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电影版图中,泰式恐怖片绝对占有一席之地。
2004年的《鬼影》、2005年的《恶魔的艺术2:邪降》、2006年的《鬼宿舍》、以及2009年的《致命切割》,这类表现亮眼、观感不俗的佳作,不胜枚举。
泰国影坛之所以盛产恐怖片,一方面源于该国市场体量小,影人们只能以低成本的恐怖题材以小博大;另一方面,也和东南亚特殊的民俗巫术脱不开关系。导演索分·沙达菲斯并非新手,曾是《鬼影》《连体阴》的编剧,而由他执导的《厉鬼将映》,更是当年无数大学寝室必备的“消暑良药”。《祭屋出租》在四月初于泰国本土上映时,曾连续霸榜四周,成为票房冠军。前不久释出资源后,同样在豆瓣拿到7.3的不俗成绩。要知道,在恐怖片动辄4、5分的豆瓣评分体系里,这个分数已相当能打。影片从女主角小宁的视角展开,她在城里的出租公寓遭到恶意破坏,一片狼藉,无奈租客乃是外国人,想要打官司要回赔偿,还不如自己重新装修一番。另外,在中介的建议下,小宁打算把乡下的别墅出租,和丈夫、女儿搬到这间公寓,节省开支。丈夫科文一开始严词拒绝,不想挪窝。可吊诡的是,等中介引见一对从医的母女来到家中后,科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立马应允了母女俩的租赁意愿。租客们遮遮掩掩,不再欢迎小宁进别墅;丈夫胸口纹了奇怪的刺青,并且每天半夜鬼鬼祟祟;乡下邻居向小宁表示担忧后,下落不明。最让小宁背脊一凉的是,原来丈夫一直和租客暗通款曲,参与骇人的巫术。而女儿莹莹成为租客们的猎物,处境危险。就在小宁带女儿逃生后,厄运接连降临:女儿被丈夫偷偷带走,而自己却被原先的中介打晕。这一切诡异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何丈夫会和来历不明的租客串通陷害亲生女儿?有意思的是,以上通过小宁的视角瞥见的一鳞半爪,只出现在电影的前半部分,而在后半部分,相继以丈夫科文、租客这两方的视角,填补之前故事中埋下的悬念。比如在科文的故事线中,出现了他早年间的经历,和前妻所生的女儿小佳,在儿时触电身亡。此事成了科文的心病。直到两母女租客出现,声称可以让小佳复活,科文才对她们言听计从,参与巫术。可在有关租客们的故事线里,不管是小宁,还是科文,都只是棋子,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亡故多年的血亲。不难看出,《祭屋出租》用三组人物带出的三个视角,领着观众逼近诡异事件的核心,直至高潮部分,三个视角重叠在一块,故事真相才最终拼凑而出。这一逻辑清晰、层层递进的叙事技巧,既让我们和角色一起,逐渐了解到整个事件的全貌,更重要的是,后一个视角相对于前一个视角,往往形成心理层面的压迫。《祭屋出租》在剧作层面的这一巧思,或许和编剧之一的塔妮达·汉塔维瓦塔娜有关,她的代表作,正是2017年的《天才枪手》,同样是一部在悬念编织上表现不俗的电影。因此,抛开恐怖元素不谈,单论本片的悬疑部分,就足以吸引大部分观众的眼球。而若说到《祭屋出租》在恐怖元素上的表现,其实在近些年的东亚电影中并不新鲜,依旧是巫术。罗泓轸的《哭声》、张吉安的《南巫》、柯孟融的《咒》,这些曾引起大范围讨论的恐怖片,无一不在主打东亚民俗文化,用神秘诡异的仪式,结合或血腥、或文艺、或先锋的影像,从而炮制出极富代表的恐怖电影。《祭屋出租》中,具有仪式感的符咒,会出现在墙上、床板上和人的额头上;而众多魂灵围坐一起,摇头晃脑,拿着一本空白页的红皮书遮面念咒;抑或是恶灵降临时,一大群乌鸦盘旋在屋顶或天台上(这点可能借鉴了希区柯克的《群鸟》)。这些恐怖场面的完成度虽不出彩,但大体达标,加上一些鬼魅现身时出现的“跳吓”画面,加强了恐怖氛围,使得整部电影的“惊吓值”还算不错。
但《祭屋出租》最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其实是“夺舍”。所谓“夺舍”,据说来自于道家,指借用别人的身体还阳。较为影迷熟知的“夺舍”类电影,应该是2005年的《万能钥匙》。该片中,一对黑人夫妻的魂魄,通过不断施展巫术,和更年轻者置换灵魂,以达到增长阳寿的目的。后来的《逃出绝命镇》,虽然将黑人和白人的身份互换,来自非洲的巫术也变成了现代文明的脑手术,但本质上依旧是个“夺舍”主题的故事。《祭屋出租》对于“夺舍”的运用,既不像《万能钥匙》那般偏于悬念解谜,也不似《逃出绝命镇》那种,有着强烈的种族主义批判,而是把落点聚焦于亲情。在这一层面上,它和《三更》里,由陈可辛执导的《回家》极为相似。不管是丈夫科文,妄图用女儿莹莹的肉体,复活小佳的魂魄,还是租客老巫师机关算计,利用科文一家为自己做嫁衣,复活死去多年的女儿的鬼魂,都在指向执念过深的亲情羁绊。不过,让人无法释怀的桥段,出现在片尾。当小宁得知莹莹的灵魂已经不在,面前女儿的肉身里,是丈夫曾经的爱女小佳的魂魄,两人失声痛哭。小宁最后接受了这个“新女儿”,而从小没有母亲的小佳,也紧紧抱住这位“新妈妈”。这是一个无奈的“团圆”结局,但这对重组母女,似乎只能接受这一切。苦中带涩的况味,甚至让我想到侯孝贤早期的那些电影。《祭屋出租》就某些方面而言,它浅尝辄止,顾此失彼,开头部分明明点出小宁在职场和经济上的困窘,但在此后剧情里再未呼应。而有关租客老巫师的前世今生,照样语焉不详。第三段剧情里,其实已经道明老巫师曾经“夺舍”过如今的肉身,但这一巫术从何而来?和她每次念经的一众魂魄是谁?整个巫术组织怎样形成?这些也都憾然未述。好在本片叙事节奏不差,加上恐怖氛围处理得当,更重要的是情感落点并不俗气,使它作为一部恐怖片而言,还是相当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