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6月3日下午四点前后,日本云仙山火山突然爆发。带着热浪的火山灰滚滚袭来,仿佛天神震怒一般,吞没了周围的房屋、绿树和车辆,也吞没了附近没来得及逃走的生命。后来,人们在发现了火山学家夫妇卡蒂娅·克拉夫特与莫里斯·克拉夫特的遗骸。长期与火山为伴,一直在揣摩自然之神心思的他们,也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火山挚恋》剧照
这是纪录片《火山挚恋》结尾令人震撼的一幕,这部讲述火山学家克拉夫特夫妇生命历程的纪录片,推出以来一直广受好评。2022年,它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提名,2023年8月,电影在中国大陆公映,豆瓣评分达到了9.0的高分,中国观众们用“浪漫”“神片”等词汇,表达着观看后的感触。
实际上,这部电影的内核并没有那么浪漫,它是基于克拉夫特夫妇生前留下的视频资料、档案和访谈进行讲述的,整体内容相当写实。真正让人感到浪漫和震撼的,是这对夫妇完全真实的人生经历。他们三十多年来冒着生命危险到火山附近考察,将生命留给了大地,并留下了大量的科考记录。他们用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写诗,也用这样的方式,为彼此和整个人类写下情书。看完整部电影,我们会被这种久违的勇气所感染,而那失落已久的、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似乎也能借此复苏。提到关于人类与自然关系的纪录片,人们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曾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那部《徒手攀岩》。但在《徒手攀岩》中,影片的隐藏主题,是主人公用挑战自然界的行为去克服恐惧,获得内心的治愈和平静,是一场风景之外的心理学探索。而《火山挚恋》则是另外一种类型的故事,它大部分时间都在讲述科学家夫妇与自然界的“相爱相杀”,也在隐约中透露出人与自然,人与人,甚至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其背后有对孤独的排遣,有浪漫的英雄主义,也有对科学和创新的不懈追求。故事的开头颇具浪漫色彩。卡蒂娅和莫里斯都生长于法国的阿尔萨斯地区,家乡相距不过20多公里,却在读大学时才与对方相识。巧合的是,他们都在幼年时期迷恋上了变幻莫测的火山,想探索壮丽喷发之后的奥秘。但有这种爱好的孩子并不多,他们多少了解那种只能跟自然界对话的孤独。成年后,成为火山学家的两人在一次咖啡馆相亲活动中相遇,从此便形影不离,将爱情、工作与爱好融为一体。宿命般的相识的背后潜伏着一些必然。这对夫妻有着颇为相似的成长背景,他们都成长于“二战”后阿尔萨斯的废墟之中,因为战争带来的不安感,让他们对人类社会心存防备,兴趣点慢慢转向了对大自然的探索。在他们青少年时期,也就是20世纪50、60年代,随着科学界对古地磁研究的深入,以及地震学、宇航探索的突破性发展,板块构造学说逐渐兴起。而壮丽的火山,正是地球板块边缘碰撞挤压形成的自然现象。因此,火山研究这个领域开始兴起,也需要大量的具体科学考察工作作为支撑。当时,作为年轻学者的卡蒂娅和莫里斯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索欲,他们的想法在这个新兴的学科领域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不过,天生一对般的黄金搭档也需要磨合。一起工作、生活,一起考察火山之后,卡蒂娅和莫里斯很快发现了两人身上的差异。卡蒂娅严谨理性,在考察过程中也注重安全。她喜欢静态的摄影,还用相机记录了很多绚丽的爆发画面。莫里斯的性格则更像一位探险家,他幽默风趣,天马行空,热爱一切未知和危险的事物,总爱突发奇想。在他看来,科学考察应该是想别人所不敢想,做别人所不敢做的事。他曾经不顾卡蒂娅的劝阻,直接在硫酸池上乘充气船漂流,冒着掉进酸湖中的风险采集样本,后来还异想天开,想自筹资金组织在岩浆上漂流的考察。这样的性格可以是夫妻关系中的鸿沟,但也可以是一种巧妙的互补,在危险的工作中,他们必须互相帮衬,互相接受,他们也真的适应了对方。这种工作并非只有浪漫,更多的是艰苦,但他们选择了接受。他们常常一起在火山口观察熔岩,或者长时间地蹲守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或是坐着飞机,到世界各地追逐即将爆发的活火山,一起将危险的生活过程了日常。火山成了他们的家,他们也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大自然。不是所有火山学家都会这样做。卡蒂娅曾说,有同行把他们视为怪胎,但说这句话时,她的脸上出现了骄傲的神情,仿佛在坚定地宣示,他们无愧于追逐火山的选择。而在他们去世多年之后,有人形容,火山是卡蒂娅和莫里斯之间的“第三者”,这个形容相当贴切,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稳固的“三角关系”,这段爱情才能将浪漫和稳固完美结合,成就一段传奇,甚至连死亡也没有将他们分开。无论自然界的美景在镜头前呈现得多么壮丽,人类和人类社会依旧是《火山挚恋》这类电影的隐藏主角。片中,更擅长表达的莫里斯在镜头留下了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卡蒂娅和我之所以会钻研火山学,是因为我们对人性感到失望,再加上感觉到火山比人类伟大,我觉得这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这种说法不禁让人想起,导演吕克·贝松执导的电影《碧海蓝天》中,男主人公放下人世间的一切走进大海中的情节。或许,一开始走进大自然并深深着迷的人,都将它视为了人类社会的避难所。在一般人眼中,莫里斯和卡蒂娅这样的科学家,似乎应该带着科学主义和乐观的取向去生活,但是,他们在年轻时没有给出这样的答案。或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卡蒂娅和莫里斯从小对战争和权力斗争都有深深的厌恶。他们比一般的科学家更关心社会发展和人类命运。1967年,他们携手参加过反对越南战争的活动,照片还登上了《人道报》的头版。但自此之后,随着火山学的迅速发展,他们开始沉醉于没有人类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莫里斯曾说过,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一直住在火山上,不回阿尔萨斯也没关系。随着火山学在媒体上的普及,两个人也成为媒体的宠儿。一开始,他们的工作对公众而言,更像是一种新奇的探索甚至是一种娱乐,在镜头里,他们会穿着头盔,穿好防护服装走到火山口附近,看上去像极了阿波罗登月的场景。喜欢玩闹的莫里斯更是跑到火山口旁边煎起了鸡蛋。当时他们还保持着乐观主义精神,也觉得熔岩的流速可以在人类的计算中掌握。后来他们逐渐明白,这种生活并不像摄影作品那样壮丽、宁静,而是真枪实弹的冒险和玩命。因为火山研究是一门没有前人涉足过的领域,其中的危险性只有探索后才能明白。去的火山越多,他们就感觉到活火山性情多变,没人能像预测天气一样,预测世界上的某一座火山会在什么时间喷发,而喷发后的活火山更是如死神一般,会将附近的生命直接吞噬。但火山学就是一门观察科学,火山学家必须近距离观察火山的种种活动,而且当他们靠得越近,观察得就越准确,也会在火山口附近遇见越多出乎意料的事件。他们在火山口旁见到了动物的残骸,亲自见识了岩浆的流速,也成功逃离过突然爆发的火山口。慢慢地,他们才真正明白,个体生物想要对抗这种力量,是有多难,在无情的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尽管沉浸在火山研究之中,远离人群,他们还是牵挂着人类。亲自见证了火山威力的他们,开始和同行一起呼吁,建议政府建立预警系统,根据科学家的建议,提前对火山可能导致的地质灾害做出防灾计划。只是这种努力依然不被决策者重视。1985年11月,美国内华达州德鲁兹火山喷发,岩浆和泥石流导致两万多人死亡,此前,火山学家们已经做出了火山100%会在近期喷发的预测,但政府碍于成本顾虑,没有发出预警。那一次,卡蒂娅亲自考察了内华达州的受灾惨状,内心被深深触动。
在战争之后,他们再一次意识到人类社会令人失望之处,却没有彻底颓废下去。他们将自己手中的素材剪辑成教育纪录片,告知民众火山可能带来的风险。这些片子在全世界传播开来,甚至在他们去世之后,真正起到了救人于水火的作用。1993年,在夫妇二人在日本遇难之后的十几天,他们的火山教育片在菲律宾避免了一场巨大的灾难,真正起到了作用。
如今,卡蒂娅和莫里斯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三十多年。他们的故事,也终于借着《火山挚恋》重见天日。人们感慨地看到,那两位巴黎街头的热血学生,如何蜕变成了在自然中为人类发起警示的人。他们并非真的“厌恶人类”,在火山中逃避人类社会,而是真正用自己的能力满足了自己的兴趣,也传播着爱与科学,也可以说,对科学的相信和英雄般的乐观主义,从来没有离开他们的人生。透过这部电影重温这对夫妇的人生,我们也会发现,卡蒂娅和莫里斯这样具有利他精神的人,似乎从来就无法成为时代的主流,但他们的努力却永远传承、守护着整个人类社会。这种精神,依然适用于今天这个依旧存在战乱、分裂和经济危机的世界。而这,也是我们在看到这部电影时,内心会升起感动的根本原因。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岗位要求:2—3年或以上微信公众号内容运营、小红书内容运营经验,有强烈的想搞点事的愿望,执行能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