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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抢着去菜市场定制旗袍，就为听裁缝大爷说句“你肚子还不够胖”？

打工人抢着去菜市场定制旗袍，就为听裁缝大爷说句“你肚子还不够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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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倦了大拇指划出火星子也挑不出一件顺眼衣服、挑出来了还得在各个平台之间跳转比价，年轻人重新发现市场的价值：价格实惠、款式丰富，质量不比网红店差，风格还比网红店多，而且棉是棉，麻是麻，看得见摸得着，S是S，M是M，上身试过总不会错。

作者丨大稚
来源丨Vista氢商业（ID：Qingshangye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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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秋冬烂大街的深棕叠浅棕，套上“美拉德系”这个新概念，便俨然新风尚；去菜市场找老师傅做衣服这个时代记忆，靠着号称“平价买高定”的体验，成了穿搭界的流量密码。
视频里的旗袍店布置简单甚至简陋，穿上旗袍的人却个个明艳活泼、绝世容光，越是在菜市场，越是显得雅致婉约、韵味十足——当然这效果不能说是“大变活人”，毕竟拍视频的博主们本就窈窕。
但此时再看衣着素朴，直言不讳，三下五除二挑布料、量尺寸、记需求的老师傅，顿感果然是个深藏不露“扫地僧”。
三五百块买一场“高定体验”加一件“人生旗袍”，如此可观的性价比，仍在吸引人潮源源不断涌向隐匿于菜市场的旗袍店。

1.
/ 在菜市场，体验高性价比“高定” /

把去菜市场定制旗袍说成是“高定”，其实不无道理。
一进店，高定体验就开始了，专业是初印象，质朴是定心丸。
狭小的店铺里挤挤挨挨摞着、挂着、铺着各种花色的布匹，和古装剧里刁蛮的郡主偷溜出宫造访的裁缝铺子如出一辙。你说声“来做旗袍”，店主便用一双从业数十年的资深老花眼，扫描你的外貌特征生成脑内报告，娴熟地从密匝匝的布料里用撑衣杆挑下几块纹样，往你身上一张罗，再抻长了脖子皱着眉一打量，心里就有了主意。
▲图源小红书@希希萌、@小朱本人
你当然可以提自己的想法，但是店主总有办法半哄半劝间说动你相信他们的眼光。
一来店主们深谙高情商表达法，如果觉得你挑的花色显老，会婉拒道“这个带回去给你妈妈穿”，发现你拿不定主意时，会宽慰道“你穿什么都好看”，要是想让你换个花色，会拉踩得不着痕迹：“你挑那个回头率百分之一百，但这个回头率百分之一百二。”
▲图源小红书@江梦琪
二来是有资历便底气足。菜市场卧虎藏龙，随便哪个裁缝一问都是“十几岁就干这行了”、“开店三十年”，潜台词是“我做过的旗袍比你穿过的衣服还多”，气场上直接压制——倒是也给人一种安心感。
也难怪很多人从这些“初代主理人”那里回忆起“小时候被爸妈管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量尺寸的时候更强烈，软尺绕过脖颈、胸背、腰胯，裁缝就像每一个永远觉得小孩子太瘦的祖辈，念叨着“胯倒是可以，就是没肚子”。
爷爷奶奶觉得你婴儿期形同米其林的时候最可爱，爸爸妈妈觉得你读小学那会儿梳个大背头露出全部脑门的样子最清爽，旗袍裁缝告诉你“回去吃胖一点更好看”。
他们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并惋惜于你不仅不符合而且不认同，这怎么不算家的味道。
▲图源抖音@于雯_、@全智圆
不管旗袍制式是不是“古法”，这个沟通的过程反正相当“古法”。
环顾一下四周，那种忆往昔的复古怀旧味就更浓了：
四壁坠满的面料是唯一也最好的装饰，白炽灯映亮斑驳的天花板；扯一条布帘隔开的方寸之地就是试衣间，旁边没准儿还挨着老板一家子做饭的灶台、吃饭的桌子；老板总是随手攥着的复写纸或便笺，就是草图栖居的理想之所，寥寥几笔，乾坤已定。
▲图源小红书@小朱本人
在大牌时装店里我畏手畏脚，局促如第一次被端木领着去美特斯邦威购物的楚雨荨，只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孤芳自赏，体会一下买不起也看不懂的名牌货穿着到底啥感觉；
在菜市场街坊店里我闲话家常，松弛如回到姥姥家，闲庭信步多番挑拣，就算审美和店主不一致，也能自我安慰：“人家老师傅这么说肯定也是为我好”。
原来这菜市场高定的“高”，是实体店都在追求的“高度场景化”的“沉浸式体验”，体验的是烟火气、家常味、怀旧风。
十天半个月的工期，更添戏剧张力。这是什么，这是速食世界难寻的延迟满足，这是流水线时代罕见的慢工出细活儿，这是待到老裁缝智慧都酝酿成红酒，时机先至熟透。
当然对于博主来说，这种分段式体验还有一个妙处，就是可以做成两个视频。选购拍一条，钓足胃口，收获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个点赞不在话下，评论区“蹲”满想看结果的好奇网友；取货再拍一条，动辄就是“1200万人催的后续”“4000多万人在等的成品”。
▲图源抖音@叶婉周
姗姗来迟的定制旗袍，搭配博主精致的妆容和特意卷好的发型，让选购再取货的两幕剧达到华彩顶峰——在最平平无奇的菜市场里展现出最艳惊四座的效果。
其实“菜市场”这个前缀并不完全恰当，大多数店铺在农贸市场、批发市场、服装城档口，但都没有说“菜市场”来得吸睛。
作为一个互联网原生潮流，“菜市场高定旗袍”从8月红到现在竟然还没过气，反差感是惊人生命力的关键。三五百大洋、十数天等待，都因此显得格外值得。
现在，第一个因“菜市场高定”标签出了名的旗袍店，已经堪称郑州新晋爆款景点，去河南旅游的要去打卡，还有坐高铁、飞机专程去那儿定制的，店主自己也成了网红，接单量大得每天简直没空吃饭。
上海、成都、广州、厦门等全国各地的类似店铺不断被发掘出来，一跃成为探店热门选择。
我也想找一家试试看，谁承想偌大北京城，竟然没有搜寻到菜市场价位的实体旗袍店，大众点评上按“低价优先”排出来的第一家旗袍店人均1512元——看来北京只有真·高定。

2.
/ 情绪价值才是菜市场的竞争力 /

“菜市场高定”的走红，与“店面越小，手艺越好”的迷思相辅相成，然而这种反差，看别人的视频种草时是诱人钓饵，自己买回来拔草时却可能是惊天巨雷。
旗袍本身的问题且按下不表，当你3分钟内接连刷到4条“菜市场高定”，被画中人倩影深深打动时，雷就已经埋下了——你或许已经在无意识间对标起了穿搭博主的上身效果。
面对这些人，裁缝说“穿什么都好看”，很可能不止是在运用语言艺术，还是在讲真诚的大实话。
好比我在优衣库被假人模特迷倒，头小肩宽九头身，愣是把一身灰穿成最好的医美，但原样照搬到自己身上往试衣镜前那么一站，只能说是有种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故事感。
除了身材，妆容、发型、角度、取景、姿态也都是讲究，点赞几十万的视频所描绘的氛围，渲染不到现实生活。
而旗袍上的质感触感，光看视频无知无觉，但穿到身上难以忽略。在社交平台的相关避雷帖中，“质感差”是广受诟病的一点，要么“穿着很扎”，要么“特别容易皱”，其次就是细节不够精致，线头太多、盘扣不牢、针脚歪斜，都是问题。
氢商业找到做了七八年旗袍定制小生意的小桥阿姨答疑解惑，阿姨表示普通旗袍成本的大头就是面料。
贵价旗袍一般用真丝，欧根纱也属高级，如果用含化纤的真丝缎，一米80-90元，冬天常用的带绒面料，一米60元，算下来一条的成本在200元左右。
手工刺绣是另外的价钱，“绣一个拳头大的牡丹就100-200元，但是现在刺绣也不用手工，一般是机器做的”。
虽然“菜市场高定”听起来就透着物美价廉的意思，但低价和高质到底是不可兼得——甚至价格也算不上低。
视乎面料和版型不同，“菜市场高定旗袍”便宜的一百出头，贵的能到500元以上，500元搁电商平台已经相当可观，买私人定制都不在话下，买流水线成衣更是绰绰有余。
不过菜市场毕竟有淘宝无可取代的优势，那就是真的有个资深老裁缝，现场量体裁衣。买个网易云会员自己在家跟唱，总归是比不上抢到了演唱会门票去现场大合唱。
小桥阿姨说，量尺寸对做旗袍非常重要，比一般衣服精细得多，除了基本的三围，还需要精确测量胸到腰的间距、脖子粗细、肚子是大是小、后背宽度、腰节有没有对位。
▲图源小红书@关小婕
不过，要求越精细，对师傅手艺的依赖度越高，找菜市场老师傅就越像开盲盒，水平参差不齐，没有质量保证。
虽然是量体裁衣，但细节处不合适似乎也是常有的事。看热闹的外行能看出胳膊抬不起来、头低不下去、腰臀处有不贴合的鼓包，能看出门道的内行，就更是颇有微词。
不少资深旗袍爱好者在“菜市场高定”火起来之后发文表示“这很难评”：袖管和领口常常太宽、腰臀又不留一丝余量，鼓包褶皱多、工艺水平经不起细看——一言以蔽之，太糙。她们大多建议刚入旗袍坑的“小白”从成衣开始，“同样面料更低价格还能七天无理由退换，这不香吗？”
毕竟旗袍这个东西，本来就很容易翻车。
▲图源小红书@阿瞳是脑洞大师
知道了这些，菜市场高定的吸引力就消失了吗？坦白讲，也没有。
旗袍仍是比较小众的圈子，一般穿着频率估计得按年算。冲着收藏品的需求买，那就去老字号做个真高定留着几十年后和老姐妹走秀时镇场子，如果只为尝鲜，找个菜市场老师傅定制，或许真是最具性价比的选择。
菜市场旗袍如此风靡，除了反差感、戏剧性实在挑动感官，新中式、东方美近来实在流行，还在于没法儿试穿的网购，带来的痛点越来越多，且越来越痛。
对尺码混乱的多年积怨在今年终于招致舆论爆发，每家店的标准似乎都不太一样，对着屏幕我永远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个S还是个M，当然纠结往往也没有意义，因为就算下单选了L，拿到的衣服也可能跟手掌差不多大，直接买童装，能穿进去的可能性还大些；
▲但宽松起来也一样让人挺无助的丨图源微博@土味老爹
尺码刁钻的同时，款式也挑不出来了，放眼望去，设计千篇一律、风善可陈，“丑都丑得没新意”，你要是学乖了干脆只买基础款，出一趟门能撞8次衫；
偶尔有让你眼前一亮的，那就更请多加小心，因为“诈骗式营销”已经开始渗入服装市场肌理，前段时间引发大量讨论的“国风毛衣裙”，就是用AI做出来的图充当效果展示，买家拿到实物直呼“受害”。
于是你发出天问：明明身处一个生产力相当发达的时代，买件合心意的衣服怎么还这么难？
因为商家想赚钱赚得更容易，消费者就购物购得更憋屈。
尺码少是为了降本增效，如果把各个尺码备全，就意味着数量庞大的SKU，打版、制衣等生产成本以及库存都会增加，而只生产更有市场的小码甚至均码，能降低生产、备货与管理成本。有业内人士向媒体透露，个别店家为了清库存甚至会乱改标识。
款式同质化同样是为了压低风险。据“新零售商业评论”报道，纯原创设计得花钱开新版，还得承担试错成本，于是跟风模仿、做同一种热销类型，成为最省力的办法。
然而热销和穿着好看之间划不上等号。报道提到，和流行元素搭边的服装款式大部分出自秀场，从颜色、样式到版型，都算不上日常，但不影响它们畅销。
菜市场旗袍的走红其实也是这个逻辑：出片就好卖。
不同之处在于菜市场这个地点。
江湖太险恶，再看菜市场已像怀旧乌托邦。
厌倦了大拇指划出火星子也挑不出一件顺眼衣服、挑出来了还得在各个平台之间跳转比价，年轻人重新发现市场的价值：价格实惠、款式丰富，质量不比网红店差，风格还比网红店多，而且棉是棉，麻是麻，看得见摸得着，S是S，M是M，上身试过总不会错。
这已经不单是性价比的问题，逛着逛着还能逛出情绪价值。
不带心理负担地翻拣淘货是个人审美在恣意徜徉，跟老板砍价是计算能力和反应速度的双重博弈，听老板推销是对虚荣心的极大满足。
“皮肤又细又白穿这个太合适了”，“你把这个衣服气质全穿出来了”，除了回到包罗万象的大市场，能听到这些热情洋溢褒奖的地方已经不多。
“这是咱们卖货的技巧，”小桥阿姨也说，客人面对面定制旗袍，自己会根据对方身材给些建议，比如偏圆润的建议做长款，有肚子的比没肚子的好看，“要是没肚子就说显瘦显高”。
潮牌主理人主打不苟言笑，档口主理人全靠巧舌如簧，“显瘦显高显白”三件套打包奉上，奋战在反容貌焦虑、反身材焦虑第一线。
▲图源抖音@河南乡村频道、@嘿笑乐
阅人无数的大爷大姨，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牙齐、有酒窝、发质好都能及时给予夸奖，身体力行教导你再细微的美好都该被当成宝贝，还有一副善于表达美的口才，张嘴就叫“孩子”，一句一个“放心”，也不能全说是瞎忽悠，毕竟提供的安慰也是真的。
▲“多去买衣服可以变自信”
所以菜市场旗袍为啥在互联网驰骋了三个多月，到现在冬都立了，还有人到处找店要去亲身体验，大概是因为，菜市场在线下。
线上电商平替很多，拿数据定制的也有，不用等工期还能无理由退换，但和老师傅交流的体验感、量体裁衣的仪式感也就没了。
表面上是我为旗袍店而来，换个角度想，也是旗袍店为我常在。“高定”体验，或许是菜市场旗袍能提供的最大价值。
菜叶上趴了条小青虫说明没打农药，饺子皮上有指纹说明绝对手包，炒河粉里的几粒焦炭是锅气的痕迹，旗袍绲边针眼没缝齐又或是盘扣钉得不够牢，硬要说也能是独属于手工定制的瑕不掩瑜。
我那消费热情永远高涨的朋友阿财，最近也盯上了“菜市场旗袍”，我搬出资深从业者小桥阿姨的话劝她冷静：“你日常穿的几率小，做个普普通通的就行了，不用买太贵的。”
她去之前满口应承好好好，回来说订了人家的“镇店之宝”。
我发去一个问号，她回复：“没办法，大姨太会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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