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即自由 ———阅读坂本龙一自传有感

坂本龙一，日本最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音乐家之一。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是在他的著名作品《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下。第二次见到这个名字则是在他因咽喉癌和直肠癌去世的新闻里。

后来我又看到一个视频：一名消瘦的老人，用糙如树皮、筋络突起的一双枯手，抚摸着细腻光滑的钢琴键，演奏《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正是坂本龙一去世前的最后一曲，这五分半的旋律中仿佛在倾诉着他七十年的人生。

出于好奇，我便读起坂本龙一的自传。

坂本龙一于1952年出生于日本东京。他的人生主要分成了四个时期。

坂本龙一的第一个时期从幼儿到高中。他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学习演奏钢琴，从初中开始学习作曲。这段时间，他痴迷于德彪西的弦乐，也会听巴赫、莫扎特和贝多芬的西洋古典音乐以及披头士、滚石乐队的流行音乐。他那时候不喜欢读书，于是放学之后一直在研究这些曲子的乐谱，大量输入不同的音乐风格。就这样，他平静地过完了儿童的生活，升入高中。

坂本龙一的高中时期围绕着“解构”这个词语。高中三年，他一向投身于学生运动，试图解构学校和社会的制度。同时他接触到了前卫音乐，一种尝试解构传统音乐的束缚，开辟新风格的音乐人的作品。坂本龙一此时和这些人处在相同的时代，他也开始思考着创造全新的、属于自己的风格。或许坂本龙一的原型在此时已经悄然形成了。

坂本龙一的人生第二时期是他的大学时代。他在大学潜心学习民族音乐和电子音乐，经常参加学校附近音乐堂和地下剧组演出。同时为了赚钱，他也来往于酒吧之间弹琴工作，或是为一些音乐人的演出和录制弹琴。这些事让他认识了很多老师和朋友，也增加了许多阅历。坂本龙一曾经并不喜欢走一条固定的路，但不经意间，他已经开始把音乐作为自己的工作。

但他认为这是一种虚无的音乐劳动，每天受委托演奏、创造音乐，与他从小一点一滴积累形成的自我音乐世界还是矛盾了。虽然这样赚钱很快，但是他有时也会觉得应该将心力投在自我风格的音乐创作才对。

某天，坂本龙一的两位好友提议组个乐队，于是他们录制了YMO的第一张专辑，又帮助坂本龙一录制了他个人的第一张专辑。

这一年是1978年，坂本龙一开启了人生精彩的第三个时期。

乐队的成员们要收起一些个性，合作作曲，但可以让作品更好。第二张专辑受到欢迎后，他们在欧美开启了一次巡回演出。从伦敦到纽约，YMO的音乐就像坂本龙一曾经的理想一样，摆脱了古典，构建了一个全新的电子音乐风格，快速走红于欧美。然而回国后，公共压力让坂本龙一感到不快，乐队内部也出现矛盾。后来争端平复，三人各抒己见，把能力妥善地整合为一，坂本龙一最终把自己的风格也完全融入了YMO的风格，发布了一张令三人都及其满意的专辑。最终的YMO风格完成塑造后，YMO无遗憾地解散了。

三人各奔东西，坂本龙一开始了第四个时期。31年积累和融合出的风格在此时开始输出。

他与走在时代最前沿的现代思想家对话，尝试用音乐思考和潜意识创作专辑；他为电影《末代皇帝》等多部电影配乐；他考察巴厘岛和冲绳的民族音乐元素，融入自己的风格……

移居美国后，他亲眼看着美国发动海湾战争，反战的情感在他心中生根。此后，他在海湾战争、巴塞罗那奥运会、非洲内战、9·11恐怖袭击，都创作过蕴含浓烈反战思想的音乐。他的音乐融入对自然、自由的深层次思考。同时，他开始在国际展开环保活动和社会活动，成立自己的共享音乐品牌等等。

正如标题，音乐即自由。

坂本龙一一生的重大选择选择都向着自由。

高中时，他为了社会的自由参加集会；为了音乐风格的自由研究前卫。大学毕业后，他为了自我风格的创作自由加入YMO，又为了自己在公共环境的创作自由退出YMO。此后无边地、自由地创作音乐，用自己的音乐诠释着音乐即自由。“琴弦承受着几顿的压力，有时琴弦松了，人们就会说它走音了，我认为这只是自然的物质在拼命挣扎回到过去的形态。”声音受限于人类对乐器的制作，旋律受限于人类对音符的组合。追逐可听性的音乐，终究只是迎合人类的听觉。

坂本龙一则用音乐思考，用音乐表达，用音乐赞颂，用音乐带来自由。

书中没有提到的是，他为日本地震中的灾民演奏音乐，为贫困地区的人们演奏音乐，为日本的孩子们创作音乐。他为战争发声，为武汉疫情发声，为社会的不公发声。2014年他确诊咽喉癌，又在2020年确诊直肠癌。病痛缠身，生命开始计算倒计时。

在死亡的单程道上，他选择了狂欢，他将“与癌共生”。他没有停止自己的步伐，他没有停止世界巡回演出，枯瘦的银发老人指挥着乐团，演奏歌颂生命的旋律，演奏散发自由的音符。

“钢琴的声音是在不断减弱的，而我内心一直很向往不会消失，连续不断，也就是永恒的音乐。”

回到开头的视频，坂本龙一演奏的乐曲舒缓柔和地展开，像是轻轻翻开坂本龙一的过去。家人、好友、自己喜欢的音乐人、YMO、《末代皇帝》……辉煌无比的往事此刻只是悄悄地飘浮在旋律之中。音乐流露出一丝不舍，这是人面对死亡时的本能，是将要失去一切的悲伤。这时，还在哭泣的旋律突然整齐排列起来，我又听见他们仿佛有了生命，他们在歌颂生命的不屈，也是坂本龙一对于生命的理解。

人生里经历了朋友的意外死亡，家人的去世，团队分离，但是生命依然继续，只要心脏继续跳动着，音乐依然存在，声音会自由地顺着空气传播……七十年岁月积累出的音乐似潮水，此刻漫过了死亡和癌病，坂本龙一用他神圣的手，完成了终曲，安然辞世。

长按关注 一起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