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濒死，人手不足：日本没人愿意当老师了？

最近，日本教育界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先来看看几则记事：

9月5日，日本静冈县的川崎幼儿园，校车把儿童送到幼儿园之后，一名3岁女孩被遗忘在车中，导致女孩死亡。警方认定为幼儿园的工作失误导致。

9月7日，日本出入国管理局取消了福冈市的一所日本语学校的留学生接收资格，成为首例被取消招生资格的日本语学校。原因是去年10月，该校的一名职员用锁链囚禁了一名21岁的越南籍留学生。

● 用铁链非法监禁越南籍留学生

再来看一组数据：

去年4月，日本文部省公布，全国有1897所公立学校，共缺少2558名教师员工。其中特殊教育学校的教师最为稀缺，有11%的学校教师不足。其次是中学和小学，分别是6%和4.2%。

以上种种，不得不让人深思，日本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教师仅仅是一个职业

伴随着日本老龄化带来的多米诺效应，劳动力不足已经蔓延到各个行业。无论是不需要技术和能力的餐饮服务行业，还是需要资格才能上岗的教育行业，都面临着招工难的困境。

由于国情的不同，教师在日本仅仅是一个不需要体力劳动，要有教师资格，相对稳定的职业。毕竟学校不会像公司那样容易倒闭，收入也就相对稳定。

而同样是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日本，为何没有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尊师重道的传统继承下来呢？为什么日本的教师没有神圣光环呢？

● 授课中的师生

明治维新是日本摆脱封建社会，开启近代化建设的转折点。正如日本近代教育家福泽谕吉说：“一个民族要崛起，有三个方面的改变，第一是制度的改变，第二是人心的改变，第三是器物的改变。而且这个顺序不能颠倒，如果颠倒了，看是走捷径其实是走不通的。”

日本的现代教育制度也是发源于那个时期，并且不断地本土化，建立出一套适合日本国情的教育体系。

● 日本一万日元纸币上的福泽谕吉

1871年，幕府残余被消灭殆尽，紧接着就迎来了维新变法最重要的一项政策改革——设立文部省。从此，日本诞生了专门主管教育的行政部门。

西学在那一时期达到鼎盛，尝到甜头的日本决定教育制度也要照抄西方，给日本国内的教育进行大换血。光是照猫画虎还不够，还找来“西医”给进行了一次移头换脑的大手术。

● 日本出版大卫默里的研究书籍，称他为日本的“学监”

1873年，文部省聘请美国教育学家大卫・默里当顾问，与当时的日本主管教育的田中不二麻吕一起，不管是在学制方面，还是在教育理念方面，不断推陈出新。

随着日本的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文明开化、尊重个体和自由平等的精神也被写进校训。

如此一来，全盘西化之后的日本，尊师重道的儒家思想开始逐渐淡化。在教育上，教师和学生是平等独立的个体，因此师尊学卑的观念就不是那么深刻了。

尤其是到了当下，日本的社会分工和职业逐渐形成了一个以资本为中心的循环。付钱和消费的人一律称为消费者，收钱的人就成了普遍意义上的服务人员。

无论是公务员，还是教师，都要从政府部门和学校获得劳动报酬。而这劳动报酬是从国民的税金和学费中来，相对而言的国民和学生就成了消费者，而公务员和教师就成了服务人员。

但由于教师行业的特殊性，尊重师长是学校教育的一部分。但这并不意味着学生要无条件的尊重老师，是因为感恩师长的传道受业解惑，也是让学生养成正确的待人礼仪。

因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的前提是“师”有“父”样，而不是笼统的“师”等于“父”。

归根结底一句话，在日本，教师和商场售货员在工作性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当他们面对“消费者”——学生和购买衣服的人时，都要抱着服务性的心态去对待。

用生命加班的教师行业

最近几年，因为抑郁症等精神疾病而休长期病假的日本教师有5000多人。

导致他们产生精神疾病的要因是长时间加班。

在日本的教师职工里，每个月加班时间超过80个小时的大有人在，有的甚至高达100多个小时。

● 普通公立中学男教师一天的作息

以一位普通公立中学男教师的一天为例。每天的工作时间从早上六点五十左右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每天13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远远超出规定的8小时。

其中正常授课时间只占了二分之一，其余时间都是处理学生相关的杂事。老师直言，有的时候忙到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每周5天如此强度的工作，甚至周末还有教学以外的事务要处理。因此新闻说，教师都是在用生命工作。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别说是心理疾病，简直是要人命。

● 资本主义国家中学老师加班时间，其中日本教师最长

由于教师人手不足，导致在职教师的工作量巨大。由于工作量巨大，没有人愿意投身教育行业。这样的恶性循环，早在几年前就出现了。

那么，日本的教师待遇好吗？答案是，和其他行业没有区别。

日本的社会福利体系相对完善，无论是上市公司、中小企业，还是公务员和教师，都享有同样的福利待遇。不仅国家有相应的社保医保，进公司之后的社保医保也是硬性条件。因此，教师行业在福利方面并不比其他行业优越。

甚至有些大一点的企业还会有住房补贴等，待遇要比教师好得多。

● 由于教师人手不足，美国的一些学校改成一周上四天课

既然如此，真金白银的工资应该很高吧。答案同样是一般般。

几年前文部省的调查显示，全国中小学刚上岗的大学毕业生教师月平均工资是207,628日元（约一万人民币）。随着工作年限的增长，教师的工资也会变动。这个刚入职的工资，与其他行业相比算不上高。

● 日本教师平均工资

根据上图的教师行业的平均工资，小学老师为32万，中学和高中老师分别是34万日元和35万日元。教师行业的平均工资，在日本的工资水平中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教师高强度的工作量和长时间加班，配上这样的工资水平实在没有什么诱惑力。再加上国公立学校的经费有限，很多老师的加班工资都没办法支付，只能白干。

同样，日本的老师也是把自己的教师身份当成是一种谋生的职业，尽管热爱教育行业，但还是缺少奉献精神。

因此，当一份工作让自己过于劳累，缺少奉献精神支撑的日本教师难免会烦恼，变得抑郁。

教育大国的教育困境

不得不说，在近现代的国民教育方面，日本一直效仿欧美，走在亚洲前列。尤其是明治维新时期，周边国家都还在封建王朝中挣扎的时候，日本建立一套先进的教育制度是值得他们骄傲。

可是在当下，教师行业的职业化，让教育中很多必要的伦理道德在逐渐淡化。

教师行业本就是应该用爱和热情才能做好的工作，对教育工作和对学生更要有像家长对孩子一样的关爱。

前几天一则新闻，男中学生去找女老师谈话。

谈话的内容是关于将来的学业规划，由于讨论的时间过长，女教师将学生带到自己的车上继续谈。接着把车开到商场，逛街之后，二人驱车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在车里发生了性关系。

还有男教师爱好偷拍女学生的裙底等类似的丑闻。

另一方面，日本的文明自由理念放在教育界，成了摆在哪里都碍事，中看不中用的石头雕像。

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学校，动手打孩子都是违法犯罪行为。

一个生活在日本的中国籍妈妈，因为孩子不听话，在大街上失手打了孩子两下。马上就冲上来两名巡逻警察把孩子保护起来，对中国妈妈进行一番审问。

中国妈妈说，孩子是在日本出生，她也在日本生活了很多年。她没有打过孩子，这次气急败坏才动手，不是虐待儿童。

事后，警察让中国妈妈带走了孩子，但第二天会有政府的儿童保护机构登门了解情况。如果情节恶劣，可能会剥夺她对孩子的抚养权。

● 日本的育儿热线

还有一个爸爸因为太生气，在上幼儿园的女儿大腿根掐了一下。第二天女儿上学，幼儿园老师看到一小块淤青就直接报了警。这位爸爸同样被约谈，并做了深刻检讨。

老师骂了小学生一句“真希望你从地球上消失”，导致孩子拒绝上学……

类似的新闻比比皆是。

尽管在电视上看到日本的小学生，每天背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书包独自上学。幼儿园的小朋友就在泥地上摸爬滚打，自理能力强，很能吃苦耐劳的样子。

这是日本的学校教育一直保留下来的优良传统，而日本当下的教育困境，是教育方法如何跟社会文明同步的问题。

● 日本小学生在做课外活动

父母对孩子都打不得骂不得，可想而知，学校的老师对学生更是碰也碰不得。

在日本，性骚扰和职场暴力是让每个身在职场的人闻风丧胆的事。

在学校，难免师生会有身体的磕磕碰碰和言语的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教师的职责和权利要如何界定和使用呢？

这也增加了教师的工作难度，间接给教师增加了工作量和心理负担。

回看文章开头幼儿被遗留在校车导致死亡的恶性事件，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

教师如何看待学生，只是当成一项工作或是待处理的文件，还是一个活生生可以被塑造的人？工作失误可以被原谅，但涉及生命的问题，是无法被谅解的。

如果老师带着对待自己孩子，或者是为人师表的态度去对待学生，是不是可以极小限度的避免这种事情呢？

教师的工作环境恶劣，只是日本教育困境的一个缩影。

这背后更深层的社会问题，值得反思。

● 参考资料

1. 文部科学省白書/近代教育制度の創始

2. NHKnews/教員の時間外労働 「過労死ライン」大きく超過 連合の調査機関

3. 毎日新聞/一丁目一番地は「働き方改革」 公立小教員の採用倍率、4年連続最低

4. 東洋新聞/教員に残業代出ない理不尽な法律｢給特法｣の改正､廃止機運は高まる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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