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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唐]苏味道

距离今天大约四百年前，明朝天启年间，正是魏忠贤公公权势熏天的时候。在浙江海盐县，有一位老人默默脱下了官袍，整齐叠好。这是一件绣着精致白鹇鸟的青袍，代表着他是五品官员。

外面有人喊：“胡大人，您怎么还不出来？我们等着接您去德州上任呢。”

“上任？”老先生淡淡一笑，自言自语，“再见了，官场！对于你，我早已厌倦。我要回到家乡，用剩余的岁月，去完成一件更重要的事—— “编一部最全的唐诗集，不要再有遗漏，不要再有散佚，让后世子孙都能读到它！”

张艺深《步云清溪》，来源：文秦美学
     
现在的人可能很难理解，不就是编本唐诗的集子，很难吗？

事实是，在那个年代，真的很难。那时可没有这么多出版社、印刷厂、图书馆，没有这么便利的搜索引擎。你要查找一首诗，就要翻无数的书，说不定还要跋涉千山万水去抄，甚至不一定能抄到。

先问一个似乎不太严谨的问题：在所有唐诗里，最好的是哪一首？可能有不少人会凭印象回答：《春江花月夜》。

野地美树子[日]

所谓“孤篇压全唐”。张若虚写出了这么好的作品，对唐诗做了这么大贡献，那么他到今天留下来多少诗呢？答案很令人震惊——只有两首。

再问一个类似问题：唐代的五言绝句里哪一首最好？

有很多人会脱口而出：《登鹳雀楼》。就是每个人小时候都背过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它的作者，一般认为是王之涣。这位大诗人有多少诗留了下来？答案触目惊心，只有六首，剩下的都没了。


     
李白又有多少诗留了下来？最悲观的说法是：大概十分之一。这个伟大的天才写了一辈子诗，总数估计有五千到一万首，也许十之八九我们永远见不到了。

李白去世前整理了毕生稿件，郑重托付给了族叔李阳冰，请他为自己编集子，以便流传后世。李阳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用心整理出了《草堂集》十卷，然后在宋代失传了。

       
再说杜甫。这个同样伟大的诗人，四十岁之前的诗几乎全部亡佚不存，而他活了多少岁呢？只有五十八岁。从这个意义上说，可谓大半辈子的诗白写了。

秋去春来，无数个昼夜过去了。终于有一天，胡震亨放下了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完成了这部著作。此时已经是 1635 年，他已整整工作了十年。这部巨著，被取名为《唐音统签》。 

继胡震亨之后，致力于整理唐诗的人，还有研究唐诗的高人钱谦益，藏书大家季振宜，以及酷爱唐诗的康熙帝。

当年，康熙指派曹寅，也就是曹雪芹的爷爷，曾督率十位饱学的翰林官，在扬州开局修书，大张旗鼓，编纂出了《全唐诗》。

邱丹丹《曲水流觞》，来源：文秦美学

正是因为他们，我们今天才能看到唐朝的伟大诗人们朝辞白帝、夜泊牛渚、暮投石壕、晓汲清湘；看诗人们记录下千里莺啼、万里云罗、百尺危楼、一春梦雨；看他们漫卷诗书、永忆江湖、哭呼昭王、笑问客来。

这是何等的享受，又是何等的幸运。

注：诗人李白的叔叔书法家李阳冰，“冰”同“凝”
在《新唐书·韦思谦传》中“涕泗冰须”，“冰”即“凝”

选自《唐诗寒武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选编 | 肖 尧     审校 | 西格玛
头图 | 野地美树子[日]
配乐 | 空雨《清净弥陀》《静心极乐》


▎诗意的人
王晓磊
笔名六神磊磊。曾任新华社重庆分社记者，从事时政、政法报道。2013年起开始写作，对唐诗和武侠小说进行解读，因为犀利、独到的视角而广受好评，是目前最受欢迎的唐诗解读、普及者之一。著有《唐诗寒武纪》《六神磊磊读唐诗》《给孩子的唐诗课》《六神磊磊读金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