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红的全红婵,无人关注的她
这几天,亚残运会开始了,火炬传递正在进行中。
这次亚残运会的火炬手,是患有肌肉萎缩症的举重运动员谭玉娇,她曾十九次打破世界纪录,是史铁生所说的“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火为何而燃烧”的绝佳体现——
“为了像诸神炫耀人类的不屈,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图源:新浪微博
还有盲人按摩师戚小慧,她开办盲人推拿所帮助了无数名因残失去生活信心的残疾人。
以及母亲推着轮椅陪儿子邵镇炜传递火炬,他身患肌无力,依然在科研道路上勇攀高峰,瘦小的躯体里包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可是这场人类的盛会,显得略微有点冷清。
要知道同样是奥运赛事,杭州亚运会报道的触达人群达414亿次,创下了规模最大、人次最高的纪录。
唯一的不同是,当主角变成残障人士,声量关注便截然不同。
一向如此。
2016年的里约残奥会,中国打破了24项世界纪录,获得奖牌第一。2022年北京冬残奥,中国代表团获得金牌榜、奖牌榜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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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荣光满身,却少人喝彩。
在这个切面上,也许相比于盛大的亚运会,无人关注的亚残运会更加意义重大。
因为这种被边缘、被隐身、被忽视,正是残障人士每一天生活的真实写照。
社会上,关于他们的讨论,总是流光一闪,对残障人士生活的关切,总像是一场表演。
我想到前不久国货大战时,蜂花因雇用残障人士而备受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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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舆论场上的感动却似乎转瞬即逝,那些更重要的,关于保障工作权益的讨论更是少有展开。
这一次,在残障运动员在赛场拼搏之时,她姐不想去言说千篇一律的“身残志坚”美文。
不去神化残障人士。
只去看到、去改变。
满分答卷,快来抄作业
还是要从蜂花讲起。
虽然是一场美丽的乌龙。
但我永远愿意看到更多的品牌给残障人士提供工作岗位的新闻。
为什么说是一场商战乌龙呢?
因为,许多老字号国货都有同名的情况,而感人的“蜂花香皂”其实并不属于热衷捡箱子的“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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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蜂花,一个主打皂类,一个专精洗护,都是难得的国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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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国货商战中,上海制皂姗姗来迟,未获得太多关注,要不是一场误会,人们已经忘了它成立百年,还默默地坚持手工包装的原因——
为残障人士提供更多工作岗位。
从2007年开始,上海制皂就同上海市杨浦区行街道“阳光基地”的合作,让一些智力残障的学员来负责部分“蜂花檀香皂”的手工包装,之前这个项目已覆盖杨浦区七个“阳光基地”,涉及基地学员近300名。
工作人员称:“请智力残障的学员来这里包手工皂,不仅有助于康复训练,也让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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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良心国货并不少有。
如果说上海制皂有着国资撑腰,那么白象则代表了民企的担当——
方便面四巨头之一、曾扛着压力拒绝日资入股的白象,1/3的员工都是残障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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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象,他们被称为“自强员工”,与非残障员工同工同酬,同样待遇。
今年,白象又悄悄地暗中做了好事。
亚残运会开幕之前,白象就为每个中国运动员发放了1万元慰问金,一声不吭地直接打钱到运动员账户,以至于差点被误会成诈骗。
图源:网络
令人破防的,还有手工梳子品牌“谭木匠”。
创始人谭传华在18岁那年因一场意外右手受伤、落下残疾,于是“自己淋过雨,也想为别人撑伞”。
据2020年年报显示,谭木匠工厂中正式员工约为720人,其中残疾员工355人,占比高49.3%,不久前的康复国际百年盛典上,谭木匠还荣获了「百年贡献奖」.
今年,谭木匠设置了支持残障人士事业的专项发展基金,并内部举办了第一届残疾员工运动会,就像官网上的那句——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图源:谭木匠官网
为什么这样的国货,总能让人们泪崩?
因为这样一份小小的工作,让许多残障员工重拾了生活的希望。
因为我们知道,这太难得。
人是社会性动物,需要与社会建立连结,也需要自我实现的渠道,而往往残障人士的就业权难以得到保障。
给予公平的就业机会,提供无障碍的就业环境,同工同酬,平等晋升.......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尊重与支持。
好在愈来愈多的企业,开始看见,开始改变。
风靡一时的熊爪咖啡,一个小小的洞口,几位听障咖啡师,加上面部烧伤的店员捧出咖啡的“熊爪”,治愈了无数人。
如今,听障咖啡师们因工作而走出熊洞,不再社恐,熊爪咖啡还开办许多分店,现在逐步为了听障咖啡师配备了有文字显示功能的AR眼镜。
图源:新浪微博
德国的心智障碍者就业模式也走入中国,残障人士福利工厂“中德善美“,让更多心智障碍者有工可做,与社会并轨而行。
玉佛寺咖啡店让孤独症谱系障碍者成为咖啡师、糕点师,中国汉堡品牌塔斯汀开通了“助残专岗”,KFC开办许多“天使餐厅”.......
这些让她姐不由得想到了,社会对其他弱势群体就业的关切,譬如涌现出给家庭主妇提供就业的服装厂、假发厂,并且一传十十传百,逐渐遍地开花。
图源:局外人视频
她姐不惜笔墨,因为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但每当这种真正有利于社会的变化出现,却总伴随着质疑声音,有人说:
“雇用残障人士可以享受补贴,其实是占国家的便宜。”
企业安置残障员工,确实享受税收优惠。
但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好事吗?
答卷已经放在这了,如果这叫占便宜,那希望所有企业都快快去占国家的便宜吧。
我们乐见其成。
有障碍的不是他们,而是环境
残障人士面对的困境也不仅仅是就业。
或者说,就业难以落实,不仅在于企业,还在于整个社会环境——其他同等衣食住行的权利也很难得到保障。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牵一发动全身。
拿最基础的出行来举例,他们迈出家门有多困难?
普通人出门可能不需要做心理建设,知道没有走不通的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但对于轮椅人来说,首要的就是检查——这个地方有没有无障碍厕所,有没有无障碍通道。
除了特例,除了白纸黑字的“允许”,剩下的路都是未必欢迎轮椅人行进的路。
而哪怕做了无障碍设施,也未必能物尽其用。
许多无障碍厕所,并没有考虑到使用者的需求,譬如镜子太高根本照不到人,洗手台太大轮椅推不进去,还有许多无障碍厕所直接成为了杂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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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走路的时候注意一下盲道也会发现,修建不合理,甚至有点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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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桶、路障、树木、自行车、汽车......一切皆可强占盲道,甚至还有逆天的不锈钢盲道。
图源:新浪微博
像法律规定可以乘坐公共交通的导盲犬,在具体生活中也无数次被驱赶下车、被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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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多次参加助残公益活动的陈小萍在一处的坡度过高且不够平坦的“无障碍坡道”上轮椅翻车,三天后离世。
图源:新浪微博
这样令人心痛的事常常发生,但陡峭歹毒的坡道还是屡见不鲜。
图源:新浪微博
出行成为问题,随之而来上学、就医、娱乐......任何活动都受到限制。无障碍测评博主@大程子 就吃过许多闭门羹,理由千奇百怪——
“展览卖残疾人优惠票,但不允许轮椅人入场。”
“书店允许轮椅人入场,但轮椅必须停在门前。”
“某剧场工作人员,建议她使用纸尿裤。”
“打车后,司机以后座不能放轮椅为由拒载,而平台判定司机有这样拒载的权利。”
图源:@大程子好妹妹
每一天,皆有可能遇到不公正的对待。而当她指出不公正之处,又有无数质疑向她涌去:
“谁叫你非要出门的?”
在一个健全人霸权的世界里,人们总会认为,对于残障人士除了活着,其他一切都是不必要的,都是奢侈的要求。
这是多么傲慢的认知。
“自在地活着”是每个人的权利,而不是残障者的个人责任。
应该呼吁保障残障人士受到高质量教育的权利,而不是故作怜悯。应该呼吁保障人残障人士自主出行的安全性,而不是要靠遇见一个好心人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应该呼吁保障残障人士看电影、逛街、音乐节......的权利,去改善公共空间,去完善服务培训,而不是将他们视作定时炸弹炸弹。
图源:新浪微博
近几年,有公司设计无障碍游戏,有地图APP开发了无障碍导航。
图源:新浪微博
有学校为了一个孩子能够上学,改造了无障碍厕所。
图源:新浪微博
有城市为听障人士开设了120无障碍呼救平台,有人为视障人士开发了公益APP......
图源:新浪微博
但仍旧需要更加系统性的社会支持。
让这个世界更便利一点,最终会惠及更多的人。
不要怜悯,要尊严
我们国家有8500多万残障人士,能在地铁公交、饭馆商场看到的又有几个呢?
很少。他们基本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是隐形的。
人们对残障人士的生活一无所知
我们也没有学习过如何与残障人士相处,基本走两个极端:
一种是过分客气,带着怜悯的帮助;或者就是绝大多数时间里展现出的冷漠,看不见残障人士,他们的生活与我无关。
这两种相处方式都释放着同一种无知带来的傲慢,残疾人不需要同情和怜悯,怜悯意味着他人站在高位向下俯视的姿态:他好可怜,他活着好艰难。
不,残障人士并需要人可怜,他们也可以很有尊严感地活着。
残疾人确实需要帮助,不过不是路人献爱心那种,而是通过制度设计让他们能够与普通人一样衣、食、住、行,而不必乞求他人的接济。
前几天一部话剧《请问最近的无障碍厕所在哪里?》在北京上演。
图源:北京青年报
主演兼主创是上文中提到的轮椅女孩@大程子 ,她说:
我没想通为什么有些时候,我需要表现得比其他人要弱得多,才能让人觉得我正常。
而为什么又有些时候,我需要表现得比其他人要强得多,才能让人觉得我正常。
所以到底,什么才叫做正常呢?
说到底还是我们目前生活的社会观念太过狭隘,太需要定义一种单一的标准的无聊的“正常”。
思路打开,残障并非一种缺陷,而只是一种不同,他不过是看不见而已,他不过是听不见而已,他不过是坐轮椅而已...
史铁生说过:
如果残疾意味着不完美、困难和阻碍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残疾人。
曾经上过《奇葩大会》的盲人蔡聪,在节目上用轻松诙谐的口吻做过一个7分钟的演讲《世界上不该有残疾人》。
他就是试图让大众明白:
伤残只是换了一种新的活法,是一个的特点而非一种缺陷。
他父母是老一辈人,过去一直把他当做生活不能自理的低能儿照料,总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埋怨他:“你看,没有我你连饭都吃不上,只能饿死。”
《北师大刘文利对话蔡聪》
那时盲人即便上了大学也只有做按摩一个出路,父母会觉得只要是条生路,要懂得知足。
父母总担心他们去世了儿子怎么办,所以觉得给儿子找个健全的农村妇女结婚、照顾他生活是最好的安排。
蔡聪不接受这样的观念,他认为这是对他和对女性的双重歧视。
他认为残障人士不是一种负担,但一开始就把他们想象成一种负担,不给予支持,那他们会越活越变成社会的累赘。
残障人士是有认知和学习的能力的,但是需要机会和支持去充分发展。
“就像举杯喝水,我可能会摔掉杯子,那时我与环境互动的方式不同,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多摔几次我就掌握了方法,知道从桌子外面往里摸。”
只要充分尊重残障人士的个体差异,提高需要的支持,残障人士能够自力更生,也就不必再靠人生存,看人颜色,低人一等。
蔡聪不仅做到了养活自己,还读了社科大传播学博士,现在是残障人公益集团合伙人、有人文化的CEO。
这其实是天赋人权,每个人都拥有生存和发展的权利,残障人士也应该有权去读书、去工作,享受与普通人一样衣食住行的权利和尊严。
但是过去盲人除了按摩就只能乞讨,听障者找不到工作,残疾人只有找个农村人照顾自己一种出路...
他们就像上野千鹤子所说的“想要努力却没有机会,过分努力而身心俱疲”,所以更进步的社会应该拥有包容多元的眼光,尊重个体差异,通过制度设计让每个人都得以生存发展,得以有尊严地活着。
上野千鹤子 东京大学演讲
这样的制度设计便是“无障碍设计”。
其实一直以来,无障碍设计的目标受众除了残障人士还有老人。
轮椅除了残疾人使用,也会成为老人的代步工具,为视障者设计的读屏软件也会成为我们老去后的眼睛。
所以我们每一个人总有一天都会享受到无障碍设计的公共服务。
就像大程子说的:
说到底,每个人一生最终的归途都是坐上轮椅,我也只不过是比其他人早个几十年体验罢了。
我们每个人终将成为弱者,所以上野说,“请不要将自己的幸运和努力只用于自己的成功,而是要用你的优势去帮助不受眷顾的人,不要逞强,承认自己的弱小,相互支撑着走下去”。
我特别喜欢一遍又一遍听余华讲述史铁生,他们的友谊太有生命力和幽默感了。
史铁生喜欢体育,余华一伙人就本着“既然你喜欢就带你体验”的豪爽,扛着史铁生去坐火车大老远跑到辽宁文学院,刘震云负责绑架史铁生,余华莫言扛行李,吭哧吭哧把轮椅也弄走。
到了那里有把史铁生弄上足球场踢足球,让他当守门员,害得对手那帮文学院的学生不敢进攻,只能防守。
接着又去农田偷黄瓜,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史铁生说这辈子没迟到那么新鲜的黄瓜。
就像王小波说的,“对残疾人的最大尊重,就是不把他当残疾人”,走啊去造作啊,哪有那么困难,别太把眼前的困难当回事,去跨过它。
但跨过,首先要看见。
看见残障者的不同,看见他们的差异和需求,去做从0到1的事。
有个女孩叫王文娟,它把无障碍设计的理念扩大到服装的设计中,因为残障者需要适合自己的衣服,她相信无障碍服装未来会迎来产业化。
她有句话说得特别好:
“我相信只要有人做了从0到1的事,就一定有人会去做1到100的事情。”
监制 - 她姐
作者 - even、黄瓜酸啤
微博 - @她刊iii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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