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和小畏
编辑 | 张脆梨
责编 | 陈轻轻
生活中，每个人都难免被别人伤害，在经历了痛苦后，人也许会获得成长。“你应该感恩伤害你的人和事，因为没有他们，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成长。”
然而，若是变成了「强制性感恩」，或是感恩错了对象，不仅对成长无益，还可能给自己带来二次伤害。
所谓强制性感恩，指的是感恩之情并非自然流露，而是刻意为之。不久前，来访者霖霖和我分享了她的感悟——“或许，我应该感谢工作中伤害我的人和事”。霖霖在现在的公司做了3年多，在这期间，她遇到了太多的不公平、被甩锅、被针对的事了。在痛苦之中，霖霖不断地自问——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我真正想从事的工作是什么？她寻求心理咨询的帮助，也向很多同行的前辈请教，打听行业的新资讯。慢慢地，她变得清醒，渐渐明确接下来的发展路径，行动力也越来越强。而在最近，她的变化很大，在不断学习提升自己，准备专业能力考试，并四处寻找优质工作的机会。因此她觉得，多亏了工作中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和事，自己才会痛苦、会反思、会找到新的出路。因为说到感恩时，她的眼神不自觉变得飘忽，语调降低，也略带迟疑。我与霖霖咨询了挺长的时间，她过去工作中受的委屈还历历在目，比如——不少没边界感的同事，喜欢对霖霖的穿衣打扮、个人生活指手画脚；自己认真设计的方案，被不懂装懂的同事打压，嘲讽她不懂业务；合作时经常会被同事甩锅，自己兜底把事情处理好后，还遭到嫌弃......
类似的事频频发生，让霖霖失眠，或是被气得浑身难受，回到家偷偷落泪。我回应道：“咨询了这么久，我感觉这些人和事给你带来的主要还是伤害而不是恩情，而痛苦就是痛苦，其实不必勉强自己一定要感恩。”霖霖沉默了一会，然后坦言，自己也觉得说感恩有些吃力。其实，生活中有不少人都与霖霖相似，习惯勉强自己去感恩。
通常，「感恩」常被视为正向情感，若一个人感恩痛苦的经历，往往会被认为是成熟、豁达的。相比之下，愤怒、厌恶、憎恨，则容易被当成负面情感。因此，许多人由于无法面对内心的阴暗，就会在成长路上变得急于求成，刻意让自己表现得感恩，这样便可以快速产生「变好」的假象。她出生在贫困的家庭里，父母在外打工，她和奶奶一起生活。村里其他孩子常欺负她，给她起难听的绰号，嘲笑她被爸妈抛弃，没钱买零食和玩具。她无力反抗这一切，总是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同时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后来她通过努力，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如今也有了一番事业，经济条件也远比身边的人要好。看起来，她成功了，但她却并不开心，经常皱眉，鲜有笑颜，身体也一直都不好。她在讲述时提到一处细节——她如今依然和曾经伤过她的人来往。那些人虽然收敛了，但还是会对她的生活评头论足，毫无边界感。女学员虽感不适，但觉得多亏对方的嘲讽让自己变得上进，认为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计较那么多。听到这，一向主张态度中立的老师突然说：“他们不是你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不应该这样伤害你。”这句简洁而有力的话，让女学员先是怔住，然后沉默了许久。其实听她讲述时，大家都感到很心疼、很愤怒，同时也很疑惑——并不是她真的放下了、看开了，而是过去的经历实在太痛苦了，她难以面对，所以把感受压抑到心底处。现在她表面上是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但人格上却极度自卑，完全不懂得爱惜和保护自己，身体也因为情绪挤压太深而持续生病。老师提醒她：“任何一个人在受到伤害后，会感到委屈、愤怒、甚至憎恨，都是正常且健康的反应。”那些看似负面的情感，其实是提醒我们，要远离糟糕的人和事，保护好自己。
有时候比起感恩，直面恨意更需要勇气，同时也能给人力量。当年岳云鹏刚出名不久后接受采访，谈到自己踏入相声界之前的经历。以前他曾在饭店当服务员，一次，他由于把3号桌的两瓶啤酒写错记到了5号桌，结账时被客人狠狠地骂了接近3个小时，中间还夹杂着大量言语羞辱。 当时年仅17岁的岳云鹏受到极大的伤害，最终辞掉了工作。看到这一幕时，岳云鹏的「恨」丝毫没有让我反感，反而让人感受到他的真实。在恨意的背后，隐藏着一股重要的力量：对自己的心疼，也是对自己的爱。当我们得知自己的孩子、父母，或是伴侣，在外面被人欺负、辱骂后，会有什么感觉？相反，当得知一个人被伤害后，如果我们毫无情感波澜，甚至劝他要感谢伤害的一方，那只说明，这个人在我们心目中一点都不重要。一个懂得珍视自己的人，在被伤害后会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阴暗”的情感。这是一种与自己的深刻联结，这样的联结可以迸发成长的力量，也会在人格上发展出自尊。岳云鹏如今过得远比过去好了，取得这样的成果，不仅靠能力，更靠内心的自重。在上面的采访过去多年后，岳云鹏做客金星的节目时，又被提及此事。金星直接进行了劝导，说曾经骂你的那个人，让你有了更大的承受力，如今你该感谢他。岳云鹏面露难色，但迫于场合，他含糊地也让这个话题草草过去，但始终未正面表达感恩。其实，金星的话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我确实透过痛苦的经历获得了成长，难道不应该感恩吗？对此我想说：你应该感谢自己，而不是那些伤害你的人。
当得到了别人的帮助，我们表达感恩，是在不仅包含感激之情，同时也是认可对方的价值，肯定对方的功劳。像前面霖霖的故事里，她确实透过痛苦的工作获得了成长，然而，这是那些为难她的同事们的功劳吗？在和霖霖长期的咨询中，我能深深地体会到，真正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中的最大功臣，是她自己——在情绪崩溃时，她学习疏导情绪的方法、主动寻求心理援助；发现工作不合适时，她反思自问，虚心向前辈请教新的出路；当意识到自己能力不足，她积极学习、备考相关专业考试.....
她竭尽全力，日夜苦思，最终靠着自己的能力，从低谷中走出来。如今生活有了些起色，若要论功行赏，她自己理应放在第一位。当我把这些话告诉霖霖，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从未好好地看到自己的付出，也极少好好地犒劳自己。后来，她在自己每日功课里，增加了一项内容：感恩自己。生活中的很多时候，伤害就是伤害，痛苦就是痛苦，也有很多人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折磨，依然活得很吃力。像心理课上的女学员，她遭受的就是残酷的欺凌，无论最终她成长得如何，欺凌就是欺凌。也正如那个把岳云鹏骂了3小时的顾客，如果他因此还被感恩的话，那岂不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去骂别的服务员?多数情况，这些磨难只会给人带来痛苦，甚至让人生活变得更糟。无论是女学员或是岳云鹏，真正让他们蜕变的，并不是困境和伤害他们的人，而是每次坚定拯救自己于为难中的他们本人。最后我想说，真正重要的，既不是刻意的感恩，也不是盲目的憎恨，而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感恩虽好，但应当基于心甘情愿，刻意为之则会压抑和伤害自己；真诚的恨意也并不会引向毁灭，反而会带来自重与自爱。在充满挑战的人生里，尤其是在灰暗的日子里，我们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去承受、去尝试、去反抗、去追寻。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用心，不要否认自己的功劳，好好感谢坚持一路走到今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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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小畏；后现代取向心理咨询师，专栏心理作者。本文原创首发公众号：武志红（ID：wzhxlx）。
在个人成长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各种事情，无论是选择刻意的感恩，还是盲目的憎恨，这都让内心深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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