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高四年花费300万，其中100万是捐款

多年前，我的一位学生，刚刚被一所顶尖寄宿高中录取。办完入学手续不久，全家欢欣之余，却被一封陡然的校方邮件困住了。邮件中，学校“直白地”问到是否有意愿捐款，甚至标注了金额——25000美元。

好在申请初期，我早已与家长聊过美高的捐款文化，因此这封“索取”信在家长眼中并未显得那么不可理喻。只是录取方才落幕，便狮子大开口，以及近乎一半学费的金额，让家长多少有些为难。

最终，我替他们与学校再次沟通，在此金额上打了个折，以双方共同认可的方式促成了这笔捐款。如今，这位学生即将步入大学的殿堂，这期间也发生过大大小小的各类捐款，也似乎都融入到了她的日常生活之中，不再纠结了。一次，她对我说：“我第一次代表学校在外募款并捐赠给一个慈善组织时，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在这个文化里，捐赠就像是血液一样，它始终在以某种方式循环着，但是由于它的存在，整个社区的协作会变得更加紧密。”

St. Mark's招办主任上海家庭见面会

其实从那时起，我就想找机会和大家好好聊一次美国的捐赠文化。我看到外界有很多对美国——尤其是学校——中发生的捐款一事众说纷纭，有批判者犯了些事实性错误，有称颂者没有说到其本源。作为与私立学校打了十余年交道的资深顾问，我希望能从更客观、更追本溯源的方式，帮大家参透捐款的台前幕后，甚至是美国的文化由来。

01

美国顶尖私校到底在录取什么？

人有一个惯性动作，就是推己及人——用自己的思考方式去推测他人。当面对美国学校的录取时，我们中国人也往往用我们的价值观去做衡量。既如此，在谈到美国录取前，我们不妨看看中国的录取。

罗振宇在《启发》一书中谈到，中国录取与美国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其着眼点——公平。的确，中国高考无论有万般不好，但其对于公平性的追求是毋庸置疑的。而在美国的体制中，公平反倒是次要的。因此，如果仅以我们体制中那些素质教育的标准来衡量美国的录取，是难以说明问题的。

除了那些衡量学生水平的量化参数外，其实美国私校更看重的是其背后的家庭——或者再深一步——家族。父母（甚至是祖辈）的职业、头衔、社会地位、收入水平、教育背景、是否存在校友关系……这些不仅能从侧面反映出孩子的优秀程度，更能预估出未来家庭能为学校做贡献的可能性。

Suffield Academy校长到访鲁卡小径办公室

所谓贡献，最直观的体现便是捐款。对于一个宗教立国的国家而言，捐赠是往来已久的传统（下文详述），而不是我们理解的“被要求”去做的事情。打个比方，对于一个购车的人而言，他心里是知道车子要定期做保养，而保养费也早已纳入他心里的整体购车预算中了。对于美国精英圈内的家庭而言，捐赠从来都不是新鲜事物，而是这个圈子中约定俗成的生活组成，是不需要用结果导向去分析其必要性的。

一言以蔽之，美国私校希望录取的是属于他们这个圈子（或是至少认同这个圈子）的家庭。而在这一点上，我们这些新晋的中国学生，无论硬件多么优秀，在一开始便不占优势。

但话又说回来，中国学校虽没有捐款的传统，但是搭建圈子、以及圈中人互帮互助的意识从不缺席。举个例子，很多国内的私立学校在每年的招生阶段，就会得到在读生家长的积极支持，包括联系各地市宣讲会场地，在自己的社会圈子中进行宣传，为学校站台背书。这其实也符合中国人的社交习惯，想必大家不言自明。

02

从捐款传统上溯到美国历史文化

当今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立国前世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发的君主制，另一种是殖民后被扣上的君主制。无论哪种，基本上都遵循“自上而下”的社会形成过程。

但美国是个特例。这个18世纪立国的年轻国家，彼时是难以被全世界所理解的，因为这个国家竟然没有国王。这其实并非被设计的政治体制，而是在更早的历史阶段，便自然而然形成的结果。

当清教徒和冒险家们陆续抵达新大陆时，这些为了摆脱英国宗教压迫的底层人民便开始形成了自治的概念。从一个店铺发展成了家族企业，到一个村落发展成县城，美国的历史经历了完整的“自下而上”的成长过程，从而形成了强大的区域自治意识。事实上，哪怕是立国时，美国仍旧是一个松散的联邦体系，各州仍享有高度的自治权，甚至是独立权。因此，对于美国人而言，他们首先认同的是自己所属的Community，其次才是更上层的所谓的国家概念。

鲁卡小径（上海）办公室一角

此外，美国历史上的一些重大战争，如内战、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捐款文化的形成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战争结束后，许多人民团体和慈善机构开始组织募捐活动，旨在支持战争受害者、退伍军人和战争遗属。这些募捐行动进一步强化了捐款文化，并加强了公众对慈善事业的意识和参与。

私立学校更是如此。且不说最典型的宗教类学校，其实每一所私立学校作为一间非营利机构，都是经历了从服务于几个家庭，慢慢成长为服务于更大的社区。祖辈在这里读书，成长后为学校捐款做贡献，促成了学校的发展，那么学校必将优先反哺于这些家庭的后代，如此往复，直至今日。因此我们时常会听到一些声音：某某学校可能排名不靠前，但是当地人非常认可；某某学校很高冷，不招国际生——其根源就在这里。

总之，美国虽历史很短，但这几百年间所积累的根深蒂固的圈层认同意识，是难以在短期内被国际生所穿破的，无论他们的履历多么优秀。

03

说回捐款本身

聊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明一点：捐款是一个由来已久的文化传统，就像科举对当代中国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影响一样，是本民族共同认可的价值观。既然我们的孩子要融入他们的圈子，那便要理解这些事情。

我曾经和诸多校长、招生办探讨过捐款的问题，也曾帮助过家庭完成各类捐赠，金额从数百到数十万美元不等。首先要明确的是，当我们谈及捐款时，我们不能站在家庭的角度，而是应当站在学校的角度来思考。

众所周知，作为非营利机构，学校的全部收益需要落实在软硬件的发展上，而非个人口袋。因此，学校会为之发展专门开设一个办公室，Advancement Office (or Development Office)。这就好比企业中的战略委员会，负责制定未来市场方向、品牌定位等等。每年年初，这间办公室会规划出下一年的重大投资项目，比如新建/翻新校舍、开设新的课程/实验室，并计算成本。当预算不足时，这个Gap便需要通过各种募资渠道、尤其是捐赠的方式来补齐。

鲁卡小径访校，摄于Avon Old Farm School

在这个过程中，校长充当了路演者的身份，而家庭就像是投资人。例如每年各大校长、招办都会到访中国，与在读生家庭聊聊家常，其实你稍加仔细，便能听出他们不仅仅是带着沟通的目的而来，更是带着募资的任务而来。所以，站在学校角度来看，捐款是一个双方共需的东西，且捐款金额不是你有多少就给多少，而是在于学校希望你能贡献多少——这一点也和投资十分相似。

为此，学校会专门开设一个Annual Fund，类似于基金池，作为所有捐赠的托管。例如St. Mark's School明确指出，捐赠金额超过1500美元便可成为Founder’s Associates level，也就是达到了入门的标准。在学生正式加入这个新的社区后，学校便会不定时地向家庭发出募捐邮件，筹集Annual Fund的款项。如本文开头所言，较大金额的捐赠是可以商议的，当然，捐赠与否在于个人，我只是提醒大家，在计算学费时，需要将这项潜在的费用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04

捐款换录取可行吗？

最后一个问题：是否可以通过捐款，来获得更优教育的路径？如果必须要从“是”和“否”中做出选择，那答案只得是前者。但这背后也并非那么简单——有三个关键词需要家庭了解。

第一，时间。很多家庭会把捐款当成是换取录取的直接手段，尤其是被梦校放在Waiting List上的时候。但这样做是违反校方原则的。捐款的确是可以作为录取的考量内容之一，但这件事必须要发生在申请之前。例如，每年的秋季是申请季，假如家庭对某所学校特别看重，那么至少要在该年的春季就与学校沟通捐款的可行性，这也符合上述内容中，学校进行年度筹款的时间线。

在学校与家庭商议捐款事宜的同时，学校也会考量学生和家庭的基本情况，毕竟这份捐赠换来的不仅是录取，也是日后顺利完成学业并通往优秀大学的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捐款：它就像一个学生履历上非常重要的加分项，但能否被录取仍要取决于诸多因素。

鲁卡小径访校，摄于Pennington School

第二，金额。能涉及优先录取的捐赠额度，至少是要以十万美元为单位计的。但是学校有时会接受灵活的捐赠方式，比如分期支付，毕竟这笔钱也要契合学校的每年发展计划。总之，这些都是可以和学校商议的内容。

第三，背书。假如你现在有通过捐赠换得录取的打算，那么直接写一封邮件发给学校表明意向，哪怕时间和金额都符合，仍会被礼貌地退回来。这是因为捐赠即便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话题，但仍不能以这种方式直面答复。试想下，假如学校直接say yes，而这又是一个诈，那么当邮件被公开时，学校会被指控不公正操作，是非常危险的处境。因此，沟通（尤其是与完全不认识的国际生家庭）的前提是，学校需要一个信任的人作为背书，而这个角色便是如我一样的人，一位资深顾问。这位顾问需要与学校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且在往年的合作中为学校所信赖，可以直接为家庭和学校搭建起沟通的桥梁，并起到为双方担保的作用。唯有这样的人存在，捐款一事才有可能被顺利地推进。

鲁卡小径访校，摄于The Webb Schools

其实，每年都会有一些学校主动联系我，想让我帮他们寻找国内愿意进行捐赠的家庭，并提供一部分优先录取的机会。假如你读到这里，应该已经能完全理解了。美国私立高中捐款文化是一个复杂的话题，需要以客观的视角来看待。从小的方面来说，这是一所学校发展的必经之路；从大的层面看，这也是美国圈层文化的典型体现。我们应该综合考虑这一现象，从而更好地理解美国院校的传统，以及这个世界上更多不同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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