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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的崛起和衰亡,有时候和掌舵人有极大的关系。燕国的慕容氏三代接力打下关东半壁江山,一旦掌舵人缺位,立即人亡政息。秦国的苻坚凭借王猛的辅佐,趁机灭掉燕国一统中原,但王猛去世后,苻坚便在肥水战败,江山社稷化为乌有。这其中有时运巧合、也有不容更改的历史轨迹,再读往事,不能不令人深思。早在晋朝爆发“八王之乱”以后,辽东的慕容鲜卑便开始苦心经营。那时中原动荡战乱不休,流民纷纷离开故乡向边疆迁徙,希望到没有战争的地方安居乐业。于是西部的流民便进入凉州(甘肃)、益州(四川),给这两个地方的割据政权,带去充沛的人力和资本,东部流民则到幽州(冀北)依附王浚。到凉州和益州的流民基本得到妥善安置,但幽州的王浚看到天下大乱,产生了起兵争天下的野心,不断的征赋税、抓丁壮、发展武装力量,没有妥善安置流民。既然幽州不是边疆乐土,那么希望安定的流民,便只能继续向北迁徙,到塞外的鲜卑部族谋生。这个时候,世代盘踞辽东的慕容廆,给了流民们一条生路。他接纳了数十万流民,并分配土地和耕牛,提供最基本的生产资料,让流民们能安心工作,不再为战乱奔波。不论生活质量如何,流民们起码能活下去了,在乱世,这就是最大的仁政。而且慕容廆还根据流民的籍贯,给每个州的人都独立设立郡县,稍微缓解了流民们背井离乡的心理负担:“是时中国流民归廆者数万家,廆以冀州人为冀阳郡、豫州人为成周郡、青州人为营丘郡、并州人为唐国郡。”这些流民里必然是有人才的,于是慕容廆选拔汉人精英,补充到慕容鲜卑的统治班子里:“以河东裴嶷、北平阳耽、庐江黄泓、代郡鲁昌为谋主,广平游邃、北海逢羡、北平西方虔、西河宋奭及封抽、裴開为股肱,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岌弟真、兰陵繆愷、昌黎刘斌及封奕、封裕典机要。”看看这些人的郡望和姓氏,几乎都是晋朝的名门望族。他们抛弃司马氏追随慕容氏,说明在他们看来,所谓的中国正统司马氏,还不如边塞蛮夷慕容氏。而在外交方面,慕容廆向东晋称臣,被东晋任命为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龙骧将军、昌黎公,成为东晋名义上的辽东藩镇。后来石勒想结交慕容廆,慕容廆都把使者抓起来,经海路送到建康,交给东晋来处理。这种外交战略,意味着慕容鲜卑和东晋结成统一战线,南北夹击赵国,慕容廆也可以打着正统的旗号,在辽东各势力之间纵横捭阖。除了继续执行其父的成功政策以外,慕容皝还收拢段部鲜卑的人马,派其子慕容恪和慕容垂击破宇文鲜卑,并亲自统兵四万讨伐高句丽、抵御赵国石虎的讨伐,势力进一步发展壮大。公元341年,东晋派使者到辽东,封慕容皝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燕王,正式承认了慕容鲜卑的辽东霸主地位。至此,慕容鲜卑经过三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建立起慕容宗室统兵、汉人精英理政、胡汉融合的慕容燕国政权,雄霸辽东。论人口、政治制度、军事实力,慕容鲜卑不亚于千年后的满洲后金,实力极其强悍。
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元349年赵国爆发内乱之后,新任燕王慕容儁任命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阳骛为辅义将军,号称“三辅”,慕容垂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统兵二十万,趁机出兵中原。在这个过程中,燕国继续保持优良作风,积极吸纳汉人进入统治班子。例如进入蓟城以后俘虏了数千人,慕容儁准备按照乱世的习惯,全部坑杀,但是慕容垂建议,我们是拯救黎民于水火的,如果坑杀俘虏,以后谁还追随我们?慕容儁觉得有道理,便放弃了坑杀俘虏的想法。结果就是“赵将拥兵据州郡者,各遣使降燕”,没多长时间,燕国便占据整个关东地区,复制了刘秀、袁绍、曹操、石勒的成功路径。公元352年,慕容儁登基称帝,并通知东晋使者说——中原大乱,我已经被推举为皇帝,以后我们不再是君臣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氐人苻建趁中原大乱的机会,先在长安称大秦天王、大单于,公元352年正月即皇帝位,废除石虎颁布的苛刻弊政,减免赋税选拔汉人精英,于是“秦人悦之”,纷纷归附苻健。正因为慕容燕国和氐人秦国有合格的掌舵人,能照顾广大群众的实际利益,他们才能在赵国崩溃后成为执牛耳者,在中原大地并驾齐驱。
燕国占据关东的半壁江山之后,能持续繁盛,最重要的是太原王慕容恪延续了三代掌舵人的政策路线。公元359年12月,燕国皇帝慕容儁病重,但太子慕容暐年仅十岁,根本不适合做乱世皇帝,于是慕容儁便准备把皇位传给弟弟——太原王慕容恪。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慕容恪说了一番话:“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岂不能辅少主乎”,如果陛下觉得我有能力做皇帝,那我也一定能辅佐太子治国。听了这番话,慕容儁非常感动:“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既然你能效仿周公辅佐成王,我就可以放心的去了。次年正月,慕容儁驾崩,太子慕容暐继位,并任命太原王慕容恪为太宰,总揽朝政,上庸王慕容评为太傅、司空阳骛为太保、领军将军慕舆根为太师,做为慕容恪的副手,参辅朝政。这样一来,太原王慕容恪便成为燕国实际上的第四代掌舵人。“恪虽綜大任,而朝廷之礼,兢兢严谨,每事必与太傅评议之,未尝专决。虚心待士,咨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踰位。官署、朝臣或有过失,不显其状,随宜他叙,不令失伦,唯以此为贬,时人以为大愧,莫敢犯者。”慕容恪统领燕国朝政,但没有像曹操、司马懿一样谋权篡位,而是以身作则,成为燕国朝野的道德楷模,处理军政事务也坚持民主集中制,每件事都和其他辅政大臣商议。选官用人,慕容恪能量才录用,官员犯错误了,慕容恪只是贬谪而已,绝不当众羞辱。总的来说,太原王慕容恪能最大范围的团结群众,燕国朝野出现一片祥和的氛围,人人都津津乐道。在这样的背景下,燕国政权平稳过渡,并在之前的雄厚基础上蓬勃发展。在诸国争霸的五胡十六国时期,英雄人物能带领国家崛起,一旦英雄人物去世,国家便可能衰落下去,直到被竞争对手消灭。这个特点,和后世的大一统政权完全不同。公元367年,慕容恪病重,向皇帝慕容暐推荐弟弟、吴王慕容垂继任大司马,统领燕国兵马并任首席辅政大臣。慕容恪辅政的七年时间,给皇帝慕容暐造成非常大的压力,太傅慕容评也非常嫉妒,现在慕容恪要死了,再来个功高望重的慕容垂,他们是绝对不允许的。于是在慕容恪死后,他们便没有任命慕容垂为辅政的大司马,反而任命年少轻狂的中山王慕容冲为大司马,参与朝政。因为慕容冲是皇帝慕容暐的弟弟,关系很亲密,同时也是太傅慕容评的侄孙,辈分低,不会影响他的权力和地位。吴王慕容垂只能以侍中、车骑大将军的身份接受命令,做他们的马前卒。就这样,燕国不再是英雄人物掌舵,四代掌舵人的政策路线也没有了继承人,乱象很快浮现,国力日渐衰落。首先是燕国的政治秩序没人维护了,或者说皇帝和辅政大臣都没有能力维护,于是王公贵族们纷纷兼并土地、隐藏人口,直接导致国库空虚,可动员兵力急剧减少。这种情况是盛世的隐忧,同样是乱世的催命符。正确的处理办法,应该是严厉惩治王公贵族,把兼并的土地还给自耕农,隐藏的人口重新登记造册,一方面增强国家的力量,另一方面给农民富裕安定的生活。但是燕国朝廷什么都没有做,任由王公贵族们肆意横行。尚书左仆射悦绾看不下去,提出一项建议:“宜一切罢断诸荫户,尽还郡县”,既然不能重新分配土地,那我们做个折中的选择,把王公贵族们隐藏的人口都清理出来,保证国家的兵力。悦绾接受皇命,一顿折腾之后,从王公贵族的家里清理出二十万户、将近百万人口。人口就是生产力,人口就是财富,悦绾剥夺了王公贵族的人口,便是剥夺了他们的既得利益,于是“举朝怨怒”,没过多久,悦绾便重病而亡,死的非常蹊跷。而悦绾的改革失败,意味着燕国错失了革新的机会,在亡国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吴王慕容垂十三岁就统兵出征,数十年来立下赫赫军功,是太原王慕容恪之后名望最高的宗室诸王,即便没有做辅政大臣,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太傅慕容评便联合太后可足浑氏,准备找机会诛杀慕容垂,清除权力道路上的隐患,而慕容垂为了自保,于公元369年直奔长安,投降了氐人秦国。至此,失财又失人的燕国败局已定,距离太原王慕容恪去世,不过短短两年时间。相比燕国的衰落,秦国则出现蒸蒸日上的恢弘气象,原因很简单,政治天才王猛操持秦国军政事务,事实上成为秦国的掌舵人。公元355年,秦国皇帝苻健驾崩,传位给太子苻生,临终前给他留了一句话:“六夷酋帅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如果有不听话的胡汉大臣,你自己除掉吧。苻生原本就是能手格猛兽的狠人,天生的混不吝性格,听了这句话,苻生直呼一声——爸爸懂我。刚做了秦国皇帝,苻生便因为丞相雷弱儿的性格刚强,说话横冲直撞,有些不尊重自己,诛杀了雷弱儿及其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灭了满门。此后苻生不论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弓箭、长刀、大锤、凿子等工具,一旦看到不顺眼的人就立即杀死,并用随身携带的工具肢解尸体——“即位未畿,后妃、公卿以下至于仆隶,凡杀五百余人,截胫、锯项、刳胎者,比比有之。”不到一年时间,就有将近五百人死于苻生之手,太残暴了。通过杀戮,苻生不仅清除了对自己有威胁的人,还在秦国朝堂营造出一种恐怖气氛,公卿大臣们战战兢兢,度日如年。然而政治恐怖是一柄双刃剑,初期它能树立皇帝的威权,但如果不把握尺度,极有可能造成所有人的不安全感,最终反噬皇帝。很显然,苻生就没有把握政治恐怖的尺度,导致宗室和公卿都不知道,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公元357年,御史中丞梁平老、特进光禄大夫强汪、尚书吕婆楼等人拥护年仅二十岁的东海王苻坚发动兵变,一举废除暴君苻生,随后苻坚即位,成为秦国的第三位皇帝。燕国从治到乱是两年,秦国拨乱反正也用了两年,你说巧不巧?而早在发动兵变之前,吕婆楼便向苻坚推荐王猛,说王猛有不世出的谋略。苻坚相信吕婆楼的眼光,立即召见王猛,一见倾心:“我见到王猛,犹如刘备见到诸葛亮啊。”数年前桓温北伐到关中,也曾邀请王猛南下,但王猛认为,桓温大军距离长安不过咫尺之遥却不攻城,说明桓温是借北伐博功名,根本不愿意拼尽全力恢复中原,将来的经营范围依然是在江南。而在江南的九品中正制下,没有显赫门第的王猛,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所以王猛拒绝了桓温。现在秦国拨乱反正,正是用人之际,苻坚又对自己一见倾心,还有什么理由不追随呢?在这样的背景下,王猛在秦国一飞冲天,苻坚即位的同年,便任命王猛为尚书左丞,公元359年又提拔为侍中、中书令、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辅国将军、司隶校尉,把秦国军政事务全部交给王猛处理。在政治方面,苻坚和王猛“举异才、修废职、课农桑、恤穷困、礼百神、立学校、旌节义、继绝世”,基本理顺秦国的政治秩序,重新恢复了官心和民心。在经济方面,秦国解除山林、湖泊等公共领域的禁令,允许人民群众利用山河湖泊盈利,这就在农业以外产生了经济增量,释放了生产力,达到“公私共之、息兵养民”的目的。在吏治方面,严厉惩治目无法纪的姑臧侯樊世、抢劫百姓财物的光禄大夫强德等数十人,起到“朝廷震栗、奸猾屏气、路不拾遗”的效果,连苻坚都感叹,原来世间还是有王法的啊。这些政令虽然是以苻坚的名义发布,但那时苻坚不过二十岁左右,根本没有治国理政的经验,所以苻坚发布政令只是走流程,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是王猛。而苻坚也非常信任王猛——“猛时年三十六,权倾内外,人有毁之者,坚辄罪之,於是群臣莫敢复言”,谁敢在背后诋毁王猛,苻坚都要严肃处理,坚决维护王猛的执政地位。吏治清明、经济活跃、君臣相知......治国如此,国必强。秦国气象万千,燕国朝野昏乱,根本原因就在于,慕容恪死后燕国没有合格的掌舵人,王猛成为掌舵人并为秦国耗尽心血。这样的差别,也让苻坚萌生了吞并燕国的野心,只是早期忌惮慕容恪,后期忌惮慕容垂,不敢轻易出兵而已。公元369年,慕容垂投奔秦国之后,苻坚亲自到郊外迎接,高兴的说了一句:“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要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苻坚知道,国力衰落的燕国失去慕容垂,再无翻盘的机会了。公元370年4月,苻坚命王猛挂帅,统领十员大将、六万步骑讨伐燕国。7月的时候,王猛便攻克壶关,俘虏燕国的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随后王猛提兵北上攻克晋阳,俘虏燕国的并州刺史、东海王慕容庄。10月,王猛调头南下,在潞川和燕国太傅慕容评对峙。燕国太傅慕容评排挤慕容垂的事,就说明此人是只图个人私利,丝毫不为国家考虑的庸俗官僚。这次驻扎在潞川,慕容评的道德水准,也直接影响了战局。那时天气已经入冬,燕国士兵们需要砍柴取暖,而且士兵们驻扎在一起,饮水量非常大。这两件事,让慕容评嗅到金钱的味道。于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派亲信封住大山,士兵们想喝水和取暖,都必须给慕容评交钱,购买饮水和木材。经过一段时间,慕容评倒是发了一笔战争财,但燕国士兵却怨声载道——“我们拼死拼活,只是为了保卫慕容评的利益,凭什么”,基本没有战斗意志了。王猛听说以后,仰天大笑:“慕容评真奴才,虽亿兆之众不足畏,况数十万乎?吾今破之必矣。”随后,王猛派游击将军郭庆指挥五千骑兵,夜晚绕到燕军大营的后方,放了一把大火,把军械和粮草烧的干干净净。天亮之后,王猛指挥秦军和燕军正面对决,斩首五万余人,燕军大败而逃,秦军一路追击,又杀了十余万。至此,秦国定鼎中原再无任何阻碍,王猛随即指挥秦军翻越太行山,直奔燕国首都邺城而去,并严禁秦军抢劫掳掠,安抚燕国百姓。燕国百姓看到王猛的政策,发出一句感叹:“不图今日复见太原王。”他们把灭亡燕国的秦军,当成拨乱反正的王师了。
战争结束后,燕国的157个郡、近千万人口都纳入秦国版图,燕国皇帝慕容暐和后妃、公卿百官以及四万户鲜卑人,也被苻坚迁到长安,宫女和财宝则赏赐秦军将士。
可以说,如果慕容恪的寿命能长一些,燕国绝对不是这样的命运。王猛成为秦国的掌舵人,不是王猛的幸运,而是秦国的幸运。
慕容恪早逝导致燕国衰落直至灭亡,而王猛去世也催化了秦国的崩溃。王猛和苻坚的关系,史书里的一句评价很有意思:“猛为相,坚端拱於上,百官总己於下,军国内外之事,无不由之”——苻坚不亲自处理军政事务,扮演着“虚君”的角色,文武百官都唯王猛之命是从,秦国的军政事务也由王猛一手操持。如果说苻健缔造了秦国的实体,那么秦国的灵魂便是王猛给的。至于通过一场兵变即位的苻坚,之前从未经历过基层锻炼,之后也没有跟着王猛学习如何治国理政,更像一个继承家业的富家公子,选拔出天才的职业经理人,然后便坐享其成直至公司挂牌上市。首先,虽然秦国由弱变强是王猛缔造的,但亲身经历了这个过程,苻坚便产生了一种“王猛行我也行”的错觉。其次,秦国消灭燕国定鼎中原,激起了苻坚的野心,他非常渴望在有生之年,消灭东晋彻底一统天下。最后,苻生肆意屠戮引起大臣的不满,苻坚拨乱反正以后,便要反其道而行之,以宽大仁义做为自己的政治路线。于是苻坚不仅对秦国的公卿大臣非常包容,对鲜卑、羌人的首领也非常厚道。例如羌人首领姚襄战死后,弟弟姚苌率领部众投降秦国,苻坚给了丰厚的待遇。燕国灭亡,苻坚也没有清理慕容氏诸王,不是留在长安统领兵马,就是派到边郡出任太守,表现出用人不疑的态度。公元375年7月,王猛即将去世,拉着苻坚的手叮嘱道:“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不要征讨东晋,要处理内部隐患,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一步一步来做。但是很不幸,王猛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提出了正确的建议,却无法扭转秦国的命运。因为以上三个问题,决定了苻坚不是合格的掌舵人,但必然要出兵讨伐东晋,同时又不愿用诛杀的手段消除秦国的隐患。而王猛去世后,又没人能制约苻坚,做什么不做什么,全凭苻坚的个人意志。一个能力不足又野心勃勃、历史包袱沉重的掌舵人,只能给国家带来灾难。公元376年2月,即王猛去世七个月后,苻坚就感觉处理军政事务非常吃力:“往得丞相,常谓帝王易焉。自丞相违世,鬓发中白,每一念之,不觉酸恸。”一句“鬓发中白”,道尽了苻坚治国理政的艰辛。公元377年,秦国的政治秩序开始崩坏,苻坚逐渐奢靡无度,连燕国宗室慕容农都看出来了:“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颓糜,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将至矣”,劝其父慕容垂准备起兵,复兴燕国。公元382年9月,苻坚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统领十万兵马征讨西域,准备开启万国来朝的副本。10月,苻坚决定征兵97万,亲自征讨东晋,一统天下。秦国太子苻宏、尚书左仆射权翼、阳平公苻融都不同意征讨东晋,他们和王猛的意见一样,认为鲜卑、羌人部族是不安定因素,大军出征他们必然要搞事情。秦国大臣们的清醒意见,在苻坚看来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唯独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鼓励苻坚出兵,因为慕容垂知道,一旦秦国作战不利,内部矛盾就会爆发,自己可以混水摸鱼。看到慕容垂的表态,苻坚非常高兴:“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公元383年8月,苻坚征发六十万步兵、二十七万骑兵讨伐东晋,这些兵马还不是集合以后统一出发,而是分头并进。苻坚率领长安兵马都走到河南项城了,凉州兵马才走到咸阳,幽州兵马走到了彭城。秦军不能统一行动,意味着不能形成合力,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局部优势并不大。于是谢石、谢玄、刘牢之等东晋将领指挥北府兵,击破秦军的先锋以后,“战败”的恐怖情绪在秦军蔓延,各路秦军立即后撤,一路上互相踩踏,伴随着饥饿和疾病,死伤惨重。“秦军大败,自相蹈籍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着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一个以战争起家、以军队和军功为支柱的国家战败以后,结果必然是各方势力的压力骤然消失,纷纷寻找混乱的阶梯,获取最大化的利益。公元384年4月,羌人姚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8月,东晋北伐收复下邳、彭城,随即进军河南、河北。9月,吕光从西域回归敦煌,自称凉州刺史,割据河西走廊。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做了一个非常精准的评价:“坚之所以亡,由骤胜而骄故也”,苻坚成功太快导致野心暴涨,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最终折戟沉沙。王猛的成功,让苻坚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便赌上国家的命运。事实证明,王猛行,不代表你苻坚行,你以为你行,但结果不会说谎。燕国和秦国的兴衰,深刻的说明一个道理,大争之世,国家的掌舵人实在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