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72)丈夫背叛后夫妻重逢
“你是第一次来,说明Jessica在校一直表现很好,没有犯过错误。我经常跟家长一对一谈话或打电话,也经常跟孩子们谈话,纠正他们的不理智的行为。”南希笑嘻嘻地这样说,让婉怡心下稍稍放松了些。
南希细问Jessica离家出走的原因,婉怡把怀疑真真,去学校把真真拖回去的经过讲了一遍,自责道,“我想是我对问题处理不当造成的,我真后悔到学校里来把她带走,伤了她的心。”
“遇到这种事情,当父母的都会被挑战的,我要是你,可能比你反应更激烈,你不要自责。”南希温柔地说。
婉怡红了脸,“谢谢你的安慰!”
南希接着笑眯眯地说,“这样年龄的孩子,他们身体在发育,觉得自己成熟了,可是心智还没成熟到一定程度。他们有时会觉得自己父母什么也不懂,他们试图独立,不想让父母干涉他们的决定,还特别反叛。”
“Jessica平常很温顺的。”婉怡一付无辜的表情。
“但是骨子里却是反叛的,有时甚至反叛很强烈。”南希微微一笑。
“您说得对,我们家Jessica可能就这样。南希,谢谢您这么安慰我。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说!”
“孩子谈恋爱的事,学校能不能出面讲一讲,告诉孩子们不要早恋,以免影响学习?”
“您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个话题,学校一直没法提起,也无法阻拦,我们打不过他们身体里的荷尔蒙的,你看,罗密欧和朱丽叶当时也不过十三四岁!我们一旦干涉了,他们就会背着父母和老师约会,要是女孩子再怀了孕,那就更糟糕了!休斯顿前一阵儿发生过一件事,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女孩子怀孕后男孩子就把她杀了,还是在女孩子的家里,趁父母没有回家以前,好可怕!这件事,想一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是的,太恐怖了!我想那个男孩子是因为女孩子怀孕后太惊慌了而犯了罪。其实你不要太担心,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高中生谈恋爱,有点儿象puppy love,今天象橡皮糖黏在一起,明天就无理由分开。”
“可是,我就是担心孩子怀孕,怀了孕可怎么办?”
“学校里会请专业人士教他们使用避孕套,教他们如何保护好自己,防止性传播疾病。象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们虽然已经可以有sex(性行为),但是我们给学生讲,我们不鼓励他们有sex,我们的理由是这样的:第一,会有性传播疾病;第二,会有怀孕的可能,如果怀孕了,学校是不能剥夺她们受教育的权利,但是她们有可能身体的原因自己退学,家里人也会很担心的。”
“这儿的生理课讲得好早呀!四年级就开始讲了,我们上高中时才有生理课,讲课的老师脸红得象张红纸。”婉怡想起了高中生理课冯老师一脸窘相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我想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孩子们意识到男孩女孩的区别,好奇心开始强的时候,可能给他们一个开诚布公的答案比较好吧。这样,透明了,反而好。”
“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不小,有时候我们亚洲父母夹在这两个文化中间,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是啊,除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还要和他们一起面对青少年发育的烦恼,这个我们都是过来人。我已经和Jessica谈了话,让她理解第一代移民的辛苦和妈妈的关心。”
“哦?”婉怡听到这话有些诧异,“第一代移民的辛苦?你有体会么?”
南希笑了笑,“我爸爸是美国人,妈妈是墨西哥人,妈妈是第一代移民,对我要求很严格,我跟妈妈曾经因为她是虎妈发生过很多争执。长大后,才知道她是很爱我的,因为我妈妈教我做了很多事情,怎么有礼貌,怎么做饭,怎么洗衣服,怎么处理困难,只不过她严格了一些。当时我觉得同龄的孩子那么幸福,不用做很多事情,长大了才知道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让我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游刃有余。还有,我从大学毕业后不象很多孩子一样背着二十几万的债务,我没有一分钱的债务,是他们当年给我配了大部分学费,我也就打打零工而已。其实,妈妈舍不得买新衣服和首饰的,要买只有在衣服打七五折的时候才买。还有,我们往往急急地赶回墨西哥,是收到了我妈妈家的亲人病危或去世的消息。”
南希说到这里,已眼含泪花,“婉怡,所以我能理解你,能理解亚洲妈妈,我也跟Jessica讲过我妈妈如何爱我,我想她是听进去了。不过,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又很反叛,所以不要多训她们,要跟她们做朋友,如果我们象看贼一样的看她们,她们会把自己包裹起来,我们要了解她们就难了。好多孩子有厌世自杀的想法。我们发现有的孩子割自己胳膊的自残行为,这种行为会发生到任何孩子身上,和学习好坏没有关系,和我们看到他们阳关不阳光没有关系,有时候,我们看到孩子很阳光,还积极参加运动,可是他们就突然自杀了!”
“自残行为?”婉怡问道,“那父母得多心疼啊!我应该检讨一下,我的态度有时很强硬,不跟她商量,认为这是为她好,她就要照着我的话做。想一想我有时严格得没有道理一样。”
“不要指责自己,我们都是一边走路一边总结经验和教训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爱他们,就像拔河比赛一样,我们的孩子在中间,父母拉着绳子的一头,不好的东西或事情拉着另一头,我们放松了,孩子和绳子就一起被拉走了;我们的爱拉紧了,孩子就靠在我们怀里。青春是一本永远需要耐心去解读的书。以后你要有什么想不通的,随时跟我联系。”
南希的声音和表情都非常诚恳,婉怡突然想抱住她痛哭一顿,把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
南希见她一脚跨出门时突然站住,眼圈发红,忙问,“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婉怡脱口而出,“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我和Jessica的爸爸出了点儿问题,Jessica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不好的事。”
南希赶紧上前,给了婉怡一个熊抱,抱完了又让婉怡坐在椅子上,“女人总是弱者,他有没有打你?你需要报警吗?”
“他没有打我。有些事情,警察是管不了的!”
“我理解女人天生敏感,又极易受到伤害勇敢一些,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说的那样,enjoy everyday!(享受每一天)我想加上一句,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活!我是说,如果我们想活下去的话,如果你还要你的女儿Jessica健健康康地成长的话,我们要保持着愉悦的心情活下去。”
婉怡开始哽咽着,“南希,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谢谢你能这样理解我,谢谢你能这样开导我!是的,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婉怡并没有打算告诉南希她和仲群之间发生的具体的事,能跟一个美国人讲出自己的私事,她已经跨出了一大步,要再这样讲自己的不幸,实在是太难堪了,于是她说,“南希,请您为我的事情保密,Jessica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保护她。等她长大了,我会告诉她的。”可是婉怡知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她只会说爸爸妈妈关系不好了,不会说她的父亲背判了她的母亲,这样太残忍,她不要给真真心里种下对父亲的恨的种子,会把真真心目中的好父亲那道伟岸的墙推倒,真真会伤心死的,会疯了的。
“好的,我一定为你保密,保护好每个学生也是我们的义务,我祝你和Jessica一切顺利!”
婉怡激动地握住南希的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
婉怡本来准备走了,却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南希忙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婉怡决定还是把心里的疙瘩解出来,“南希,我冒昧问个问题,我感觉美国的学校里强调个人价值,孩子做得一般老师也说非常好,这样的教育方式容易让孩子小时候习惯于表扬,以自我为中心,长大了对困难的承担能力差,不顺利就自杀,对父母不满意就杀父母,我觉得好恐惧。而中国的教育强调尊敬老师,孝顺父母。”
“是啊,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知道中国的文化是对孩子严格要求一些,美国以称赞鼓励为主,不那么严格,我这学校里来源于中国的孩子们个个都学习好,美国的孩子学习成绩参差不齐,更有意思的是几个来自于美国家庭领养的中国孩子学习并不好,搞得我也很矛盾,中西两种文化能融合一下就好了?”
婉怡摇了摇头,本来她也很困惑。
南希笑了笑,“你的女儿很优秀,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和南希谈完话,婉怡浑身上下一片轻松,南希并没有责怪她,还和她推心置腹地这样谈话,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她又从南希那儿学到一种态度,就是凡事要和女儿好好沟通。
女儿是心尖上的玻璃珠子,一不小心就碎了;女儿是花朵上晶莹的露珠,一不小心就被风吹走了。
她决定放飞女儿,给她自由,从现在起不再提起谈恋爱那个敏感的话题,就只是好好去爱她,等着女儿有困惑的时候来找她,然后她俩一起面对。
开车回家的路上,婉怡突然想起南希校长说的小孩子有自残行为的事儿,心里一抖,真真会不会割自己呢?等下午真真回来要先看看她的胳膊腿上有没有伤痕。可是,离女儿回家还有几小时呢,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只嫌时间过得太慢。
回到家,她觉得全身疲顿,又躺回到床上。
每次和女儿争论吵完架的时候,都象得了一场心绞痛似地。父母的心思,小孩子不一定完全懂得,她的中式教育说服不了女儿,女儿的西式教育也说服不了她,吵了半天谁也改变不了谁,所以总是筋疲力竭,而且吵完架后又不断地自责,和孩子吵架本身就是没有智慧的无本事行为,所以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这次女儿出走,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婉怡最后决定抛开一切,就只睡觉;果然,她睡着了。
恍恍惚惚间,她觉得有人进了卧室,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象被胶水黏在一起;她突然觉得有人摸她的脸,是什么人?她不晓得,只觉得ta的手象冰一样凉,她感到了危险,于是她试图唤醒自己,可是终究象有人箍着头,动弹不得,经过了几番挣扎,她的上下睫毛缓缓地分离,她终于唤醒了自己,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熟悉的脸,是…仲群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刹那间又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她惊叫着坐了起来。
“婉儿,是我!你终于醒了?真真找到没有?”仲群一脸焦急地问。
她原本是想他念他的,在发现真真失踪的时候,她几乎是要躲避到他的怀里去的。她一腔的愤怒和委屈还是不由地向他撒了去,“你回来干什么?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仲群急着辩解,“我在飞机上。我收到真真失踪的消息,就赶回来了。真真找到了没有?”仲群一脸焦急,难道真真找不着了,所以婉怡爬不起来了,只有在这里睡觉,伤心?
“真真找到了。上学去了。”婉怡虚弱地说,她想坐起来,头有些痛,于是她又躺到枕头上去,满头冒着虚汗,“你刚才吓死我了!”
仲群听说女儿找到了,全程绷着的神经松懈了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对不起!我没有想着吓你!”他想真心实意地说我想你,可是他的话,婉怡是不会再相信了,于是说,“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杯茶去!”
要在往日,婉怡会撒娇支使他的,甚至还变本加厉,让他带上一盘核桃仁来,可是,今天,以后都不同了,于是她坐了起来,“不用了,你也累了!”
她尽管面子上很平静,但是话语的冷酷已经超过了冰点,她不惜用他了。
仲群只好跟着她下了楼,他走在她的后面,看见她身子单薄。她本来就瘦,现在身子几乎没有重量了。
他心里一阵心疼。他本来想再次请求她原谅,可是只要他一开口,就是折磨她了。他不能再折磨她了。原谅他不原谅他,接纳不接纳他,都由着她吧。她为刀俎,他为鱼肉,还是烂了的鱼肉。
于是,他只问道,“真真在哪里找到的,有没有受到伤害?”
“她整晚躲在学校里没有回家。”婉怡答道。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仲群接着问。
婉怡坐到餐桌旁,平心静气地讲着真真离家出走的事。
仲群一面听着,一面给婉怡沏茶,也给自己沏了一杯。
他俩喝的是茉莉花茶,茉莉茶香飘散在空气中,婉怡看着递茶给她的仲群,想着他们曾经在这里恩爱的情形,恍若隔世。
婉怡最后说,“孩子出走,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是我折磨了你。”仲群这样说着,突然握紧了婉怡的手,贴在唇边,“婉儿,都是我的错,我把咱们的好日子毁了!把咱们好好的一家毁了!”仲群落了泪。
婉怡并没有把手挣扎出来,她爱着这么一个人,她多么贪恋他的怀抱!她小小的身体里也曾经燃烧过大的轰烈,只为他一个人生,只为他一个人死,现在竟无辜地变成一片沉默,好象那是年轻时放荡不羁犯下的过错,或象演了一场生死恋的主角,突然从那戏里抽离出来回到了荒凉。
“仲群,你应该知道婚姻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我的心已经冰冷得像一块石头,你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捂热了。”说着,几乎跟着他落下泪来。
“我知道。”仲群痛苦地说,“你不要顾及我了,你就只做你自己,当我不在这里。我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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