利钦白纸黑字签订的有法可依的“神圣契约”，不管这个契约多么肮脏和不公，那也是蕴含有“契约精神”的一桩买卖，凭什么你普京就能将它剥夺了？

普京重新掌控石油资源后，飞涨的能源价在很大程度上让俄罗斯得以在步步进逼的北约和美国面前拥有一丝硬气。

在俄罗斯高层中，有很大一部分职位由前克格勃和前联邦安全局人员占据，他们认为国家利益是政策制定的唯一指导原则，他们认为叶利钦的私有化改革给俄罗斯带来沉重灾难，他们对寡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憎恶。

俄乌战争以来，普京的底牌之一就是从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寡头手中收回的石油、天然气等能源。

对于普京来说，这场战争无异于一场豪赌，赌赢了，俄罗斯重回世界强国行列，赌输了，俄罗斯将陷入困境，像霍多尔科夫斯基这样的寡头可能会卷土重来，从普京手中抢回他失去的东西（尤科斯石油），一旦霍多尔科夫斯基达成愿望，接下来，关乎俄罗斯命脉的石油、天然气等资源极可能落入北约和美国之手。

一场战争迟迟未完，往往是因为战争的一方或双方既赢不了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