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违规、学术惯犯和中国因素，剔除三只黑天鹅后学界的撤稿率变化其实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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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自然》杂志发表的一项分析，2023年全球的撤稿数量创下了历史新高，总数超过1万篇，打破了年度记录。很多学界人士对此感到忧虑，担心整个学术出版系统可能面临极大的挑战。而一位曾在科睿唯安和施普林格担任分析师的资深人士 Christos Petrou 指出，如果排除几个特殊因素的话，其实大部分研究领域的撤稿率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图源：Klaus Ohlenschläger/Getty
虽然并非所有的撤稿事件背后都是学术不端行为，但在某种程度上，撤稿量确实反映了潜在的学术不端行为，而撤稿的增加似乎表明学术不端行为正在恶化。2023 年的 10000 次撤稿与 2020 年至 2022 年的三年期间的撤稿数量大致相同，似乎暗示学术不端行为正以惊人的速度恶化。
但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我认为，当人们谈到撤稿时，侧重点主要放在了它背后的学术不端行为的新闻效应上，尤其是涉及某些学界大咖的时候。但是如果对撤稿数据进行一些定量分析后就会发现，撤稿量的增长在各个地区和学科领域之间并不均衡，它主要是由论文工厂的大规模活动（而不是个别研究人员的活动）和中国的个别研究领域的增长推动的。
诚然，近年来撤稿量急剧增加，每1万篇论文的撤稿率也急剧上升，2014年为每10000篇论文撤回3.5篇，2022年达到每10000篇论文11.2篇。换句话说，与2014年相比，2022年每篇论文的撤稿数量是2014年的三倍。
图 1.2014年至2021年的撤稿量和撤稿率;
来源：Christos Petrou
该分析基于来自 Scimago 的数据和撤稿观察 （RW） 数据库中的撤稿。它包含了研究文章、综述文章、临床研究和病例报告的撤稿，并且不包括 2023 年的数据，因为 RW 数据库尚未完成。该比率基于撤稿年度前三年的平均出版量，以考虑论文发表和撤稿之间的滞后。最后，RW报告了Scimago可能未收录的期刊的撤稿情况，这意味着此处显示的撤稿率略有高估。
更深入地挖掘数据会发现，2014年，只有2种期刊的撤稿次数超过20次，占所有撤稿次数的10%，而2022年，有34种期刊的撤稿次数超过20次，占所有撤稿次数的51%。我把那些大规模撤稿的例子（一个自然年>20次）称为期刊违规，即期刊的同行评审程序存在严重的漏洞，成为论文工厂和学术不端人员的目标。
图2.从 2014 年到 2022 年，期刊违规和撤稿比例;
来源：Christos Petrou
期刊违规在以前并不常见，但2022年占到了撤稿的一半。我认为，它们反映了论文工厂的可怕创造力，这些论文工厂将扭曲的作者激励转化为了商业模式，并利用了出版商工作流程中的漏洞。这并不意味着研究人员的主观恶意越来越大，发表文章的动机越来越强烈（否则就会灭亡），或者出版治理和编辑严谨性普遍减弱，尽管有例外，比如Wiley的Hindawi系列。人们普遍认为，开放获取（APC） 模式是以牺牲编辑严谨性为代价来鼓励发表数量，但这与以下事实不符：在 2022 年撤稿超过 40 次的 12 种（非印度）期刊中，有 8 种不是完全开放获取的;它们是混合的，87% 的撤稿都不是APC模式。这种模式的特点是，问题论文常常是发表在同一期刊上的一组论文，这比找出隐藏在数百篇正常论文中的单篇问题论文要容易得多。
学术不端的惯犯（在学术生涯中撤稿超过 10 次的作者）的撤稿也变得更加普遍（从 2014 年的 89 次增加到 2022 年的 330 次，增加了两倍多），但他们在所有撤稿中仅占有 约11% 的稳定比例。这可能低估了真实情况，因为数据统计时排除了可能难以消除歧义的中文名字的作者（李、王和张三个姓氏加起来约占整个中国人口的20-25%）。
图3.2014年至2022年惯犯撤稿比例
来源：Christos Petrou
但是惯犯的影响比较有限，经常是孤例。例如，从2011年到2022年，日本撤稿重量级人物藤井义孝（Yoshitaka Fujii）、植岛博信（Hironobu Ueshima）和佐藤义弘（Yoshihiro Sato）占日本所有撤稿量的38%。他们从未合著过一篇论文，尽管这三位作者都在医学领域，其中两位是麻醉学。难以想象，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可能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对于在那里碰过运气的出版商来说，中国（乃至世界）是一个繁荣和风险并存的国家，学术不端的行为难以忽视。中国的科研管理部门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正在采取行动来衡量和解决它。（按：2023年初，教育部科学技术与信息化司发布通知，要求各高校开展撤稿论文自查工作）。
中国学术界的撤稿率相当惊人，在2020年至2022年期间，每10000篇论文中有26.1篇撤稿，而世界平均水平为5.9篇。就撤稿率而言，中国可能不是世界领先者（沙特阿拉伯位居榜首，2020年至2022年每10000篇论文中有31.6篇撤稿），但因其规模和增长速度快，让人难以忽视：2014年，中国作者占论文总数的17%和撤稿量的16%，2022年论文总数攀升到了26%，但是撤稿比例达到了54%。
图4.2014—2022年中国撤稿占比及中国撤稿率
来源：Christos Petrou
医学和生物科学领域在任何国家都显示出很高的撤稿率，但是中国更加严重。从 2020年到2022年，中国在生物化学、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领域达到了每10000篇论文113篇的撤稿率，这意味着，来自中国的生物化学、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发表的论文中有1.1%最终被撤回。
必须指出的是，中国的撤稿问题在各个学科领域之间并不均衡。例如，在化学、能源、数学、地球与行星科学、物理学与天文学以及材料科学等领域，其撤稿率低于每10000篇论文5.0篇。这个比率不算低，但是与世界平均水平类似。因此，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来自中国研究成果的表示怀疑。
那么，如果排除期刊违规、学术惯犯和中国因素，全球撤稿率如何呢？数据看起来健康多了。从2014年每10,000篇论文2.8次撤稿开始，到2019年增长到6.7次，然后在2022年下降到3.1次。换言之，如果没有期刊违规、学术惯犯和中国因素，今天的世界看起来和八年前一样。
图5. 2014年至2022年的全球撤稿率
来源：Christos Petrou
同样，对具有成熟研究文化的国家的分析表明，最终体现为撤稿的学术不端行为并不常见。美国、德国和日本的撤稿率一直保持在较低水平，通常每10000篇论文的撤稿率不超过5.0次，如果排除期刊违规和学术惯犯，撤稿率将降至4.0以下，如果进一步排除与不当行为无关的撤稿（例如，被RW标记为错误），撤稿率将降至3.0以下。值得注意的是，从2020年到2022年，这些国家在材料科学领域每10000篇论文中只有不到1.0篇被撤稿。
图6.2014 年至 2022 年所有撤稿的区域撤稿率
来源：Christos Petrou
分析结果表明，在剔除一些“黑天鹅”因素之后，撤稿量以及它背后潜在的学术不端行为并没有失控的趋势。当然，如果不能有效的作出改变，这些黑天鹅变成常态化也不是无法想象。
首先，当期刊和出版商管理松懈的时候，违规行为会更频繁地发生。与Wiley旗下Hindawi系列期刊违规事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运作良好的期刊不太可能成为论文工厂的目标。健全的期刊管理对于发现和阻止论文工厂的大规模攻击至关重要，它可以大大减少主流期刊中论文工厂论文的存在。技术解决方案可以形成补充，但在缺乏良好的期刊管理的情况下肯定收效甚微。
其次，中国应该重新考虑其对医学和生物科学研究人员的激励方式，改革那种对所有人员一视同仁的考核办法，而如果成功，全世界都能感受到革新的好处。比如，如果中国将生物化学、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的撤稿率减半，全球撤稿率将下降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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