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了冯汤
冬天来了,免不了要喝高汤暖身。书友聚首,没有高谈也会有些阔论。新近的一个话题就是《飞鸟集》新译,译者为杂种冯唐。
“杂种”雅号不是我给的,我没那么大创造力,主要是没有热情。身边有冯粉的,频转他文,自然是连巴掌带跺脚地,动静很大。粉和藕,咋看着都性格相像呢?想想是应该地。一直没有兴趣读这种“惊世骇俗”的文字,到《飞鸟集》新译,听说被书店下架,就有点好奇。文学泰斗的飞鸟,到冯手里会不会变成鸡?耐心读完一正一反的评论,及冯唐几段译文。贸然对书友说,我也评评。一言即出,只好去烧炉子了:-(
要评得先读吧,想起来没正经读过一篇冯唐,《活着活着就老了》是第一本,到三分之一处就不让看了,因为是免费预览版本。没有追买。昨日和今日猛灌了他的《三十六大》和《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到《北京、北京》开头便辍读。我希望我能说我至少过完了他的《万物生长》三部曲,中国版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实在是觉得再读下去结论都一样了。
还是先让作品说话吧:
泰戈尔原文例一: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郑振铎:有一次,我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
冯唐: 做梦时/我们距离非常遥远/醒来时/我们在彼此的视野里取暖
泰戈尔原文例二: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郑振铎: 世界对着他的爱人,把他浩瀚的面具揭下了。他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冯唐: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揭开裤裆/绵长如舌吻/纤细如诗行
所有冯唐的大小出版物和评论他的长短文章,必有三处相同:医学博士,美国MBA,曾就职于麦肯锡。还没触他的字,糖纸就闪金光了。越读,越觉得学识不浅。他的随笔《活着活着就老了》写于2012年,41岁时的文章果然要比40岁时的《三十六大》老到,倒有许多金玉之言,古籍厚料。此人精力过剩,非人医科求学、行医之余(还能有余!),商业杯酬之间(还能喘息!),狂读狂写,有了六本小说,四本杂文集,一本诗集。
但此人注定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看《三十六大》之前,书友安慰我说,里头没有苍蝇。看完后,我挑出一筐苍蝇的断腿残翼。他可以好好写字,却非要隔三差五放出心里的大毛怪,让荷尔蒙演一会儿戏。不管是真演还是假演,有人喜欢,觉得快煞人意,直击真义。个人文风,自便。私人口味,也自便。但非要说成就,那就不是一人两人说了算的。冯唐费了一个专门的篇幅也没有讲清楚文学金线,他怎么就确定自己织出来了?快餐文化横行的当今,几个作家还像古人般斟字酌句?饭碗早干了!经过一批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文人,上自王朔,中到李银河,下至冯唐,胡同文化演变到裤裆文化。
冯不到40就实现了自己小时候的妄想:出名。他不断地拿“小我”当矿山,口无禁忌,一直挖到人性的底线,直到山崩地裂、天花乱坠。这大概就是他要的效果:“趁着能尿的时候,我尿得老高。”百年之后,也许如冯自己预言,他和王朔会留名,但估计不是他想要的名。人与文可以分离,冯唐写啥都像写他自己。冯唐送吕露的话送给他自己最合适不过:抽烟、饮酒、四处走、读杂书,七情散漫,六欲起伏。他的文章也如斯。
冬天是喝汤的季节,是读书的季节。汤再鲜,里头有苍蝇,或者有苍蝇断腿残翼,你喝么?
止笔于2016年1月10日美国西花田