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铁、共享单车、到微信支付简谈现代化

这几十年中国向现代化迈进的步伐之快令人耳目一新。然而，长期落后于现代文明饱受其痛的中国人在一种无法摆脱的现代化情结之下对现代化有着一种误读。这几年回国的次数不少，每次同朋友相聚都会感受到国内的朋友们对中国基础设施和信息技术的发展应用的那种自豪，印象最深的是高铁共享单车微信支付宝等手机支付。他们调侃美国这个发达国家却没有高铁没有共享单车不能随时随地用手机支付。然而，在他们的调侃之后面却有一个“空腔”，即对现代化理解的一种缺失。我以此文试着给予填补。

先说说为什么美国没有高铁。美国的客运铁路系统曾经很发达，但是随着航空和汽车工业的发展，美国的铁路长途客运已经被发达的公路系统和航空系统所取代，看几个数字就知道了。根据2016年的数据，美国有5025个公共民用机场和9433个私用民用机场，公共民用机场中有3844个机场有着超过1000米的跑道。美国有182000架以上的固定翼民用飞机，超过六十万名民用飞行员（数字来源：https://www.nap.edu/read/10319/chapter/4#32）。中国有多少几场呢？根据新浪网上的一篇博客，“现在中国真正运行的航空机场才182个，加上通用航空机场，还不到300个”（http://blog.sina.com.cn/s/blog_5e876dc70101b1p3.html）。根据网上一个2014年的百度数据，中国有大约2251架民用飞机。据统计，2016年美国有八亿两千三百万人次使用飞机旅行（https://www.rita.dot.gov/bts/press_releases/bts013_17）。

2016年在中国这个数字是四亿九千万。考虑到两国人口的巨大差异，可知美国的民用航空远比中国发达。公路汽车的客运就不用说了吧？相信凡是在中国和美国高速公里上开过车坐过车的人能感受到平均速度、拥堵程度、公路收费程度都可以得出结论美国的高速公路系统更经济更便捷。对民众来说，交通方式的选择有这样两个考虑：经济性和便捷性。对于国家来说，交通系统的发展基本上考虑的是投入和维护成本以及对经济的影响。

美国的民用航空业是私有化的，也是竞争非常激烈的行业，因此从经济性来说乘客是受益者。美国联邦政府2007年用于高速公路系统的投入是一千四百七十亿美元，美国的民众受益于这个快捷方便又经济的高速公路系统。美国之所以没有私人公司投资高速铁路，在于美国现有的交通系统经济快捷使得高铁投入无利可图；另一方面美国政府如果花巨资投入高铁，将对现有的航空业产生巨大的冲击从而摧毁航空服务业和飞机制造业。同时，花费巨大的公路系统投入产出效益也会因此而降低。因此，美国没有高铁系统不是现代化技术问题和能力问题，而是如何合理有效的使用纳税人税款的问题和有效使用和维护一个经济快捷的交通系统的问题，也有维护现有航空工业的经济战略问题。

中国的情况不同，中国落后的航空基础设施（包括飞机驾驶员的缺乏）大大地制约了航空业的发展速度。同时中国的公路系统非常地不合理不平衡，即不经济也不快捷（人口密集的地区公路拥堵收费高），满足不了中国日益增长的交通需求。因此在中国发展高铁是个自然而然合情合理的事，高铁目前在中国是唯一即经济又快捷的交通手段。因此是不是发展高铁并不能作为现代化程度的一个标准。

中国这两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共享单车已经被近几个月来一个又一个的破产跑路潮证明，所谓的“共享单车”不过是中国特有的畸形“忽悠经济模式”的又一个例证。何为共享单车？纽约街头早已存在的自动付款租自行车不就是共享单车吗？几十年前北京街头就存在的自行车租赁不就是共享单车吗？如果说摩拜OFO等等的“新共享单车”有什么新奇之处的话，那不就是利用手机的绑定功能吗？其实仅仅是手机的绑定功能并不能促成所谓新共享单车的出现，如果没有押金这样一个古老生财之道，没有上市圈钱的贪婪，所谓新共享单车根本就不会成气候。

任何一个商业模式，如果不能靠运营收入支付运营成本并产生利润就不可能是可持续的，就很可能是个商业炒作。共享单车的出现是城市交通“最后一公里”需求的产物。对于劳累了一天挤了一路的上班族有个自行车解决公交站到家的最后那一段路是非常需要的。然而解决这最后一公里单车使用的成本是多少呢？显然共享单车的方案给出的单车投入成本基本上是零，有利使用者。使用成本按小时计也不高。但共享单车的管理成本却不是个确定的事。共享单车的问题就出在这里，网络信息系统的成本是容易控制的，但是最便宜的单车管理成本却是最容易失控的部分。成千上万辆单车撒到街上，有多少在运行赚钱？有多少损坏了要报废？如何找到它们？报废或维修的成本是多少？这些都不是个确定的事。从管理角度来说，单车的管理者缺失。使用者不需要负责管理，因为所付押金同是否妥善使用单车和爱护单车无关；另一方面，拥有者远离大量的单车自然也就无力管理撒出去的单车。

这就是商业风险。

这还不要说单车产生的社会问题，乱停放及自然资源使用效率低下（一部单车很快损坏，不经修理就直接报废导致资源浪费严重）。最近出现的“小蓝车”无法退还押金的事证明了新共享单车的模式破产，或者说证明了新共享单车的忽悠本质。三十多年前我大学毕业买了自己的自行车，上班买菜接送孩子出去看电影都用它，在北京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到有专人管理的停车的地方，比现在的共享单车的管理要有条理得多。三十年前的北京，个人支付并拥有的自行车是日常交通的一部分，如今上市公司拥有却由个人支付的自行车（共享单车使用者支付的押金足以购买一部自行车）仍然是北京日常交通的一部分，但管理得却乱七八糟。

想想看真不知道现在的新共享单车究竟是有着现代化意义的进步还是文明意义上的退步？

最后来谈谈手机支付。

去年我在北京一家小商店里买小吃被告知只能用微信支付不接受现金，朋友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的微信账号付款一边揶揄我，说美国人民真落后，这年代了还用现钞。我心里不以为然。

难道微信里的钱支付宝里的钱会比我兜里的现金还值钱？事后同朋友谈起才知道，微信和支付宝为推广他们的支付服务而给以各种优惠。如此这般就不新鲜了，金融的本质就是钱生钱吗。你的钱在我这里过一道手就会“下个小钱仔”，这就是为什么银行等金融机构都在想方设法让消费者和商家使用他们的支付系统，在他们那里开银行账号，到他们那里去借钱。腾讯要你用微信来支付，就意味着你要在微信中存些钱，也就意味着你的钱进了腾讯的金融体系，也就意味着腾讯可以用你的钱来生钱了。这本质上同美国人使用Debit卡(借记卡)没什么区别。

在中国人沾沾自喜于出门一部手机就可以替代钱包的时候却忘两个事实，第一，美国早就通过借记卡和信用卡实现了出门不带现金；第二，信用卡的使用使使用者受益。美国人较少使用手机支付而多用信用卡支付原因在于手机支付方式基本上是用自己账号里的钱付款，而信用卡支付是借用银行的钱支付，也就是用别人的钱支付。这两种支付方式的差别在于，前者是银行或金融机构（比如腾讯的金融机构）可以用你的钱去赚钱，也就是你个人自动放弃了用自己的钱去赚钱的机会而无偿授权金融机构用你的钱去赚钱的机会。后者，也就是信用卡支付方式是作为消费者可以通过自己的信誉同银行分享整个交易过程中“钱生钱”的利益。

举个例子来把这个过程说明白，比如你有一万块钱在某银行里，以现在利息之微薄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你不把这一万块钱拿去投资你是不会有收入的。你把其中一部分放到了你的微信账号用于日常的购物支付。腾讯会给你多少利息呢？我基本上肯定不会比银行给你的额利息多，也就是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腾讯是可以利用你在微信账号里的钱去赚钱的，但无论腾讯赚多少是不会按照一个比例给你的，腾讯最多为了鼓励你多多使用微信支付而搞个活动让你在商家那里买东西的时候得到一个折扣，可这是不常有的事。但是，假如你有个信用卡账号，你购物支付的时候不需要使用你银行账号的钱，而是使用信用卡并在一个月后把购物的钱还给信用卡公司，你就有了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你可以把你银行账号里的钱用于购买金融机构的金融产品，也就是同金融机构分享你自己的钱生下来的钱。假如你购买的那个金融产品的月回报率是0.5%，那么你那一万块钱一个月就会给你带来五十块钱收入。

信用卡公司基本上是通过各种费来赚钱和借贷利息来的，比如迟付费等等，其玩法是利用使用者的信用程度的不同，信用差的为信用好的埋单。只要你信用好，使用信用卡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成本的。说到这里难免疑问，中国有那么多信用好的人（中国的储蓄率如此之高必然有非常高的良好信用群体），为什么金融系统不给人们使用自己良好信用来分享钱生钱的利好机会呢？答案大概只有一个：中国的金融机构垄断着钱生钱的所有利益。当外国的金融机构能够打入中国市场时，中国人民才能享受其利。

5 ·.    

总结一下文章的话题吧，现代化不只是所使用的技术的先进程度，现代化是整体文明程度的反应。毋庸置疑，现代中国人没有一个人因为中国政府使用非常现代化的网络控制手段删帖禁言而自豪的，当现代技术手段不能让人们分享现代技术的好处并提高生活质量时候，当现代化技术手段可以使你的银行信息被几块钱就卖给商业公司的时候，现代化是苦涩的，是远离你所最初想象的。对比中美两个社会对现代化的态度，中国人更应该反思现代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