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适合Citywalk的城市，走红只是个开始

10月中旬，在郑州芝麻街公园西北角的一个拍摄棚里，我们见到了河南卫视“中国节日”系列节目的视觉总监李鹏。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他，脚下有一处鞋带散开：

“我只要一做节目，就噌噌地长（白）头发——年轻的时候去理发店，人家说‘你染一下，头发太黑了没层次’；现在一去理发店，人家会说‘你染一下，白头发太多了’。”

当时，他正和团队拍摄《重阳奇妙游》的部分镜头：演员在一片蓝幕前表演胡旋舞和千手观音，短短几天，加上后期特效，就变换成荧幕里大气恢宏的景象——“每期节目的周期约在一个月，四五支团队同时出去（拍摄），节奏就是这么快。”

《2023重阳奇妙游》拍摄现场。

10月22日，《2023重阳奇妙游》在河南卫视播出，也意味着今年的“中国节日”系列节目圆满收官——从《唐宫夜宴》爆火至今，节目的全网观看量超900亿次，海外观看量超5000万次，而它留下的不仅是余韵悠长的节目，改变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发生。

走红

10月19日，国庆假期后的一个阴天，龙门石窟的景象依旧热闹非凡，不少穿汉服的游客、外国籍的面孔专程前来感受历史。截至10月6日，龙门石窟景区的游客量已突破500万人，同比2019年同期增长76.6%，“今年就没有（日均）低于1万人的客流”。

作为洛阳一张重要的城市名片，龙门石窟自有它的魅力。“龙门石窟应该是河南唯一的‘历史真迹’，它不是经过后期复建的，也不是近代建成的（景观），千年前古人看到的是什么样，我们看到的就是什么样。从石刻的身上，你能看到当时流行的服饰、面容、胖瘦、审美，它是人类的技术和精神思想高度统一之后的凝结物。”

事实上，龙门石窟还被《国家地理》杂志评选为“2023年度最具吸引力旅游目的地”，是中国唯一上榜的景点——而在景区负责人看来，它的新一轮出圈，离不开河南卫视“中国节日”系列节目的助力，“我们一直都在讲文化自信，正是用节目先在观众心里种下了一个因，才能让他们主动来到这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

而龙门石窟的走红，还得追溯到2021年8月13日，从《七夕奇妙游》中的节目《龙门金刚》开始说起。

早在2021年6月，河南广电节目组就先后6次前往龙门石窟踩点，针对白天与夜晚不同的景观对龙门文化元素进行提取与交流，“因为是七夕，一开始还探讨从白居易的爱情角度切入，但因为那一年有疫情、有洪灾，大家觉得金刚代表着守护，所以最后选择了金刚和飞天两个形象”。

为了不影响景区内游客游览，工作组把拍摄时间安排在凌晨4点景区开园前和晚上7点景区闭馆后，连大家吃盒饭的时间都要卡点计算，“当时因为正值汛期，拍摄计划也要随之更改”，8月6日凌晨，20位舞蹈演员抹上重重的油彩，冒着35℃以上的高温，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奉先寺拍摄。

但更具突破意义的是，《龙门金刚》在展示龙门乐伎和飞天艺术美感的同时，还结合了AR、3D建模、染色等技术手段——视觉工作室后期团队通过三天三夜的连轴转，制作出了颠覆性的视觉效果，“包括有大量威亚的戏份，后期团队会先出一个预览，模拟飞天行为的运动轨迹，再由视觉工作室拍摄团队对摄制角度进行规划，前后期无缝衔接，少做了无用功”。

节目一播出，#金刚不坏 河南不败#很快冲上热搜，全网话题破25亿浏览量，光是在大象新闻视频号的播放量就超过6400万——哪怕是对龙门石窟来说，这样的出圈程度，也出乎景区负责人的意料，“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沉浸式，想着在龙门待了20多年，能‘颠覆’到什么程度？结果拍出来，真的特别震撼”。

在走红后，龙门石窟景区很快结合当年疫情的背景以及金刚守护的形象，开发了一系列的文创产品，与河南广电共同制作了龙门金刚表情包；并且采用了线上+线下体验、“高铁带你游龙门”等手段推广，维持住了热度。

据龙门旅游集团董事长叶振介绍，从2023年春节起，龙门石窟景区就开始推出“点亮洛阳城”、牡丹文化节等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活动，接下来也计划开发文旅度假区，加大龙门古街特色街区、白园香山寺片区、夜游龙门等文旅消费新场景的提升力度：

“龙门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两座山、一条河，核心景区不到10平方公里，但实际上诞生了很多诗歌文化——白居易的一生作了3000多首诗，其中有800多首是在这里写出来的。龙门IP太大了，我们明年也计划在文化上进行梳理、挖掘和二次创作，《龙门金刚》是我们的起点，但绝对不是我们的终点。”

Citywalk

龙门石窟的出圈并非偶然。事实上，在河南卫视“中国节日”系列节目播出近3年的时间里，整个河南的文旅也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状态：

在刚刚过去的国庆假期中，河南省接待游客量达8480.1万人次，居25个省份首位，旅游收入587.6亿元，其中不乏清明上河园、龙门石窟、云台山等在节目中出现过的热门取景地。

比起漫无目的地探索，更多的游客选择打卡“中国节日”系列中的各个“彩蛋”——位于郑州的河南博物院在国庆期间一票难求，有观众认出熟悉的乐俑、妇好鸮尊、莲鹤方壶、贾湖骨笛、《簪花仕女图》， “（博物院）这舞台布景，别人想抄都抄不了，都是河南一个个刨出来的文物”。

在李鹏看来，哪怕是在节目上出现过的文物，当人们来到河南博物院再看一遍，也可以挖掘出不同的文化内涵：“比如说妇好鸮尊，我们一开始和专家聊的时候觉得它是一个青铜的国之重器，所以会从家国历史、造型起源的角度去解读，但之后发现它的背后也有一段爱情故事，光是一个文物就做了两期节目。”

“文化这个东西肯定是需要实地采风的，文物也需要放在独特的地理风貌和人文景观里才成立，只有近距离观察到它，看到或触摸到那段历史时我们才会有感触。”

而在“中国节日”系列节目的总导演之一徐娜看来，这正是节目组一直在努力的工作：“我有时觉得，其实我们特别像是小红书上的博主，就是更多地先为大家种草一个东西，让观众通过我们的节目看到这个地方，心向往之。”

如今在小红书上，有不少博主梳理出了河南各个城市的Citywalk路线，动辄收获上万次的收藏量；而李鹏也有自己的推荐，“一是前往嵩山，游览少林寺、嵩阳书院、中岳庙等景点，这里是为数不多的佛、儒、道三教合一的地方，自然景观和‘天地之中’的概念也很好；二是去洛阳，它其实是个很朋克的城市，新旧文化和理念在这里互相交织、碰撞，也有很多适合年轻人的打卡点”。

主创团队“2021中秋奇妙游”聚焦登封少林寺。

在徐娜看来，团队做了三年的节目，如今除了如何把节目拍得好看，大家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更好地融合节目内容与取景地，用取景带动文旅——

“河南省的名胜古迹，我们基本都已经取景拍摄过了，像是龙门石窟、清明上河园等景点。现在还有一句话叫作‘在洛阳不穿汉服就好像穿越了’，反而就是人人都会穿上汉服，体验一下盛唐时期的状态。

“不仅仅是‘中国节日’系列，包括这次河南省的省运会，我们也有全新的尝试：体育盛会的开幕式，第一次不是在舞台上，也不是在体育场里面，而是在一个文旅的景区，把运动员的入场、开幕式表演都容纳进去了——节目对文旅的带动，我觉得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2023年8月河南卫视承办的河南省省运会开幕式现场。

未来

“娱乐看湖南，文化看河南”——在“中国节日”系列节目出圈以后，河南文旅也迎来了迅速发展·。在徐娜看来，这既有先天的优势，也离不开后天的重视和投入：

“第一是因为地理位置，河南地处中原，‘米’字形的高铁四通八达，去哪儿都可以在这里停留；第二就是旅游景点的交通，河南的景点几乎都是一站式、高铁直达，文旅厅的相关领导还讲过‘哪里是景区，我们的高速公路就修到哪里’，足以看出重视程度。”

除了热门的洛阳、开封等旅游城市，周边的城市也在逐渐发展：比如信阳，这座城市在2023年上半年共接待游客2779.5万人次，同比增长60.5%，“它有点像河南的‘小江南’，有山、有水又有茶，正在获得关注度，成为一个新兴的旅游城市”。

而在信阳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局长任俊看来，它的走红得益于民宿露营、非遗文创、烟火市集等年轻化消费业态的打造，以及民俗文化展览、民谣音乐季等活动，在文旅品牌宣传方面也紧跟“美拉德风”“恐龙扛狼”等热点，形成了以抖音、微博、B站等新媒体平台为主的传播矩阵。

信阳新申河路夜市。（图/信阳文旅）

在徐娜看来，河南文旅也有需要提升的地方，那就是带动二次消费。今年夏天的一则视频让她印象深刻——一位北京的阿姨来到洛阳旅游，说自己是来消费的，结果一碗7元的汤就给灌饱了。

一方面，各个景区都在实现从门票经济向产业经济的转变，以及从观光型旅游向综合体验型旅游转变——

如龙门石窟开放的龙门古街，被授予国家级夜间文旅消费集聚区，其中的“无上龙门”裸眼5D沉浸体验馆也持续引流，在2023年上半年营收429.37万元；而在信阳，鸡公山景区举办民谣戏剧季、南湾湖景区举办开渔节、武占岭景区举办电音节，不断打造文旅消费新场景。

而另一方面，文创产品也是引流的一大法宝——自《唐宫夜宴》走红至今，唐宫IP的授权合作已涉及美妆彩妆、潮玩手办、汉服周边等领域，开发热售文创产品400多款，“未来还将推出唐小妹的动画番剧和绘本，希望能够将传统文化浸润在我们的生活里”。

河南广电“唐宫文创”产品陈列。（图/《唐宫茶宴》发布会）

在未来，不论是河南的节目还是文旅，都迎来全新的目标——今年6 月，河南广播电视台提出了从“文化中国”转向“新时代·新文化”的全新定位。正如徐娜所说：

“一方面，每个导演的个性不同，做出的节目风格迥异；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将传统文化映射到当下，看看它在当下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创作新时代新文化的内涵，而不仅仅是复刻与还原，我们希望让年轻人感受到，传统文化不是离我很远，而是与我现在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今年的节目收官，新一年的工作和生活仍在继续。就像李鹏说的那样，“中国节日”系列节目的团队还在不断地尝试新的突破：“我们也会有压力，但不是工作节奏上的，比如你知道上一期的一些内容做得有些表面，或者是内容不够深，就会想要继续往里走。越做下去，你就会越发现自己的了解和文化认知特别狭隘，文化这个东西，是无穷无尽的。”

作者：竹子

校对：邹蔚昀

排版：小野

封面：《龙门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