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桌和我

我的同桌真的蛮漂亮的。这不光是我说的，是不少其他同学都这么认为的，连在同一所中学教书的我妈妈也很认同。同桌曾悄悄告诉我：她家里人觉得她长得像丛珊。经她这么一点拨我觉得还真像，而且越看越像。特别是电影“牧马人”里秀芝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像极了我同桌，只是我同桌的眼睛比丛珊更圆更美。近年来我不知怎的关注起了王祖贤。可能因为我自己也是长期单身的缘故，王的情感经历尤其令我唏嘘。看多了王祖贤，我突然发现我的同桌其实更像王祖贤。虽然王祖贤更白皙，更高挑，但是她们都有相似的迷离梦幻般的眼神。是的，无论是丛珊还是王祖贤，说我的同桌像她们，除了形似，应该说更多的是神似。一个人的精气神，多般是通过眼神流露出来的。

我的同桌在17，18岁的花季年华，情窦初开了。她的眼神诉说了她内心那几乎要膨胀至溢出的少女柔情。我是知道她的秘密的。他坐在班上的最后一排，高个，文体俱佳。高中三年，我们班每年的元旦庆祝会都是他主持的。他吉他弹唱的英文歌曲，可以媲美原唱。学校的篮球场上，也常常出现他的勃勃英姿。当时老师们眼里的明星都是那些神一般的理工男女尖子。现在再来设想，如果他生活在欧美国家，应该更有可能是叱咤校园的风云人物。因为他天生具备“领导船”的能力和魅力，而且学习也不错，却又绝对不是欧美青少年所排斥的nerd。

在我们的少年时代，早恋还属于禁忌。这种被今天开放后的人们所痛斥的压制文化对于晚熟的我却是一点也不构成困扰。我在父母家人和老师同学的共同宠爱下，没心没肺地享受着做“巨婴”的快乐，丝毫没有郁闷之感。

要说我傻到了完全没有性别意识好像也不是。比如我看电影后，也会在心里悄悄地列出那些让我稍有怦然心动之感的男主，幻想着如果他们也能在我的世界稍作停留该有多好。“苦难的历程”里的工程师捷列金，“合法婚姻”里的青年伊戈尔，“两个人的火车站”里的钢琴家普拉东，都有各自的魅力。我甚至会在想象的世界里玩玩组合游戏，把这些男主的各自闪光糅合在一起，再去除每个人的细微瑕疵，给自己打造一个完美无瑕的虚拟异性形象。至于美国西部电影“游侠传奇”里的牛仔，虽然缺了俄罗斯知识分子的斯文，但是那矫健的英姿，也颇吸引我的眼球。

我只知道诗歌和远方，却不懂得踏踏实实地体验身边真切的美好。我和同桌的这个差别，注定了我俩将要走上不同的未来。大学毕业后我只工作了两年，就只身漂洋过海来追梦。在独自打拼生活的艰辛中，岁月从我身边无情地流逝。这期间，我没有遇到捷列金，或伊戈尔，或普拉东。后来我意识到，其实从浪漫和丰富的角度来说，西方同样也是枯竭的。

我的状况让团聚而来的父母痛心不已。妈妈告诉我：在故乡，我的同桌早已经与心中所恋结为连理。妈妈还说，当年下课后路过操场看见你提到过的那个男生，就觉得很帅气很健美。你同桌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最后妈妈没好气地损我一句：“你同桌才是正常的，你太另类！”妈妈咪呀，我这个一直让妈妈自豪，从不“惹事生非”的好女儿，因为大龄未嫁，终于成了妈眼里的“渣渣”了！

八年前我第一次回国，也是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再见到同桌。电话约好后，我带着父母在住所前的路边等她。很快一辆车开到我们面前，是她！她在车里一眼就认出人流中的我，我在她冲我挥手的瞬间就认出了她。快三十年了！是因为我俩各自的“精气神”依然没变吗？

她将带我和我父母周游南京。同桌开车，我坐副驾，父母坐后排。离家多年，故乡南京已经成为包括周边诸多卫星城镇的“大蓝鲸”。一路上我惊呼赞叹不已，同桌笑我：“怎么像个老左华侨似的呀！”那天，我俩聊得最多的，还是女性的情感话题。她坦言：婚姻里的感觉与暗恋时的感觉相差很大。她说当时如果有年长的过来人加以引导，或许……总之还是太早了！我回应：你好歹是追随了感情，我呢，磨到最后，只好为婚而婚，磨合起来还不是照样辛苦……总之还是太晚了！

那一天，是我近一个月回国之旅的高光之日。一切都没变：在故乡沧海桑田的变幻中，我和同桌的友情依旧。在路上，同桌接到夫君的电话，电话里他提出要请我全家吃饭。因为高速公路堵塞，我们都说不麻烦了。同桌在顺路的一家她常去的餐饮店请了我们。

同桌提议：这一年正好是她和他，还有同班的另一对她和他的结婚纪念。本来就计划以此名义组织同学聚会的，你回来了正好，我们把聚会日期提前，把为你接风作为新添的主题，好不好？我欣然应允。

那晚，在众多同学们的热情交错中，我见到了同桌的他。大概是我终于“长大”了：这次我明白了同桌当年为什么会有飞蛾扑火的冲动。中年的他，比年轻的时候更添了成熟的风度。他和同桌来到我身边给我敬酒，我想着同桌那天路上的倾诉，就借着酒劲冲他脱口而出：“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啊！”

席罢散去时，同桌让我坐他们的车回去。而之前席间另一个女同学在得知我的住所时，已经提议将和我结伴同行，我只好谢绝了同桌。这样，我再次失去了与同桌的他交流的机会。

都道是“来日方长，后会可待”，而我现在却开始越来越多地经历“至此一别，再无归期”了。上个月的某晚，我另一个高中闺蜜给我微信：“亲，可以语音通话吗？”接通后我还没来得及跟她亲亲爱爱，她就告诉我：“很难过，你同桌的他，走了！”啊！全班最充满激情最热爱文艺最擅长运动的人，竟然最先走了！

几天后，我闺蜜和另几个高中好友参加了葬礼。我接连给同桌发去慰问。我对她说：“这两天一直在想你，想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XX离世，给我带来新的冲击，也是新的领悟：我认为你是幸福的。这世界上没有几个女人能够与自己的真爱初恋修成正果，你得到了。而且在这个充满了诱惑和动荡的世界里，有才华有激情的XX始终守住了你和他共同的家。他还给了你一个优秀美丽的女儿。亲，你值了。我们活一世，红尘中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早晚而已，无人例外。唯一的差别是：有人曾经真正地拥有过，而更多的人，一辈子都不曾拥有。”她回复：“虽然期间有过许多迷茫和彷徨，但是我确实是嫁给了爱情，并且将它走到了底……”

几天前的某晚，我又做了那个经典的“思韵如蓝式噩梦”。梦里，我年过不惑了，还在寻寻觅觅，得了又失，始终无缘于人们所说的“归属和港湾”。在梦里，我清楚地知道，做母亲这个夙愿，于我应该是越来越渺茫了……然后，像所有的夜晚一样，我又被他的搂抱弄醒了。因着梦的启示梦的感应，我心潮涌动，转过身去回应他：我的恩人，我的亲人！谢谢你，让我成为了妻子，母亲！

有意思的是，起床后的早上，我翻看微信，发现同桌又在看抖音视频。她这些日子点赞的东西，都是“女人不从他人那里找光”，“你是你自己的救赎”，“你释怀了吗？”等这类标榜独立，寻回自我的心灵鸡汤。我回想自己昨晚那“死没出息”的噩梦，笑着告诉老妈：“我同桌从痴情女变成了独立苏醒大女人，而我则从傲视女变成了低眉顺眼小女人。我们俩怎么开场相反，结局又相反了啊？”

妈妈说：“那是因为你们年轻的时候对生活的认知都有误区。她把爱情看得过重，你则太过看轻。而通过婚姻的磨炼，岁月的沉淀，你们都在自我修正，朝着更接近真实的方向前行。她需要的是建立强大的自我，你需要的则是感恩自己的另一半。”

也是啊，其实，我和同桌各自的情感修行，哪里仅仅只是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最终，怎么看待自己，是整个世界观的核心起点啊！愿我和我的同桌在各自取经的路上能够因着与真理的接近，再接近，不断接近，无限接近而获得属于各自的静好与安稳。愿上帝保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