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级男人通鉴》第133章 百日宝宝
“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这句《大话西游》的经典台词,邵艾作为千禧年前后的中国大学生自然是熟悉的,没料到会应验在自己27岁生日那天。
当晚散会后,女寿星板着脸朝园林酒家大门行去,边走边给等在附近咖啡厅里的司机打电话。女寿星老公则滞后半步,在她身边不卑不亢地跟着,紧闭的双唇似乎抿着笑意。那副成竹在胸、踌躇满志的神态引起了邵艾的警觉。
纵然不天天住在一起,毕竟结婚快三年了,她还能不了解自己的老公吗?精致华丽的外表不输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张口宏观调控与基层建设,内里则永远是那个扛一只麻袋闯天涯的野小子,掰开石头缝自己往外钻的牛筋草。盛世中左右逢源,搁在乱世便是一呼百应的枭雄人物。
“不过呢,乱世枭雄通常有不止一个老婆,”站在大门口等车时,邵艾对身边的男人说,“还是治世好。”
“啥?什么小熊的老婆?”他迷惘地转过身,“小熊要那么多老婆干啥?一个就够扒层皮的了。”
二人说话间,挂着“粤C”车牌的私家车停到面前。刚强探身,为太太拉开后座的门。等太太上车后,屁股一扭,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许局长这是要跟我回珠海吗?”她把脸凑上去问,语声字正腔圆地像间谍片里的女特务,“明天不用参加考试了?”
男人不答,冲司机说道:“小张,送我俩去十甫假日酒店。不远,也在西关,广州酒家斜对过儿,完了你自己回珠海就好。”
司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早已习惯当男女主人意见不一的时候,先静观其变。
“不是说怕我耽误你复习么?”她压低声音问道。
“已经都耽误了,”男人无奈地摊开双手,“现在就剩睡觉了。有老婆在,睡眠质量更好。”
邵艾不想当着自家司机的面同癞皮狗掰扯睡觉的事,就没再反对。酒店,为啥不去他在学校附近租的那间公寓?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分钟后,二人在酒店门口下车。十甫假日酒店,邵艾曾来过一次,那是读本科的时候爸妈从苏州赶来看她。印象最深的是酒店后院巨大的室外泳池,都快赶上个人工湖了。
进了宽敞富丽的大堂,先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咦,大堂一侧好像在举办什么庆典活动,有那么一块空地上支着个门廊,四周缠满粉白与银白色的气球和丝带。当中一副牌匾上用金字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百日宝宝健康快乐”。第二行为英文,“It's a girl!”
庆典台前站着的三人都作盛装打扮。当中一个身穿紫色纱裙的仙女,手里握着支星杖。一左一右不知男女,从头到脚分别套着大棕熊与小白兔的戏服。哦,这是在准备为某位宝宝——女孩,庆祝百日呢。不过都快午夜了,宝宝该一早睡下了吧?
邵艾还在暗自纳闷儿,那三人已发现她和刚强的到来,密密商量了几句后,忽然一同朝着她这边走过来。邵艾起先以为自己站错了地方,还朝旁边挪了几步。那三人调整方向,走到她近前时将一只纸做的金色皇冠罩到她脑袋上,一个尺长的布娃娃塞进她怀里,放声唱道:“Happy birthday to you…”
这多半是认错人了吧?邵艾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虽已近午夜,喜欢夜生活的广东宾客时有进出,大家都好奇地望向她。待听到自己的名字在歌中被提起,邵艾才相信真是为她准备的。扭头查看刚强,见他笑得捂着肚子。
转念想起同宁主席夫妇聊天那会儿,他曾短暂地离开过一次,当时还以为是去上厕所,现在看来是打电话订房间去了。不可能啊,他不是忘记她的生日了嘛,也应当算不到会在晚宴上撞见她。而且这种专业庆生公司至少要提前两三天预约,如此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把人叫来并准备就绪?“百日宝宝”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夫妻俩乘上电梯,刚强才解释道:“我在罗湖认识了一位做建材生意的老板,他太太在荔湾这边开了家活动策划公司。今晚匆忙打给那对夫妇,问他们能否帮忙。跟我说从新准备来不及了,不过后天有个百日宝宝活动,可以马上派三个员工过来,借用一下装备。”
“啊,那多不好,”邵艾怀抱着娃娃,歉疚地说,“占用了人家宝宝的东西。”
“别担心,他们明天再重新布置就是了,咱们也是给了钱的。”
说得容易,邵艾心道,能让人家老板深更半夜把员工从家里叫出来,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拿她自己举例,公司有急事需要员工帮忙的时候也能找着人,但不可能是为了谁的生日。
抬头,斜眼打量身边男人的侧影。从他专注事务的眉毛,藏智纳锐的眼睛,一直看到中流砥柱的鼻子和提纲挈领煽情善辩的嘴巴。唉,早已不是当年从北方农村来南部城市读书的穷学生了,也不再是贫困县里等着国家发救济的基层干部。许刚强啊!现如今是全国经济领先地区里手握实权、可随意调动大笔资源的领导,有意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
还好,还好她也有自己的事业。还好她有钱。否则作为他的太太,终有一日会因跟不上他的步伐而丧失安全感……
“看把你给紧张的,”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咱们这种工作最忌讳孤家寡人,这点你该比我清楚。大隐隐于朝,该交的朋友,做人基本的礼貌要有。帮不到别人或者违反原则的时候,诚恳地说清楚,请求谅解就是了。一个正常的社会,不应该让某种职业的人活得战战兢兢。”
这时电梯停在15楼,在他背后敞开两道金属门。嗯,邵艾思忖着,随他踏入幽静的酒店走廊,朝房间走去。因为害怕犯规而一棍子打死,为了清正廉洁就六亲不认吗?说到底是懒,懒得费脑筋与人周旋。她平日在工作中也遇上过这种风格的人才,一到需要与他人“协商”的时候就头疼。什么事最好能一口价一刀切,宁肯吃点儿亏也放不下架子、拉不下颜面来讨价还价。
那么婚后与异性的交往是不是也类似呢?没必要战战兢兢当作洪水猛兽,但如果对方有任何越界的行为,该划清界限的当面说清楚。切忌因羞于启齿或者驳了对方的面子就迁就或者逃避,这才是文明社会里健康成熟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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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俩进了房间门,刚强先从公文包里掏出书和笔记,搁到桌上。再走进浴室,拧开浴缸的水龙头。出来后,他抱歉地笑着说:“百日宝宝先去洗,我看五分钟的书,再去找你。考试是明天上午第一堂课,万一真挂科,又得重修又得推迟毕业,咱们不是晚半年团聚了吗?生孩子的事也跟着耽搁了呀。”
净惦记着孩子!邵艾嘟着嘴走进浴室,十分怀疑将来有了孩子,他对她还没对孩子一半好。
十甫酒店的浴室不比客厅小。进门后是镶着面大椭圆镜的洗手池,对面的墙上靠着挂衣橱。往里走有个半封闭隔间,浴缸是嵌在两面瓷砖墙之间的。再往里是马桶,尽头还有个装着玻璃门的淋浴。
邵艾关上浴缸水龙头,在微烫的热水中躺下。其实她这个周末也忙,除了有份周一要签的合同还没看完,她必须抽时间思考国家在药品注册管理方面的新规定对邵氏药业,以及整个国产药行业可能产生的影响。
去年,也就是2007年,国家接连修订和出台了几项规定,直接导致仿制药的申请数量降低80%。为什么突然搞这么严格?邵艾从内线消息得知,是因为之前积压了两万五千多个新的申请,药监局的工作人员实在处理不过来了。这里头资料弄虚作假的、各种药品研制不规范的情况可谓五花八门千头万绪,严重妨碍了审评工作的正常进行。鉴于珠海子公司以仿制药为主,这对她管辖下的业务应当是好事一桩。
而在一类自主研发新药的审批方面,过去一年内只批了五个,这当中并不包括邵氏。一类药都是苏州总公司在做,昨晚父亲和她通电话的时候还抱怨,说他自己最近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希望女儿能尽早搬去总公司帮他,在他退休之前多一些过渡时间。
邵艾能说什么?刚强的事业目前正处于上升期,人脉集中在粤中这一片。他俩现在好歹只隔两个钟头的车程,她要是回苏州工作,他愿意放弃一切与她在新地方重头开始打拼吗?已经习惯为国计民生而奔忙,让他去个闲散衙门里混日子,又或者为她家的企业变作一个生意人,他肯吗?
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五分钟早过,十五分钟都过去了。浴缸里的水已转温,那小子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刚强?”她叫道。
浴室的门没关,他应当能听到。又叫了两声,外间完全没回应。该不会出门了吧?还不至于。那就是去阳台上打电话了?无论哪种可能都让她十分不快。
拿浴巾胡乱擦了两下,回到客厅,见台灯下方趴着个人。不是趴在桌面上,是趴在椅子上。确切地说,是双膝跪地,上身匍匐在坐垫上,前额顶着椅子的一只扶手。
“我说这是怎么变成这么一副姿势的?”邵艾哭笑不得地走上前,躬身,环抱他的腰,想抬他起来,纹丝不动。只得自己也跪地,伸手在他背后轻拍,便如同三年前那次他睡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
“大宝宝,大宝宝去床上睡去……着火了,地震了,你要错过飞机啦!”
好说歹说,让迷迷登登的宝宝自己转移到大床上。邵艾帮他揪掉皮鞋和长裤,衬衣就算了,还不够折腾的。盖上毯子后,想起在楼下大堂里收到的那个百日娃娃。取来,搁到他的枕头边。娃娃戴着顶粉色的小花帽,发量可观,还是个卷毛。
“你女儿,”她咕哝道。也许他俩将来真的会有个女儿,庆典台上不是写着——It's a girl吗?仿佛是种预示。
邵艾将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只留床头一盏小灯,自个儿也坐到床上,借着光读那本厚厚的合同。时不时瞥一眼身边人,心道也许这才是婚姻的真相吧?那些浪漫的计划,电影中常见的约会片段,在生存的不易面前(即便他俩已被很多平民当作统治阶级、剥削阶级、既得利益者)统统要让步。也许这才是夫妻的真义?并非光环绕颈时举着香槟围在你身边的追捧者,是在你捉襟见肘、困顿潦倒之日,把你移到床上的那双糙手。
“邵艾,”半晌后他忽然睁开眼睛,凝望天花板的神情说不出是清醒还是梦游。“忘记你的生日了,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尽量记住。要是再犯的话,你还得继续原谅我,我可以保证不是故意的。”
“快睡吧!”她像呵斥不听话的孩子。关掉灯,自己也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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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迎来暑假,刚强在党校半工半读的艰苦日子算是熬过了一半,总算能暂时在周末和节假日回珠海的家。这天中午,带上秘书乘坐单位配给的大众帕萨特,前往酒店与投资商吃饭。刚强自己通常会推掉这些饭局,以免说不清楚。但这次是梁区长叫他一起去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区政府位于罗湖区的南部,酒楼在西北部的笋岗一带。快到目的地时路过某处一建筑工地,刚强远远望见工人们在一旁的空地上吃午饭。由于是自己的辖区,刚强多看了几眼。
哦,这是隆鑫大厦的施工现场。隆鑫……这个名字让刚强想起一件事,吩咐司机在路旁停车,并对秘书说:“打电话给区长,说我有急事走不开,不去吃饭了。”
“啊?”秘书愣了一下,大概想不明白马上就到酒楼了,哪里来的急事?
“局长现在要去哪里?”司机问。
“就这儿,我去吃个盒饭。你们不爱吃的话,可以半小时后来接我。”
刚强说完,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这些建筑工地早中晚都有所谓的“临时食堂”,当然不是工地提供给工人的免费食物,是小商贩们推着快餐车来这里卖。不用打广告,只要你在某处开始施工,商贩们自动就来了。头顶支个大棚,折叠桌打开,摆上一只只装着五花肉炒包心菜、南瓜汤、凉拌猪脸等平民菜的不锈钢锅和大盆。来吃的大部分是所在地的建筑工人,也有在附近打工的外地人。
刚强要了份韭菜猪红和尖椒肉丝,浇在米饭上看着倒也有食欲。一旁有简易桌椅,再远些靠近工地的地方高出来个台阶,六七个工人蹲在台阶上吃。
刚强一手端着饭盒,另只手抄起副一次性木筷,走去工人们身边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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