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人的行为》

在2005年之前，我读过一些哈耶克的书，但对米塞斯及其他奥派经济学家都缺乏了解，甚至对奥派这个概念也是相当陌生。真正让我开启奥派经济学之旅的是米塞斯的《人的行为》这本书。

2005年的夏天，我在自己家的书柜里注意到它的存在。一开始吸引我的不是它的内容，而是它的书名，我感觉这个书名有点奇怪，因为它与一般的经济学著作的书名不太一样，于是我就拿出来翻阅。事实上，这本书已经在我书柜里放了四年，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我都没有翻开它。它是我的博士论文导师姚先国教授在2001年时送给我的，那时我还是浙大政治经济学专业的一名博士生。有一天，他送我一箱书，我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书，打开后才发现箱子里装的是一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影印版的“西学经典”之经济学经典，一共有12本，全都是英文版，米塞斯的“人的行动”是其中一本，其他还有斯密的《国富论》，威廉姆森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等等。这箱书很重，估计有十五公斤，当我抱着这个箱子，从他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宿舍时，累得几乎喘不过气。这箱书我一直带着。当我2002年拿到博士学位，从浙大毕业时，我带着这套书离开学校，这样才有我在四年后接触到《人的行为》这本书的机会。可以说，我与《人的行为》的缘分，是姚教授无意中帮我结下的，我对此也是心怀感激。

由于读到了这本书，我改变了研究的方向。也是在2005年，我刚好获得了一个去丹麦做访问学者的机会，要确定研究方向。我本来打算继续研究我博士论文的主题，一个有关产业区与企业网络问题的研究，所以，我当时想找哥本哈根商学院的Peter Maskell教授来作为我访学期间的导师，因为他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我去哥本哈根商学院之后，也特地去见了他一面）。但是，在我读了《人的行为》这本书的一部分之后，我决定转向奥派经济学，找Nicolai Foss教授作为我的导师。我当时对他已经有所了解，因为我在撰写博士论文过程中，使用新制度经济学与企业理论，这样很自然地接触到他的文献，我也因此发现他也是奥派经济学家，所以我就联系他，问我可不可以跟随他学习奥派经济学，他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所以在2005年11月，我就来到哥本哈根商学院。

从2005年11月到2006年9月，我都在哥本哈根商学院Foss教授的“战略管理与全球化”研究中心学习奥派经济学。当时Foss教授的办公室与我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在他的办公室里，我发现了《人的行为》这本书，我就把它借过来，作为自己的参考书，那是1966年英文版的《人的行为》。除了《人的行为》外，我还从他办公室借了其他十多本奥派经济学方面的书，我记得还有考德尔的《哈耶克的挑战》等等。我在那里每天阅读，记笔记，并写了一篇有关方法论问题的长文，这篇文章后来成为我2008年出版的《市场的本质》一书的第一部分，这也是我回国后出版的第一本有关奥派经济学方面的著作。

我第一次接触到《人的行为》中文版是在2007年。湖北经济学院的夏明教授（首先把《人的行为》翻译为中文的夏道平先生的孙子）在武汉举办夏道平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我得知他手中有夏道平翻译的《人的行为》，马上把它借过来，如获至宝，马上复印了一份，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中文版《人的行为》，也就是由台湾远流出版有限公司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版的版本。在2013年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出版余晖版《人的行为》（书名为《人的行动》），以及2015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夏道平版简体字版《人的行为》之前，这个两大开本的复印版《人的行为》一直陪伴着我，是我最为重要的参考书。这几个不同版本的《人的行为》，都是不错的。当然，我们最应该感激的是首译者，即夏道平先生，他为后面的译者开了路。2024年8月，也就是最近，海南出版社推出了谢宗林简体字版《人的行为》，我认为是国内出版界的大事，应出版社之邀，我为该书写了一句推荐语：

“米塞斯在这本巨著中说明，社会是人有意识的努力的结果，是一种意志现象，为了让社会能够有效运转，从而改善自己的境况，那么人类就必须有意识地利用使社会的根本特征，即分工合作得以可能的知识，来对制度进行审视，避免为了短期利益而牺牲社会的顺利运作，从而损害自己正确理解的利益。也就是说，人们不能对他们身处其中的社会与制度无动于衷，而是要正确运用自己的理性，使有助于社会正常运作的制度得以出现。米塞斯对个体理性的弘扬，彰显了人的主体价值。他的这一巨著代表了启蒙运动以来人类思想的巅峰，也是指引人类走向文明的高扬火炬。”

米塞斯的《人的行为》在我看来是最伟大的经济学作品，他所建立的“行动学”（Praxeology）代表了真正的、纯正的经济学理论。然而，在中国的高校中，米塞斯的思想几乎不为人所知，占据经济学教育重要职位的是主流经济学的教授，我也为此深感遗憾。

很大程度上，没有《人的行为》，就没有奥地利学派。米塞斯之后的奥派大师，比如哈耶克、罗斯巴德、柯兹纳、拉赫曼、德索托等等，都从这本书中汲取了营养，发展自己的经济学思想。它也对现实政治产生了重要影响，比如阿根廷的米莱就是米塞斯的忠实粉丝，《人的行为》也是阿根廷最畅销的书之一，人们以阅读它为时尚，对该国的思想潮流起着引领作用。相信这本书在未来会产生更大的影响，为人类不断走向文明发挥更大的作用。

《人的行为》是一个思想的宝库，几乎涉及每一个重要的经济学主题，还包括重要的认识论，其意义已经超越经济学。每一次翻开它，我都会有新的收获。它是我奥派经济学之旅中最为重要的一本书。在大陆，米塞斯的思想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所接受，这让人感到欣喜。海南出版社最新推出谢宗林版《人的行为》，无疑是奥派经济学爱好者的福音，也必将对奥派经济学在中国的传播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米塞斯：《人的行为》，谢宗林译，海南出版社，202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