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82)男人缘
“没事儿,你们关心我啊!一般我也不会到处去说我老婆的事。我和你们投缘,一见面就觉得亲切,来,为了友谊,干了!”潘子东把“你们”特别强调了一下,包括在座的各位,他举起杯子,把里面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底朝天,咂了咂嘴,“今天的酒,喝得真顺!”
“酒逢知己千杯少!干了!”陈朔举杯,干了。
两位女士碰杯,也一口喝了少半杯下去。
潘子东开始了一个新的话题,“哦, 对了,婉怡,你的父母身体还不错,邱市长血压高,吃降压药控制住没有问题的,我的老师血压也高,现在都八十多岁了,还健健康康的。”
“我也是担心我爸,那他平时应该注意些什么呢?”婉怡问。
“平时吃饭少盐,少胆固醇高的食品,比如蛋黄,蛋黄里含胆固醇最高,其次是虾,情绪平和,作息规律,忌激动,要适当锻炼身体。”潘子东说。
“人激动总归不是好事,看来要沉淀自己的情绪了。”婉怡道,必须要告诫自己。
“人心情愉快时机体分泌好多对身体有益的东西,现在,离婚率越来越高了,小青年动不动就闪婚闪离,拿婚姻当儿戏,城市人为感情奔波,乡下人为生计奔波,倒还不如为生计奔波,没有心思想感情的事。”
婉怡听到这里,看了潘子东一眼,潘子东终于看到她黑色瞳仁里一划而过的一层忧伤,这也是他先前盯住她看的缘故,他见到婉怡的第一眼就看到她笑容下的阴霾。
陈朔接着说道,“人们现在对感情的要求也高了,要志同道合,要琴瑟相和。”
“那是你,”馨美趁机瞪了陈朔一眼,抿了一口酒,看着婉怡和潘大夫,“他要求可高了!”
“你俩是college sweet heart (大学里的甜心),应该在那个层次。不过,现在好多夫妻各玩各的。”潘子东笑道。
“AB血型的人比较偏执。”馨美笑着指着陈朔。
“怎么把矛头指向我了?你好像不是 AB型的!”陈朔刚要吃菜,听到这里把筷子头转向馨美,“任性!”
“ 用个时髦的词儿吧,AB型的人很能作,完美主义者,你俩估计对自己要求高,对对方要求也高!以我这过来人的身份,你俩要小心了!”潘子东说。
“小心什么?”馨美问。
“小心太认真太作伤了感情哦!”潘子东笑道。
“你好像是个算卦先生!”馨美说完,大家看着潘子东笑。
酒下肚,兴趣正浓。尤其是潘子东和婉怡,来自同一个城市,相谈甚欢。言谈中婉怡发现潘子东是个多面手,政治,经济和医学都很精通。潘子东发现婉怡言谈举止越发大方婉约,不愧为大家闺秀,一见她便惊她为天人。
饭后,陈朔说,“我给我的老婆廖馨美准备了一首今年的新歌,James Blunt的《 You are beautiful 》!”
大家拍起手来,馨美娇嗔,“你什么时候练的?我都不知道。”
“我那天告诉你我在家里上班,休假一天,偷偷练的。”陈朔鬼笑兮兮。
“天大的惊喜啊!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婉怡一脸羡慕,幸福已经远离自己而去,那个能为自己弹琴唱歌的人,会在哪里?会有吗?
“他喜欢那样,动不动给个惊喜!”馨美很想一脸甜蜜地说,可是想到婉怡的婚变,自己不可高调,只淡淡一笑,“他就喜欢瞎闹。”
“那怎么能是瞎闹呢?人家是有的放矢!馨美,你真幸福!”婉怡一脸真诚地说。
“婉怡姐,你也会幸福的!我觉得你很有男人缘的!你看,潘大夫看你的目光都异样了!”馨美悄悄地咬着婉怡的耳朵说。
“去去去!胡乱联系!”婉怡推了馨美一把,姐妹俩又推搡了几下子,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潘子东也就笑嘻嘻地朝她们看,并不知道馨美在调侃自己。
陈朔开始唱了,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歌声和吉他声上,他的吉他声如行云流水,歌声清澈深沉,带了一丝细细的悲哀,一丝甜蜜的苦痛。
My life is brilliant
My love is pure
I saw an angel
Of that I'm sure
She smiled at me on the subway
She was with another man
But I won't lose no sleep on that
'Cause I've got a plan
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 it's true
I saw your face in a crowded place
And I don't know what to do
'Cause I'll never be with you
Yes, she caught my eye
As we walked on by
She could see from my face that I was,
Flying high
And I don't think that I'll see her again
But we shared a moment that will last till the end
潘子东的英语很好,他听到“But we shared a moment that will last till the end”的时候看了婉怡一眼,婉怡的表情很专注,一脸平静,而眼里,却是亮晶晶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她眼里为何会有忧伤呢?她不幸福吗?”潘子东想。
陈朔唱完了,婉怡和潘子东齐拍巴掌,潘子东说,“陈朔,我得象仰望北斗星那样仰望你啊!”
“哪里哪里!”陈朔谦虚。
婉怡起哄,“馨美,陈朔唱得那么好!你该给个kiss啊!”
潘子东也在一旁附和,“必须的!”
当众吻陈朔?馨美扭捏起来,婉怡推她到陈朔跟前,“这个吻一定要给,要给你的王子!”
馨美拗不过,只好在陈朔脸颊上轻啄了一下,俩观众说蜻蜓点水,太糊弄人了,要求再来,还要吻在唇上,馨美叉起小腰说,“来就来,老夫老妻了,豁出去了!”于是在陈朔唇上结结实实地吻了一下。
大家又起哄,要陈朔再唱一首,陈朔说,“那就来个怀旧的,同桌的你!据说这首歌曲是高晓松在给他的初恋女友“红”梳头发时产生的灵感。1990年的一天早晨,高晓松为女友“红”梳头的时候突然大叫一声“有了”,然后他迅速放开手,来不及找纸,就在一本书的封底上,记下了这瞬间的灵感,这段文字就是《同桌的你》的初稿。1993年,高晓松完成了整首歌的创作。”
“哇,原来高晓松还有一段如此缠绵的故事啊!”听众们惊叹道。
陈朔的吉他弹唱又再度响起: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
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
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
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啦……啦……
啦……啦……
啦……啦……
啦……啦……
唱完了,大家鼓掌,经典的校园民谣,伤感的离别歌,纯真怀旧,情意浓浓,唤醒了人们美好的记忆和渐渐模糊的同学们的身影,每个人的眼睛都潮湿了,潘子东还嘲笑自己,“文人就是眼泪多,作!”
后来,大伙儿给馨美唱了生日快乐歌,馨美闭眼许了愿,她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就是“祝我们的婉怡走出痛苦,幸福快乐!”然后馨美切了蛋糕,大家又边吃边聊。
夜渐深了,婉怡和潘子东向主人们告辞,潘子东问大家有没有往国内带的东西,陈朔馨美说没有,然后问婉怡,婉怡说,“有倒是有,上次给我妈寄的营养品丢了,又要寄些回去,就是不好意思让您这大主任跑腿!”
“跑什么腿?为你这大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呢!”
婉怡笑他嘴上抹了蜜,油嘴滑舌,就问,“哪天我给您送过去?”
“你家远不远,要么等会儿走的时候我路过你家拿一下?”潘子东决定好人做到底。
陈朔接过来说,“别说,你回家时还正好路过婉怡家。”
“那正好了,省些时间。”潘子东忙说。
婉怡说,“那就劳烦潘主任跑一趟!”
到了婉怡家,潘子东走下车来,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又白。一想可不是吗?农历十五了,月圆的日子,老婆却已经离了人世,生活真是无情。再看月光下,四周的万物都变得柔和起来。月光里,婉怡步履轻盈,月光把她全身轻裹,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进得屋里,婉怡请潘子东坐下,泡了一杯茶给他,说,“醒醒酒。”自己去规罗要给父母带的东西。
婉怡其身,象一阵风吹来,潘子东闻到了婉怡身上的味道,不知她用的什么香水,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的味道,象她整个的人。
潘子东想着,喝了一口茶,却差点儿烫了嘴,“呲”了一声。
婉怡忙说,“烫着了?”
潘子东说,“还好还好!”
过了一会儿,潘子东又喝了一口,此茶清香无比,沁人心肺,忙问,“这茶怎么这么清香呢?”
婉怡道,“哦,福建产的白茶,据说还美容呢!”
“看来我是傻老帽了,就只会喝绿茶。”
婉怡立即拿出一包白茶,“那给你拿一包,省得回去再买了。”
“不用了,我回国买,你们不是还从国内捎吗?”
“让你拿你就拿着,要不不好意思让你捎东西。”
“那可不好意思了!”潘子东说着,还是接了过来,茶叶包上似乎还留有婉怡手中的余温。
“你老公不在家?”潘子东问。
“哦,他在国内帮着美国M公司建分公司。女儿睡着了。”对于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婉怡不想谈论自己的私事。
听婉怡的女儿睡着了,潘子东马上把食指放在唇边,调皮地嘘了一下,意思是要悄悄说话。
婉怡把给爸妈的东西装到一个布袋子里,自己也坐了下来,潘子东问,“你也喝杯茶?”
“我不能喝,喝了睡不着觉。”
“你睡眠不好吗?”潘子东眉头一皱问。
“时好时坏,今晚应该还好,刚喝了红酒,会一夜无梦吧。”婉怡把双手托着腮,似沉思,似休息。
“自从我老婆去世以后,我也睡眠不好。
“他这么年轻就没了妻子,我也年轻轻地单着,命运真是会开玩笑,天下不幸的人很多吗?”婉怡想。
“那你的孩子呢?”婉怡问。
“儿子上大学了。原先热乎乎的家,现在回去冷冷清清,有时候我宁愿在病房里,还有些人气。”潘子东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夜这么多话,难道是喝了酒的缘故?一个大男人,好像在诉苦一样,忙说,“我是不是太唠叨了?今天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出来。”
“我理解,你的话在陌生人处是安全的,你当领导,你要表现得强大老练;作为丈夫,你要承担家庭的责任;作为男人,你是有泪不能轻弹,你弹了就懦弱。但是其实男人也是很脆弱的,男人更需要发泄一下,比如运动,比如哭,可是这个社会不允许男人哭。”
“谢谢你的理解,发了牢骚现在好多了。我一般是不和别人说这些的,感觉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婉怡笑笑,“我还没怎么安慰你呢!我不仅是很好的听众,我还可以为你保密,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宿舍关系最好的两个女孩子,都向我倾诉过对方的缺点和不满意,我到现在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人都是优缺点的,她们也就是跟你一样给我发发牢骚,说完了俩人照旧好。你还有什么心事,比如别人嫉妒你什么的都说出来!让我羡慕你一下,你感觉好一些?”
“嫉妒我的人很多呢!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潘子东大笑。
婉怡瞟了一眼墙上的钟,时候不早了呢!
潘子东见她看表,忙说,“不早了!我应该走了!”说着站了起来准备走,又交代,“你睡眠不好,实在不行小剂量吃些安眠药,别扛着。”
“好的。”婉怡含笑点了点头。
潘子东说,“原谅我,我这是职业病,到哪儿都想给人看病。”
婉怡笑,“一样,做我们这一行的,脑子里全是程序。哦,那你失眠的时候怎么办?”
“数羊。”潘子东笑。
“管用么?”婉怡好奇地问。
“不管用。”潘子东嘴一撇,做出一付窘态。
婉怡看他那样儿哈哈大笑,潘子东也跟着大笑起来。两人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笑过了。
潘子东突然盯住婉怡的脸,“我想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在陈朔家里,我发现你不快乐,最近有什么事吗?”
婉怡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死盯住她看,原来是在观察她。她心里叹口气,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察到她的沮丧呢?原来快乐是无法伪装出来的,尽管她很努力了,悲伤也是无法粉饰的,尽管她尽了最大努力。
该怎么回答他呢,他一脸诚恳?婉怡想了想,还是不做祥林嫂吧,决定还是撒个小谎,“最近工作压力大,累了。”
潘子东进一步审视着她的脸,不太相信工作忙会把一个女子折磨得没有了笑容。
婉怡不说话,她不想越抹越黑。
“哦,实在对不起,我们刚认识,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我只是想帮帮你!作为一个医生,我建议你忙完了好好休息一下,你有假期吧?”潘子东还是那么诚恳。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能做到这份儿上,还是挺令人感动的。
人,的确是有感情需求的动物,需要关心和被关心。
“有有有!”婉怡见他没有再盘问,松了一口气。
潘子东看了看表,“我是真的该走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婉怡也站了起来,把东西递给潘子东,“潘主任,那谢谢您了!”
“叫我老潘就行!有什么话要捎给爸妈的?”
“没有,我经常打电话给他们。”
“哦,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吗?”
男人要号码?婉怡愣了一下,潘子东忙解释,“我不是给你寄东西么?回去总要给你报告一下。哦,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你爸妈的电话?我回去给他们打电话,把东西给他们。”
他解释的样子有些慌乱,象小孩子做错事情一样,倒跟他的大主任身份有些偏颇,婉怡说,“你等一下。”然后把自己和爸妈的电话写到一张纸上,递给了他,再次谢了他。
出得门来,潘子东回头,看着站在门口送他的婉怡,她一半的脸在门廊的阴影里,身形如此单薄,心里一痛,又不由地走了回来,“婉怡,你要多吃些东西!营养品你也吃着吗?”
婉怡忙说,“吃着呢!”
“女人要丰满一些更好看。”潘子东说。
婉怡马上用双手捂住脸,“我是不是太瘦了?”
潘子东笑说,“从BMI来看,你的体重偏低了。”语气像个大哥哥。
潘子东走了几步又回头,“自己保重啊!”
“你一个人,也要保重。”婉怡心里哽咽着说了一句。
婉怡关了门回来,坐在椅子上,感觉潘子东的眼睛还在屋子里各处热乎乎地望着自己,观察着自己,心跳得厉害,又倒了一些红酒,慢慢地饮着,压惊一样。
潘子东开着车,在后视镜里注视着自己的脸,红彤彤的,容光焕发,却又有些失落。
过了一会儿,又照镜子,看见镜子里皱纹爬满了眼角,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潘子东临回国前又给婉怡打了电话,说一定把婉怡的东西安全带给她的父母。婉怡又谢了他。
潘子东其实没必要打这个电话,但是就只想听听婉怡的声音,她月光下的身影,她的娇俏,忧郁甚至神秘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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