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70）女儿，妈妈错了
美国，婉怡给学校校长和老师发了封信，说Jessica Zheng找不到了。
然后她和陈朔，馨美开车到附近各酒吧去找，无果。
三人疲惫着，回到婉怡家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馨美说服婉怡睡一小会儿，婉怡已然没有挣扎的力气，听话地躺下了，明天还要需要精力继续寻找真真；但她执意要躺到女儿的床上，真真小的时候和她钻一个被窝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把头紧紧地贴在女儿的枕头上，泪流满面。
馨美和陈朔也都躺了一会儿。
大概七点左右，电话铃响了。
婉怡忙冲过去接，听见电话里有人带着哭音喊，“妈咪！”
是真真的声音吗？是真真吗？
婉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声嘶力竭地喊道，“真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和谁在一起？”同时把speaker phone 打开，示意馨美录下来，馨美会意地打开手机的录像，如果有人敲诈的话，这就是证据。
“妈咪，我在学校。”真真有些胆怯的声音。
“学校？你怎么会在学校？昨天晚上警察找了你半天呢！怎么会找不到你？你和谁在一起？”
“妈，我躲到一个教室里头，我整晚上都在学校。”
“那你好吗？你和谁在一起？”婉怡怕女儿受到性侵犯什么的，但是又问不出口。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过了一晚上。”
婉怡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皮球，听到这里仿佛把昨晚的恐惧，担心的气儿泄了一般，浑身无力，又禁不住欣喜地啜泣了起来。
“妈咪，您别哭！”真真也哭了起来，“妈咪，校长要和您说话。”
“您的女儿现在在学校，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您能来接她吗？”校长说。
“那当然！我马上就去接，太谢谢您了！”婉怡赶紧起身，洗了脸，还用5分钟时间飞快化了妆。
陈朔坚持送婉怡去学校，婉怡坚持自己去，担心兴师动众的让真真感到不安。
陈朔和馨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嘱咐一番小心开车方才离去，回去补一觉。
婉怡往学校赶着，一路上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心情很激动，又盘算着和女儿见面的场面。想起女儿因为她的强硬赌气出走，心里不免有些羞愧。尽管仲群的背叛让她犹如生活在地狱里一般，但是她在对待女儿的事上却太不理智。幸好真真平安无事。
每个人都想做到最好，可是，每个人毕竟都是凡人，有血有肉。
原来真真今天一大早本来若无其事地去学校食堂吃早饭，发现所有的人都一律对她行注目礼，正纳闷的时候，一个她平常不怎么接触的同学跑过来说，“Jessica，昨天我们都接到学校的电话和email，说你没有回家，一有你的消息一定要通知学校。”
她俩正说话的时候大概已经有人飞快地跑去告诉了校长，校长和分校长一起出现在真真的面前。真真学校里共有七个分校长，学生们按姓来分组，由这七个分校长分别管理。
管真真的分校长南希走在最前面，一下子搂住了真真，“Jessica，你是安全的！你吓死我们了！去我办公室吧，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你先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让她知道你是安全的。”
于是真真给妈咪打了电话。
打完电话，南希指着一只椅子对真真说，“请坐！”
真真听话地坐了下来，不时偷偷看着校长的脸色。不乖的学生才被传唤到校长办公室，真真平时很乖，除非对注册课有什么问题才来找南希。
南希脸色郑重声调却和蔼地说，“Jessica，能告诉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真真撅着嘴说，“我和妈妈争吵了几句。”她可不想提骗妈妈和Sammy 一起的事。
南希看着真真的眼睛，依旧和颜悦色地问，“那有没有家庭暴力呢？就是说，妈妈有没有打你或骂你，以至于你离家出走？”
“没有。”真真低下了头。
“你确信吗？”
“真的没有，我妈妈一向对我非常好，她是个很好的妈妈，只是我们观念上有不同，你知道，她是在中国长大的。”
“比如？”
“可多了！”真真开始有些烦躁，她不想提起有关和妈妈的争论。
于是南希转换了话题，“那你能告诉我们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吗？”
“在201教室。”
“就你一个人吗？”南希关心的也是真真有没有受到性骚扰？
“是我一个人。我放学没有回家，就躲在学校。”
“警察都没有找到你！你可真调皮！”南希有些无奈又好笑地说。
“我和他们捉迷藏。”真真有些调皮又有些羞涩地说。
南希看她这样子，便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有话好好说。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很担心你呢，尤其是你妈妈，你妈妈肯定急坏了！”
真真点着头，然后又低下了头，实在是不应该不回家，让这么多人担心，还让妈妈报了警。
南希看到她为自己的行为难过，忙安慰道，“没关系，我替你保密，如果有学生问你为什么没有回家，你就说让他们管好自己的事，如果他们再问，就让他们来找我，就说校长给他们解释，好不好？”
真真说，“嗯，谢谢！”
这时南希略带微笑着说，“我能理解你的挣扎，我也是从青少年时期过来的，每个青少年都有这个阶段，思维自由独立，会和父母有分歧，甚至吵架，我也尽可能去理解你们，但是你也肯定知道，父母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你要有什么想法或想不通的，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你要知道，我为你们而在这里 （I am here fro you）。”
南希的话语和表情都很真诚，让真真很感动，于是她一下子决定敞开心扉，“前天我对妈妈撒了谎，说有作业没做完，其实我和一个男生在教室里聊天，我们只是聊天，其他什么都没有做。我妈妈来找我，发现我骗她，把我拉回去了，我妈批评了我一顿，我和妈妈吵了架，我昨天下午放学就没有回家，躲在了学校里。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真认真地说。
“我相信你！你知道上百个警察出动找你，我想你妈妈都快疯了！每个母亲都会疯的！”南希的声音有点儿激动。
真真低着头说，“警察找我的时候，我藏到201教室里柜子后面的夹缝里了。我听见他们喊我的名字了。”
真真咬着嘴唇低着头不吭气，看着自己的脚尖。
南希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真真却打住了，南希于是问，“Jessica，我想你是为了惩罚或报复你妈妈，让她为自己做的事和说的话后悔，对不对？”
校长的话是对的，真真依旧低着头，但是点了点头。
校长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我知道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正是个性形成，容易冲动，叛逆的时期，也是轻易离家出走的时期。可是，你离家出走，会有危险的，比如陌生人会带你走或攻击你。”
真真的头更低了，校长说得对，其实昨天晚上她一个人在这里，心里充满了恐惧，她几次想用教室里的电话打给妈妈，心里又生妈妈的气，甚至有一些报复妈妈过后的快感，虽然她知道这种快感有些罪恶，但是她让这快感承载着，填充着过了一个晚上，她竟然睡了一会儿。
“Jessica，我知道你也很难过，这样吧，我们让这件事情过去，从现在起，好好为上大学做准备，好吗？你是全A学生，跳舞也拿了一些大的奖项，你可以考取常青藤大学的，你是我们的骄傲，你知道吗？”
真真抬起头，乌云遁去，看着南希微笑了，一脸的天真可爱。
南希走近真真，伸出双手，“过来吧！ （come here）”
真真站了起来，走近南希，南希拥抱了真真，真真啜泣了起来，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
“不过，你要做一件事，”南希说，“给你父母一个拥抱，给他们好好道个歉。”
真真露出灿烂的笑，“我会的！不过，现在只有我妈咪一个人，我爸爸在中国工作。”
“你是单亲家庭吗？”
“不是，我爸爸暂时在中国工作，他很快就回来的，回来后就可以升高管了。”
“你爸爸很厉害哟！”南希感叹道。
真真替爸爸谦虚地笑了笑，然后又脸红了，“对不起，我给咱们学校带来了坏名誉，我不是故意的。”
“名誉倒是不关键，咱们学校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关键的是，你是安全的！” 南希笑了起来，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婉怡一路开着车，嘤嘤抽泣着，女儿失而复得，流的是喜悦的眼泪；可是处于她这种环境里的人，体验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日子怎么让她过成了这个样子？
莫非生活要把她炼成五毒不侵？
到了学校，婉怡急匆匆地往校长办公室走去，急于见到自己的宝贝。
婉怡设想了好几种和女儿相见的可能，比如紧紧地抱住女儿哭泣，比如说你吓死妈妈了！可是进了南希办公室，先要和南希握手寒暄几句，不能一下子抱住女儿，只勇眼角的余光不禁看着女儿：宝贝是完好的，毫发无损。
南希对婉怡说，“今天Jessica没有什么重要的课，体育课，小提琴课完了可以补上，我看她今天就跟妈妈回家好好休息吧。过几天，我们约个时间好好谈一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发电子邮件，我们随时沟通。”
婉怡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并承诺约时间谈谈。
南希对婉怡说，“昨天晚上是一个不寻常的晚上，你们今天应该休息一天，我今天晚上也要早点儿睡觉，我昨晚和我丈夫一起找了Jessica!”
婉怡连说，“对不起，昨晚打扰你们了！”
南希忙说，“别多想，Jessica是个好孩子！每个孩子都会有情绪激动冲动的时候。”
告别了南希，婉怡搂着女儿的肩膀走出了校门。她紧紧搂着女儿，仿佛怕她又丢了一样。
婉怡郑重地对女儿说，“真真，妈妈很不好，妈妈做错了，对不起你！”
真真本来等着挨训，结果妈妈这样主动承认错误，反而让她很不安，俩眼黑白分明地看着妈妈，快要哭出来了。
“宝贝不哭！咱们都不哭！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给烤饼干吧？”真真提议。
“那太好了！我们宝贝最能干了！”婉怡又搂紧了女儿。
到了家，婉怡还是忍不住说了好几遍，“你这个小坏蛋，你吓死妈妈了！你怎么这么吓唬妈妈？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她就像一个发高烧瞻望的病人，来来回回说着胡话一样，昨晚发生的一切，象做梦一般。
“妈，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了！我也很害怕！”
“那你冷吗？”婉怡问。
“不冷，我们老师有个毯子在她的椅子上，我盖着睡着了！”
婉怡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又气又爱的，“你这个小坏蛋！真想打你的小屁股！”
真真果然把屁股蹶在妈妈面前，婉怡抬了抬手，象征性地在她小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调皮！”
婉怡问真真想吃什么，真真说已经吃了早饭，真真拉住妈妈，“妈咪，我好瞌睡，我想睡觉。妈，你陪我睡好不好？”
“好！”婉怡拖长了声音。
“妈咪，睡我床上好不好？”
“好！我昨晚就在你床上睡的。”
真真没有说话，偷眼看着妈妈。
婉怡没有指责女儿，女儿不过是知错犯错来反抗自己，已经知错了，先好好爱她吧！象真真这样的年龄，学校里的功课婉怡早已经帮不上忙，再过三年真真又上大学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更爱她，珍惜和她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母女俩互相抱着，望着对方，进入了梦乡。昨天晚上她们都度过了一个黑暗的漫漫长夜。
一觉醒来，婉怡睁眼，已经下午三点，却不见了真真。
说好给真真做好吃的，结果自己睡得这么沉！不像话！婉怡埋怨自己道。
她一边快步下楼一边自责着自己，可是同时闻到了满屋子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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