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够善良的我们》上线后,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这部由徐誉庭编剧、导演,林依晨、许玮甯和贺军翔担任主演的剧集,自豆瓣开分后,评分一路走高,目前已经达到9.0。人们被其中细腻、幽深的情绪戳到不知如何是好,那些“不够善良”的心思,不够快乐的生活,枯燥而乏味的日复一日,游走在道德边缘的试探,全部被容纳在短短八集的故事里。你可以是简庆芬(林依晨饰),可以是Rebecca(许玮甯饰),当然,也可以谁都不是,只是你自己。在《不够善良的我们》里,你会看到自己的生活,它充满着困惑与纠结,空虚和寂寞。但她又接着说:“可能那些寂寞是必要的,它可以让你面对自己。”两个在同月同日生,常常撞衫的女生,可以是什么样的关系?简庆芬比Rebecca大两岁,生日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她们的品味有着微妙的相似,明明风格不同,却拥有几件相同的衣服,经常出现的情况是,未经约定,第二天一早,双方穿着一样的衣服上班。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巧合。她们还爱过同一个男人,何瑞之(贺军翔饰)。区别在于,Rebecca与何瑞之分手了,简庆芬和他结婚了,并且还生了一个小孩。这么看来,《不够善良的我们》的设定颇具戏剧性,但是,不妨让它再戏剧性一点。导演徐誉庭想,“譬如说情敌的关系,是因为我们是先成为情敌,才认识彼此的。既然我们可以成为情敌,表示我们某一些品味是相似的,至少对爱情的品味是相似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于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作为妈妈和妻子的简庆芬接回孩子,晾好衣服,得知男主人很晚下班后,她开启了真正作为简庆芬的时刻。听到路人的哼唱,她想起了Rebecca,搜索到对方的社交账号后,分开十年后的命运再次有了交集。她们已经过上了完全不同的的生活。虽然没人知道她们的关系如何走到这一步,但差别显而易见:简庆芬相夫教子,早上,婆婆可能突然来访,拎着买好的新鲜蔬菜,指责简庆芬为什么不给小孩做可口的早餐;Rebecca开了个人工作室,在手上添了新纹身,社交媒体上,她的生活是自由而肆意的,好像在跟“小奶狗”约会,也好像独自一人,但看上去,日子充满活力和刺激。在她们各自的想象中,对方都过着自己得不到的人生,一个实现了世俗意义上的安稳,一个挣脱了限制,依然保有完整的自我。“没有得到的,永远更迷人”,如同“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哲学命题,人生也没有重置按钮,你只能沿着自己的选择往前走,会有新的选择出现,但已做的选择不可更改。简庆芬和Rebecca所经历的,也是她们具体的日常,而只要在生活,痛苦就一定会存在。简庆芬痛苦于“有点忙、有点累、有点烦”。虽然丈夫相对顾家,儿子乖巧懂事,但生活目标都达成后,不对劲的地方逐渐浮现,她的生活早早陷入平淡,每天在大同小异的琐事里,重复着对丈夫、儿子和婆婆的关心,尽量事事让他们满意。之后该追求些什么呢?她不知道。Rebecca的生活看似与简庆芬相反,但她也有难以跨越的痛苦。比如,她要负担工作室所有的开支,负担自己当下的生活和未来的养老。工作和个人生活领域,她都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这是自由的生活,另一面,这也是孤立无援的生活。人有太多的隐痛,不事声张,但体会过的人会知道它有多浓稠。《不够善良的我们》中,那些痛苦被消解的时刻,是深夜阳台上简庆芬指尖的烟,也是Rebecca摔倒后,终于能够说出的那句,“好痛,好痛”。简庆芬的不满足来自于困惑和恐慌,她怀疑丈夫只把她当作妻子而不是爱人,害怕丈夫仍然爱着Rebecca而把她当替代品,她不再想过死水微澜的日子。对Rebecca来说,事情却是另一副模样。她的生活里有始终悬置的大事,养老,她的目标是五十岁退休,在此之前,要存到2000万台币。时不时的,生活还会涌出一些不顺的、费神的小事。这些小事往往接踵而至。早上,得知房东要收回房子给儿子,自己需要尽快找到新住处;晚上,助理决意离职,原因是不想像Rebecca一样,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人生;好不容易选了一家喜欢的餐厅,想要大吃一顿,却被餐厅告知一个人只能坐吧台的位置。为了提振精神,一咬牙决定买下贵价西装。回家后,像往常一样晾挂衣服,衣架却承受不住,突然掉了下来。独自拼搏十几年换来的自主人生,顷刻间垮塌了。沮丧到不行的一天,更大的概率不是由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组成,而是由接连不断、不致命、但膈应的细节填满。偶尔,Rebecca也会怀念何瑞之,那更像是对自己曾经可能拥有的稳定生活的遥望,以及对爱过自己的人的感谢。在生活压力大,疲惫又焦虑的时刻,回忆和畅想能够给予自己片刻的安抚与温情。Rebecca有过一个关于登山的比喻,“你爬过山吗?如果你很累很累的时候,如果旁边有一个人,譬如他会跟你说,这里滑哦,要小心,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或者其实只要听到他的呼吸声,好像就不会那么累了”。很多时候,人觉得累,并非因为生活本身的苦,而是没有人能够站在身边,理解你的苦痛和挣扎,告诉你“没事的”。看似,简庆芬和Rebecca的烦恼在何瑞之身上交汇,但她们的烦恼实则指向自己。按照社会标准形塑欲望,过上符合主流期待的生活,会让人幸福吗?未必,简庆芬几乎已经交上一份满分答卷,但她并不快乐。那么,自己抵御生活的所有风险,主动把控人生,会有更少的烦恼吗?同样未必,Rebecca践行养老目标,但无法实现真正让自己感到安全的生活的焦虑,还是出现在随机发生的小事中。《不够善良的我们》里,简庆芬和Rebecca的境遇紧紧依托着她们的情感状态,主要表现在婚姻和单身生活里。这样的呈现最大化地表现出了两位主角内心的沟壑,她们的经历能够透过屏幕幽幽地抵达观众,微妙地戳中每一个普通人的内心。烦恼是会变的,今天冒出来这个,明天冒出来那个,像打地鼠一样,你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为什么小事烦恼,但不安感和空虚感是共通的,它融化在你的生命里,很难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式。即便剧集对40岁女主角困惑的描写有些过时——单身难以养活自己,已婚难以处理婆媳矛盾——这并不是什么“新问题”,但它依然看到了那些尚未解放的人,如果抛开主角的情感生活,会发现《不够善良的我们》提供的是有关选择的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存在的力道,退是力道,争取也是力道”,Rebecca选择后退一步,简庆芬选择争取。导演徐誉庭试图不设置答案,“不管你是她们其中的哪一个,你怎么跟这些角色相处?在这些角色里面,你看到了自己的什么?”从女性角色的刻画角度,《不够善良的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但关于“不够善良”,它已经展示得足够细致。剧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善妒、自私、怯懦。简庆芬在Rebecca和何瑞之复合后,挤入何妈妈的日常,帮她做饭,带她看医生,全方位地在何瑞之的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得到这一切后,她开始讨厌难搞的婆婆,厌倦一成不变的日子;而Rebecca在自己撑不住的时候,成为总经理的情妇,“一不小心就变成传说中的坏女人了”。处于她们两个之间的何瑞之,看似深情,很爱Rebecca,但在他幻想和Rebecca结婚后的美梦里,他们的幸福生活,是Rebecca为他做五菜一汤。和简庆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面对妻子与母亲的不和,他选择视而不见,他会对简庆芬说“谢谢”,但从来都拒绝承担更多,简庆芬只能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沉默里,独自消化一切,直到被逼疯。每个人都渴望另一种的可能性,那里面蕴藏着“别人”的人生,因而他们做出选择。但诱惑会不断出现,人总觉得自己当下的生活是不够好的,又心生不甘。简庆芬“抢”来Rebecca的男友是如此,何瑞之怀念前女友,Rebecca回望曾经的另一条岔路,都是如此。徐誉庭40岁的时候写了《我可能不会爱你》,讲述30岁的程又青的故事,处理的是“如何面对外在目光”的问题,现在她50岁了,写主角40岁的《不够善良的我们》,是想要往内心追寻,“探讨自己到底要什么”。“我自己深深地有一个体会,我们很多时候不自觉地讨厌自己,可是这个讨厌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就是当你开始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或自己生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状态的时候,你忽略了它,你不去直视它。所以我觉得,如果你想要让自己更喜欢自己,先从一件事情练习起——认错。”邪恶的人是少数,大部分的人都是有瑕疵的普通好人,会为了自己,做一些不够善良的小事,但这些“不够善良”在提醒我们,或许是时候看一看内心的真实需求:你真的想过那种生活吗?真的想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吗?逃避会让人生更顺遂吗?将别人的男朋友争取成自己的不一定是不善良,对帮你承担了责任的妻子说谢谢也不一定是善良。前者可能是勇敢,后者则是怯懦。通过这三个人的故事,徐誉庭想要说明,“我们先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伟大,先从把自己爱好开始”,“我在这个戏里面一直想要放的一个主张,是(可以)不用那么善良,因为百分之百的善良,也不会让这个世界变成善良。反而有的时候是把我自己保护好,把我自己认识清楚(更重要)”。爱自己,意味着诚实地面对自己所有的欲望和想法,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不被外界的精彩、刺激,或是安稳、坚固吊着走。脆弱一定会反复出现,但那是认识自己的必要时刻,珍视自己的感受,反复跟自己对话,才能始终做出发自内心的选择。哪怕那个选择不能让你从此走上坦途,不再为任何事纠结,但做决定的那一刻,你对自己很好。可能,爱自己才是个体能够做出的最善良的事。简庆芬和Rebecca走上了不一样的路,当她们开始善待自己,生活会是幸福的。
爱情里有善良吗?如果我们都不够善良EP77 徐誉庭-不够善良的我们|只能喝酒的图书馆
【专访】《不够善良的我们》编导徐誉庭:《我可能不会爱你》之后很多人说「我就是程又青」,那么到了40岁呢?|The News Lens
撰文:汁儿
策划:看理想新媒体部
配图:《不够善良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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