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41) 一个人守着四个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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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婉怡回国的三个月前，郑仲群在看到郭杰的那一刹那，心里就焦躁不安，他想透透气，打开门，正好看见晓琳走过来。
晓琳马上满面笑容地问，“郑总，有什么吩咐？”晓琳有些调皮，她不问你需要什么，偏问有什么吩咐。
刚从外语学院毕业的晓琳，因为英语听说读写都很棒，被招了进来，做郑仲群的贴身秘书，便于和美国总公司联系。她笑起来像一个孩子，眼里充满了好奇和对这个世界的探索。好多人毕业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觉得自己能在这么有前途的公司工作很幸运；但是要不要当一辈子秘书，这是她没想过的，她只是珍惜眼前这个机会，做好本职工作。
“我想喝杯咖啡。”郑仲群说。
平常郑总只是早上喝一杯咖啡，上午下午都喝茶，现在是下午，要咖啡却不要茶，晓琳觉得有些奇怪，又不便问，就回答，“好的，郑总。”
“谢谢你，再加一些糖。”
平时郑总喝咖啡是不加糖的，晓琳楞了一下，还是笑着回答，“哦，好的好的。”
晓琳拿了咖啡进来，郑仲群说了声谢谢，便拿了咖啡去喝，被烫了一下，吓得晓琳忙递了一张纸巾过来，“对不起，郑总，忘了告诉你咖啡是烫的。”
郑仲群摆摆手，用纸巾擦了擦嘴，“晓琳，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不是你的错，不要为你没犯的错道歉。”
尽管郑仲群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晓琳还是感觉到把上司的嘴烫了是自己的不是，低着头站在那里。
“唉，晓琳，你知道那个郭杰是谁介绍来的？我们为什么招了一个学生来打工？”他的语气里似有些烦躁。
“哦，您说的是那个小清洁工？他自己找来的，他说他妈妈在附近开了个理发店。我听人事部的人说，当时他非求着要打工，说没有钱，上大学就泡汤了，当时人事部的孙大姐心一软，看见小伙子又帅，就答应了。他倒是自己要求白干一个星期，让大伙儿观察他一下。”
“哦，那给他发工资没？”
“发了，没让他白干，咱不能坑孩子吧？再说，他嘴挺甜的，挺会说话。”
“那个郭杰，他在哪儿上学？”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他正在上高中，快高考了。”
“他有多大？”仲群犹豫了一下问道。
晓琳楞了一下，不知道郑总为什么会问一个清洁工的年龄。
郑仲群马上解释道，“哦，他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大，很好奇他这么小出来打工。国内出来打工的高中生不多。”
“行，我给您查一下他的申请表。”
晓琳转身要走，郑仲群说，“晓琳，你今天的衣服很漂亮。”
晓琳说，“谢郑总！哪里哪里，就是黑裙子白衬衫，简单的办公室穿着。”
“回国后总感叹国内的女孩苗条，在美国，大街上一半以上的人都偏胖。晓琳，你得教教我怎么保持身材了！”这也是间接夸晓琳身材好了，晓琳含羞一笑。郑总总是像绅士一样彬彬有礼，连夸人都很能夸道心坎儿尖上。
不一会儿，晓琳拿着郭杰的申请表来了，她是这么想的：郑总要看，干脆就把申请表拿来，郑总要看什么，一览无遗。
郑仲群接过申请表，低下头细看。
晓琳见此，忙说，“郑总，那您慢慢看，我去整理资料去了。需要什么call 我！”晓琳伸出拇指和小指，把其余三指握回去，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长长的手指，甜美的笑容，苗条的身材，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郑仲群头也没有抬，只专心看郭杰的申请表。
晓琳有些奇怪，平时郑总总是有问有答的，礼节很周到，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也没再说什么，悄悄地关上门走了出去。做秘书的，要学会察言观色。
郑仲群面前摊着郭杰的申请表:“郭杰，男，生日，1990年6月18日，十六岁，复旦附中…母亲，柳慧，父亲，郭长山…”
郭杰的母亲果然是柳慧！而6月18日，是他和婉怡的纪念日，是巧合吗？怎么会这么巧？那么，柳慧是89年九月份左右怀的孕，那时候，他和柳慧似断非断，难道郭杰是他的孩子？？？
不可能！柳慧难道会瞒他这么多年？
不行，他要见柳慧，他必须见柳慧！
怎么才能见到柳慧？
哦，对了，晓琳说柳慧在附近开了个理发店，要去找找看。
郑仲群把身子靠到椅子背上，仰面望着天花板，天哪？怎么会这样？当时就和柳慧那么一次，柳慧怎么就怀孕了？当时柳慧把自己交给了他，说算是对他们关系的告别，难道就怀孕了，有了郭杰？郭杰是自己的儿子？他有些不相信，可是，郭杰的身材的确象自己，年轻时的自己，如果他拿出他年轻时的照片让别人看，人家一定会以为他和郭杰是同一个人。
内心烦乱无比，他再也不能集中精力工作。如果郭杰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怎么跟婉怡交代？怎么跟真真解释？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郑仲群决定去找找附近的理发店，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前台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我带来了一些理发店的优惠卡，可以发给大家么？”
“做生意怎么做到这儿来了？”前台的服务人员小邓本来要下班，被突然拦住，很不耐烦地说。
“我是郭杰的妈妈，我们做小生意的，不容易，帮帮忙好吗？”
“哦，你就是那个小帅哥的妈妈？”小邓开始笑了。
女人笑笑，“是是是，郭杰是我儿子，让他给妈妈做广告，他还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妈妈给他丢人。这孩子，自尊心太强。谢谢啦！”
郑仲群看向女人，手里拿了一堆卡片，正恭敬地双手递给小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是柳慧？真的是柳慧？
郑仲群站在那里，看着柳慧，他只能看见柳慧的侧面，柳慧梳着一头短的卷发，当年的垂直披肩长发已经不见了，身材微胖，再也不负当年苗条模样。如果走在大街上，没有此情此景，郑仲群会当她过路人。岁月无情啊！多年不见，初恋已经变成中年妇女了。
小邓说，“没事儿，我很喜欢郭杰那孩子，很有礼貌，现在都一个孩子，惯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象他这么小能出来打工贴补学费的孩子不多。”
柳慧笑笑，“都是生活所迫，如果富裕的话，我可舍不得孩子出来打工。不过，他倒是挺懂事儿的。那我走了！”
柳慧说完突然转过头来，郑仲群遂不及防和她碰个照面。
她看着他，两眼圆睁，嘴巴半张，全身颤抖着，仿佛在问，“仲群，是你？真的是你？！”
郑仲群目光朦胧，柳慧当年清秀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哦，郑总，您好！要回家了吗？”小邓殷勤地问。
郑仲群醒过神来，冲小邓点点头。
柳慧仍站在原地，如雕塑一般。
小邓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哦，你是郭杰的妈妈？”郑仲群朝柳慧走了过来，“郭杰和我见过面，很勤快很有教养的孩子！”
柳慧禁不住泪眼朦胧，她对他日日夜夜思念，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再见。
“你的名片，可以给我一张么？”郑仲群走近了问，两人只差两步之遥。
这两步，柳慧等了十七年。
人生如歌，要怎样唱才可以不凄惨？
“妈，您怎么来了？”郭杰拿着拖布走了过来。
柳慧和郑仲群都呆住，这局面似乎有些僵。
“哦，我来送几张咱理发店的优惠卡。让你给妈带过来，你也不带。”柳慧的声音里似有些埋怨，但是目光柔和亲切，“你去忙吧，妈妈要回店里去了！”
郭杰提上拖布跑远了。
柳慧说完赶紧给仲群递上一张优惠卡。
郑仲群掏出公文包，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名片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柳慧，“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公司正在招人，你那儿客人多，帮我们也做做广告。”
柳慧接过名片，上面是仲群俊逸的字: 我们在新天地的台湾餐馆鼎泰丰见。
她把名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快步跑了出去。
坐在出租车上，柳慧用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后再次和他巧遇，是她对他的思念感动了上天么？
柳慧赶到的时候，仲群已经在一个包间里坐着了。嫩黄的橙汁，在透明的杯子里，静静地等候着她。他还记得她最爱喝橙汁么？
她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仲群的对面，细细端详着郑仲群。
郑仲群被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你来了。”
“嗯，我来了。”柳慧目不转睛地看着郑仲群的脸，鬓角添了几根银发，眼角爬了几道皱纹，比起十七年前，是老了一些。
“你看什么呢？”仲群问。
“你肩膀宽一些，身材壮了一些，但是还是比同龄人年轻。”柳慧像是自言自语。
仲群看着柳慧的脸，原先紧绷绷的能拧出水的细嫩皮肤已不见了，已有些松弛，感慨万千，“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要变老的。”说完把橙汁杯推到柳慧面前，“喝吧。”
柳慧却说，“对不起，我现在喜欢喝珍珠奶茶了，橙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最爱了。”
“喝吧，还是那么倔！你喜欢喝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改变？”仲群不服气。
柳慧叹了口气，没法否认，他是对的，喜欢喝橙汁，正如这么多年一成不变地想他一样，到死都不会变，只是心里不痛快，言里语里带着气和讽刺，“你怎么不在美国的别墅里住，回上海了？”
“美敦力总部派我在上海办分公司，两年。两年后我就回美国。”
“我听郭杰说公司总管是郑总，我问他哪个郑总，他说了你的名字，我还不相信是你，没想到果真是你，世界总是太小。”其实柳慧到公司做广告是为了推销生意，也是想遇见仲群。
“看来你现在混得春风得意！你看看我，是不是像个落魄的街头卖唱者？”柳慧嘴角掀起一丝嘲讽。
柳慧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这是他意料中的。柳慧恨他，他知道。
“郭杰是谁的儿子？”郑仲群问，双手紧张得出了汗。
“郭杰的父亲叫郭长山。”柳慧低头喝橙汁。
“我能看看郭杰父亲的照片吗？”
“没带。”
“柳慧，你看着我的眼睛，郭杰的父亲到底是谁？”
柳慧不说话，郭杰如果知道长山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会不会觉得妈妈欺骗了他？长山知道郭杰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会不会疯了？
“柳慧，如果是我的儿子，我会负责任的！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活的不如别人的孩子！”
“你生了个女孩子，对吧。”
“对，她叫真真。”
柳慧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好，你真要知道，我就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象生活在夏天密封的闷罐子里一样，喘不上气来！我欠郭杰，欠长山，欠你一个秘密！是的，郭杰是你的亲儿子，你是郭杰的亲爸爸！”
柳慧一口气说到这里，看着仲群的眼睛，“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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